三兄弟 作者:约翰·格里森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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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迪静静地看着,对自己的创造非常自豪。通过冷落新罕布什尔州的预选,他们已成功地抢了镜头。莱克的名字不在候选人名单上,几十年来他是第一个该为此自豪的人。“谁需要新罕布什尔州?”人们常引用他的话,“我会在全国其余各州获胜!”
莱克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讲话,同台上的所有人再次紧紧握手。有线新闻电视网的工作人员回到演播室,在那儿他们花了十五分钟时间告诉观众他们所看到的情景。
泰迪按了桌上的按钮,屏幕变了。
“这是第一件成品。”他说。
为候选人莱克拍摄的电视广告一开始就闪现出一个短暂的画面,阅兵式上一排面色阴沉的某国将军身体僵硬地站着,注视着大量的武器装备列队通过。“你认为这世界安全吗?”一个深沉而不祥的画外音问道。接着闪现的是几个世界狂人,他们都注视着军队通过。
“我们的军队无法再做一九九一年海湾战争时做的事。”那个声音严肃地说,好像又一场战争已经打响。接着是一声爆炸,一团原子弹的蘑菇云,随之而来的是数以千记的印度人在街道上跳舞欢庆。又一声爆炸,巴基斯坦人在隔壁大肆庆祝。
那声音继续说:“美国变成了一个易受攻击的目标。”声音迅速升高,广告画面转到国会的某个意见听证会,一个挂满勋章的将军正对专门小组演说。“你们,国会,”他说,“每年花在军队上的钱越来越少。这笔国防预算比十五年前要少。你们希望我们为朝鲜半岛、中东、还有东欧的战争做好准备,然而预算一直在削减。形势很严峻。”广告变成空白,只有黑屏。然后画外音说:“十二年前有两个超级大国。现在一个也没有了。”艾伦·莱克英俊的脸出现了,广告以“选莱克,否则就太晚了!”的旁白告终。
“我不太喜欢。”约克停了一会儿说。
“为什么?”
“它太消沉了。”
“它使你感到不舒服了,对吗?”
“非常不舒服。”
“很好。我们要让电视在一周内铺天盖地地播放这个广告。我想莱克那些本来就轻而易举的花招将变得更容易。广告会让人们坐立不安,他们不会喜欢的。”
约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们会坐立不安,会不喜欢,然后被吓得灵魂出窍,莱克突然之间会变成预言家。泰迪在制造恐怖。
特朗博尔的两厢各有一个电视室。那是两个空荡荡的小房间,你可以抽烟,看看守想让你看的随便什么节目。没有遥控器。开头是有的,可它引发了太多的麻烦。当犯人们无法决定看什么节目时,最激烈的争执便发生了。于是看守负责选择频道。
条例禁止犯人拥有自己的电视机。
值班的看守碰巧喜欢篮球。有一个台正播放一场大学篮球赛,房间里挤满了犯人哈特立·比奇讨厌体育,他独自一人坐在另一间电视室里,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乏味情景喜剧。他做法官时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从不看电视。谁有时间啊?他家里有间办公室,当别人在目不转睛地看黄金档节目时,他却呆在那里口授意见直到深夜。现在,看着这些愚蠢的蹩脚货,他意识到自己在许多方面是多么地幸运。
他点燃一根烟。大学毕业后他就没抽过烟,在特朗博尔的开头两个月他顶住了诱惑。现在,抽烟可以解解闷儿,但每天只抽一盒。他的血压时高时低,家族有心脏病史。五十六岁,还有九年刑期。他确信他会装在棺材里出去。
三年一个月零一周,比奇计算着进来的日子而不是剩下的口子。就在四年前,他作为一个能吃苦耐劳、年轻有为的联邦法官而声名鹊起。该死的四年!当他在得克萨斯州东部从一个法庭跑到另一个法庭时,他总是带着司机、秘书、书记员和某个联邦司法官。
他走进法庭时人们恭敬地起立。律师们对他的公正无私和辛勤工作给予了很高评价。他的妻子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可她的家族拥有石油垄断企业。为了钱,他设法与她和平共处。婚姻稳定,虽然不太温馨,可有三个读大学的孩子,他们有理由骄傲。他们经历过艰难岁月并决心白头偕老。她有钱,他有地位,他们一起组建了家庭。以后将会怎样发展呢?
