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苍穹-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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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赵春莲欲言又止,她的难心事实在说不出口。
“不替大人想也要替娃娃想嘛!你若有个啥,咋对得起未出世的娃娃呀?”
“你,这你也知道了?你听谁说的?”赵春莲的脸色隐隐发红。
“给我爹看病的一位老先生,是他告诉我的。”
“大哥,我好难啊!”
赵春莲用了几乎将近三天的时间,才断断续续把自己的故事讲完。
赵春莲的家在北山,和凤鸣山相对,凤鸣山是南山。大约不到一百华里中间隔一条黄河,过了河就是赵春莲的家乡北山岘。赵春莲的父亲赵有淼,一苗单传,祖辈都是种田人。老赵也是五十多岁快六十岁的人了,到了他的下面,单传也没有传下。早年丧偶,唯有一个女儿就是春莲。赵家在村里,也算是个富户。田产不少,吃喝不成问题。赵有淼给女儿聛了一位教书的老先生,天天陪着女儿读书写字。北山岘像赵春莲家已是最好的光景了。北山岘是出了名的苦地方,长年四季难见雨雪。老太阳一年三百六十天,从不无顾旷工缺课,甚至连头疼感冒的事都少有,每天准时起落,晒得黄土地快要冒火星子了,还有什么好庄稼?正是因为缺水,村里人起名字总爱选择一个和水搭界的字眼。虽说出门就是黄河,可是黄河在悬崖下边,七八丈深,落差又大,轰轰隆隆,别说河里取水,看一眼都心惊。这真应了那句话:靠山的淹死,靠水的旱死。有一首童谣,单说北山岘的穷,说得活灵活现,当然有些夸张。中间一段这样说:黄河边,北山岘,羊皮筏子当军舰,砂鍋子煮着洋芋蛋,炕上铺的是烂毡片……
赵家人口不旺,只有老父幼女相依为命。赵老汉年岁大了,又有一身的毛病,实在干不住动了就从远房的亲戚家领来一个半大小伙子于占水帮忙。于占水没爹没娘,到了赵家管吃管喝又管住,天天混个肚儿圆,真是鞋帮子改帽沿,从地下升到了天上。
于占水是个好小伙儿,手勤脚快又麻利,干活不惜力气,聪明老实人也活泛,吝啬的赵有淼心中暗喜白检了个便宜。家里地里全靠他了,赵有淼劳累了大半辈子,难得老了还能落得个清闲。于占水比赵春莲年长四岁,赵春莲十二他十六。家里来了个小伙伴,赵春莲也非常喜欢这位“表哥”,有事没事总爱往“表哥”干活的地方凑,有时还帮助“表哥”做点零碎活儿。老赵这人活得既抠搂肚量又小,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人和他来往。可他对占水还算是当个人看,女儿和他接近他也不怎么反对,心想姑娘一大该嫁谁嫁谁,还不是由他赵有淼说了算。再怎么说丫头大小也是个小姐,总不会嫁给一个干活的长工吧。
就这样过了两年,为了巴掌大一块地边儿,赵有淼和人家打官司。人家比他肯出钱,有理没理答案是明摆着的。官家是先封房子再拉牛牵牲口,地也让人家圈走了一大块。老头儿怎能忍下这口气,又是咳嗽又是吐血,连摇头带摆手,半句话没留下,当夜就死了。
掩埋了老人,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后剩下不到十个“袁大头”。乡里是住不下去了,兄妹二人只好进城找出路。
于占水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有一身好力气,下苦的活什么都能干。他省吃俭用节衣缩食,为了给他的小“表妹”上女子学校凑书费学费,甚至他有时一个人干两个人的话。后来有一家部队要招兵,管饭不说还有饷银。于占水瞅着是个机会,也没和春莲商量就一人做主穿上了军装扛起了枪。占水能吃苦不怕死人又机灵,不久就升成了排长。
形势逐渐吃紧,到处传说徐向前的部队要打过来了。这天傍晚,于占水匆匆跑到春莲的学校,气急慌忙地说:
“春莲,部队要开拔,我和你告别来了。”
“什么什么?上哪儿,去多久?”赵春莲一把拽住于占水的衣服,生怕他飞了似的。于占水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能离开于占水。
“谁知道啊!当官的净哄人,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没有一句实话。共产党太厉害,真正是兵败如山倒啊!这一走说不定就回不来了。”于占水满脸痛苦,表情木然。
“那我呢?占水哥你不管我了?你就这样走了?……”赵春莲忍不住,一头扑到于占水怀里,呜呜哭个不住。
“我有什么办法?军令如山,谁要当了逃兵,抓住不枪毙也得扒层皮。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啊!谁知道呢?人又没长前后眼。春莲,算了,忘了我吧!好好找个婆家过日子,怎么不是一辈子呀!啊?”于占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见赵春莲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想想她以后的处境也着实为难,忍不住掉下几滴泪来。“就这样吧,春莲。时候不早了,长官还要点名训话呢!不然就来不及了。”
说罢,于占水推开赵春莲,整整衣服,戴上帽子。
“不,不行,我不让你走!……”赵春莲想起于占水对她的许多好处。他们非亲非故,就算有点亲戚关系,还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为了她,他不抽烟不喝酒,男人该有的奢侈他一概免谈,肉都舍不得吃一口。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赵春莲受不了这种打击,双手搂着于占水的脖子,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占水哥,你说走就走,丢下我一个人,以后怎么活呀?……”