当然不会发展到监狱里去。
悲惨的四年——酗酒的习惯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或许是来自工作的压力,或许是要逃避妻子的唠叨。法学院毕业后的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为了社交才稍稍喝点儿酒,当然没养成习惯。有一回,那时孩子们还小,妻子带他们去意大利过两周。比奇一人留在家里,他很开心,由于某种他永远不能确定或记得的原因,他开始喝波旁威士忌酒。他喝得很多,再也戒不掉了。波旁威士忌酒变得必不可少。
他把酒放在书房里,夜晚偷偷拿出来喝。他们分床而睡,所以他妻子从没发现过。
去黄石公园旅行是为了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司法研讨会。他在杰克逊霍尔的一家酒吧遇见了那个年轻女人。喝了几小时之后,他们做出了开车兜风的悲惨决定。哈特立开车时,她脱掉了衣服,没什么原因,只是想脱掉。没谈到做爱,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完全不具备攻击力。
那两个徒步旅行者来自首都,是大学生,正在崎岖的小路上往回走。两人当场死亡,在小路的路肩处被一个从未谋面的喝醉了的司机轧死。那个年轻女人的车在沟里被发现,比奇搂着方向盘,无法动弹。她全身赤裸,撞昏了过去。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几小时后他醒来时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已呆在囚室里。
“最好先习惯起来吧。”地方法官冷笑着说。
比奇动用了一切可以想到的关系,可都是白费工夫。两个年轻人死了。人们发现他与一个裸体女人在一起。他妻子有钱,于是他的朋友们像丧家犬一样跑了,最后,没人站出来为哈特立·比奇阁下说话。
他很幸运,只判了十二年。当他第一次出庭时,悲愉欲绝的母亲和学生们在法庭外示威。他们要判他终生监禁。终生监禁!
他自己,哈特立·比奇阁下,被控犯有两项杀人罪,没有辩护。他的血液里有足够的酒精杀死第三个人……一位目击者说他逆向超速行驶。
回首往事,他很幸运是在联邦土地上犯的罪。否则他就会被押送到某个情况更糟糕的州立监狱去。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可联邦工作人员知道如何管理监狱。
他独自一人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抽烟,看着十二岁孩子写的黄金档喜剧。那些日子里政治广告多得要命。有一则政治广告,是比奇从未见过的。骇人的一小片段,一个冷静的声音预言:如果我们不赶快制造更多的炸弹,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拍得很好,持续一分半钟,耗资巨大,传递着没人愿意听的信息:选莱克,否则就太晚了。
艾伦·莱克到底是谁?
比奇了解政治。它是他另一种生活的激情所在,在特朗博尔,他被看做为数不多的密切关注华盛顿的人之一。他是仅有的几个关心那儿发生的一切的人。
艾伦·莱克?比奇没听说过这个家伙。多么奇怪的策略,在新罕布什尔州预选之后以无名小辈的身份加入总统竞选。美国从来不缺想做总统的跳梁小丑。
在他承认两项杀人罪之前,比奇的妻子就把他踢了出去。她对裸体女人自然比对死者更愤怒。孩子们站在她一边,因为她有钱,也因为他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对他们而言,这是个很容易做出的抉择。他到达特朗博尔一周后,离婚成了定局。
在三年一个月零一周里,他的小儿子来看过他两次。两次都是偷偷来的,生怕母亲知道。她禁止孩子们来特朗博尔。接着他被起诉,死者家属提出的两桩非正常死亡案的诉讼。
因为没有朋友愿意站出来,他试图为自己辩护,免得进监狱。可没什么能辩护的。审判庭要求他赔偿五百万。他从特朗博尔上诉,在特朗博尔败诉,又上诉。
在他身旁的椅子上,靠近香烟的地方,有一封特雷弗律师早些时候带来的信。法庭驳回了他的最后上诉。判决已是铁板钉钉的事。
没什么要紧,因为他早已申请破产。他在法律图书室自己打印文件,以贫民身份宣誓并提出申请,邮寄到他曾被视若神明的同一个得克萨斯州法庭。
宣判有罪、离婚、取消法官资格、囚禁、起诉、破产。
大多数特朗博尔的犯人安心服刑,因为他们的堕落是如此短暂。大多数是“三进官”或“四进宫”的重犯。大多数人喜欢这该死的地方,因为它比他们去过的任何其他监狱都要好。
可比奇失去得太多,栽得这么惨。就在四年以前,他还有身价几百万的妻子、三个爱他的孩子和小镇上的一座大房子。他是联邦法官,由总统任命的终身法官,一年挣十四万,比她的石油税少好多,可薪水依然不错。他一年两次去华盛顿,参加司法部的会议——比奇一度是个要人。
一位当律师的老朋友在去迈阿密看子女的途中来看过他两次,聊聊外面的闲话。大部分都毫无价值,可有种传言,说前比奇太太正同某个人约会。有几百万美元和苗条的腰肢,那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又一则广告。又是“选莱克,否则就太晚了”。这则是以录像带开始的,持枪的人们在沙漠中穿行、闪避、射击、进行某种训练。接着是一张恐怖分子狰狞的脸:深色的眼睛、头发和五官,显然是伊斯兰极端分子的模样。他用阿拉伯语说话,下配英文字幕:“我们会杀死所有能找到的美国人!我们会在与撒旦的圣战中死去!”
之后是燃烧的建筑物、使馆爆炸的快镜头。一车游客。一架喷气式飞机的残骸散落在牧场上。一张英俊的脸出现了,艾伦·莱克先生。他正视着哈特立·比奇说:“我叫艾伦·莱克,你或许不认识我。我正在竞选总统,因为我感到害怕。害怕东欧、中东,害怕这危险的世界,害怕发生在我们军队身上的事情。去年联邦政府有很大的盈余,可花在国防上的钱比十五年前要少。我们满足于经济强盛。我们的敌人很多,而且我们不能保护自己。假如当选,我会在任期内把国防开支增加一倍。”
没有微笑,没有温暖。仅仅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简洁的讲话。
一个声音说:“选莱克,否则就太晚了!”
拍得不错,比奇想。
他又点燃那天晚上的最后一根烟,呆呆注视着空荡荡的椅子卜的信封。两个死者家庭要求赔偿五百万。如果有钱,他会付的,在他压死两个孩子以前从没见过他们。第二天的报纸登了他们的照片,一男一女。两个快乐的孩子还在读大学,享受着假期。
他思念波旁威士忌酒。
对一半赔偿金他可以申请破产。另一半是惩罚性赔偿,不得申请破产。所以无论他到哪儿(他想自己也无处可去),都会跟着他。服刑期满他就六十五岁了,可他在那之前就会死去。他们会把他装在棺材里运出特朗博尔,送回得克萨斯州,葬在他受洗礼的乡村小教堂后面。或许他的一个孩子会掏钱买块墓碑。
比奇没关电视就离开了房间。差不多11点了,熄灯时间到了。
他与罗比睡在一起。罗比是个来自肯塔基州的小伙子,在他们逮住他之前已闯入二百四十户人家行窃。他把枪支、微波炉、音响卖掉换海洛因。罗比在特朗博尔己服刑四年,由于他的老资格,他选择了下铺。比奇爬上上铺,关了灯,说:“晚安,罗比。”
“晚安,哈特立。”回答很温和。
有时他们在黑暗中聊天。墙是空心煤渣砖砌的,门是金属的,他们的活只在斗室里回响。罗比二十五岁,离开特朗博尔时将是四十五岁了。二十四年徒刑,每偷窃十户人家判一年。
上床与入睡之间的时间是最难熬的。过去如同复仇似的在记忆中重现。错误,痛苦,本可拥有的,应该拥有的。尽管他努力,哈特立依然无法闭上眼睛人睡。他先得惩罚白己。他有个从未见过的孙女,回忆总是从她开始。然后是他的三个孩子。忘了老婆吧。
可他急想着她的钱。还有朋友们。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服刑三年,没有未来,只有过去。就连可怜的罗比都梦想着四十五岁时开始新的生活。比奇不。有时他几乎渴望得克萨斯州那温暖的泥土,盖在他的尸体上,埋在小教堂后面。
肯定会有人掏钱替他买块墓碑的。
第六章对昆斯·加比而言,二月三日是他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要不是他的医生进城去了,那就是他活在人世的最后一天。他弄不到买安眠药的处方,也没有勇气开枪自杀。
那一天开始的时候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