于占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兜兜,放到赵春莲的手上,说:“我差点忘了。这是十块大洋,你留着用吧,多少能对付些日子,以后的生活就得靠你自己了。”
“不要不要,人都没有了,要钱有啥用?”赵春莲扔掉手中的钱袋子,仍旧大哭不止。
目睹此情此景,于占水终于控制不住,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轻轻擦拭着赵春莲的泪眼,充满柔情地说:“春莲,你以为我的心就那么狠吗?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
…………
于占水趁着赵春莲熟睡之阶,轻轻地穿好衣服。校园里漆黑一团。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学校早已关门。有家的回家,有亲的投亲,整座院子,皆是人去楼空。赵春莲无家可归无亲可投,只有死守城隍庙的份儿了。传达室值班老头的窗口尚亮着一盏油灯,忽闪忽闪半明不灭的,点灯的主人不知是何用意。是想给自己壮胆儿,还是想给路人照亮儿?于占水怕惊动了看门老人,所以就没敢从正门出去,他逾墻而过,连夜赶回驻地。
于占水走了,从此以后人不知天不知,生不知死不知,踪影不见,音讯皆无。
可怜的赵春莲突然感觉情况不对,找了个老大夫一诊断,才知道自己怀孕了。思前想后,她觉得应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一是保住了于占水的一条根,二是也算她和于占水终归好了一场。目前最最要紧的就是要为自己也是为娃娃寻找一个临时的窝了。上哪儿去呢?小时候听人说她有个姑妈嫁到凤鸣山,是爹的亲妹妹。姑父不知姓谁名谁,姑妈姓赵自然是错不了的。这才是有病乱求医、事急才烧香。不过,她也实在想不出第二家可以投靠的人了。
她不知道凤鸣山有多大?她只是按着那个方向找,见人就问路,最后还是迷了路,不知怎么稀哩糊涂地到了一处悬崖边,往下一瞅,黑压压的一片深不见底。她又惊又怕,一步没站稳,“哧溜”一声从悬崖边上滑了下去,她只感到自己在空中飄啊飄啊,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赵春莲命大。她从一棵棵悬挂在悬崖上的小松树上出溜下去,最后是一棵大榆树接住了她,以至于她毫发未损,甚至连皮肉都没有蹭破一点。只是衣服挂了几个洞,裤角多处被撕裂。
赵春莲说:“大哥,我的事情你清楚了吧?你说,我到了这步田地,赖在你家里不走,算是怎么回事呢?”
董传贵说:“不是我不让你走,你要往哪里去呢?你又不知道你姑父的名字,住哪庄哪村?别说你找不到,我也没处去找啊!”
赵春莲说:“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你说吧!‘
“那我就只好住到你家了?……”
“你住呗,又没人撵你……”这句话董传贵说得不是很干脆,他也有他的难言之隐。
“不是住,是我要跟你……”赵春莲也有难以启齿的语言,话没说完先用被子捂住了头。
“不行不行,你把我当啥人了?”说话的虽说还没十分说清楚,听话的可是完全听明白了。董传贵涨红着脸一口回拒。
“莫非大哥嫌弃我?”
“你别误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于占水虽然走了,可是他对你有恩德。万一他日后回来,怎么向他交待?为人处事,不能光看眼前,不能只想自己……”
“大哥,你把我看错了。我不是水性扬花的人,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更不是自私的人。”赵春莲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改先前绵绵甜甜的性情,提高了嗓门说,“以前正是为了报答于占水,我才决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如今你不让我走,我也没地方去。可是你想过没,长期在你家,不做夫妻做什么?日子久了,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已经把我的事向你说清楚了,你是好人我也不是坏人,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下一步怎么走,我听你一句话,你说吧。”
这下好,帮人还真帮出“禍事”来了,这回赖上了不是?
董传贵想想,赵春莲说的也不无道理。人到了这步田地,让谁谁都难呀!眼前的关口过不去,还谈什么长远呢?他低头深思,绞尽脑汁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
“我有个想法,不知合适不?……”
赵春莲想也不想,就说:“合适,合适,你说啥都合适。”
董传贵一脸严肃地说:“在屋里我们俩以兄妹相称,出了门对别人说你就是我媳妇,给我爹也是这个话。”
赵春莲诧异地睁大眼睛,惊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你别管我什么意思,你说行咱就这么办,你说不行就当我没说。”董传贵当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想啊,这人哪可不能给块金子就往兜里揣,把什么都当便宜占。人家正在难处哩,咱不能乘人之危,火中取栗。
赵春莲不是傻瓜,她何尝不懂董传贵的良苦用心。她和人家素昧平生,人家这样待她,她赵春莲哪辈子修来的福?遇见的净是好人。想着想着,不觉两行热泪潜然而下,哽咽道:“大哥,这不是毁了你吗?……”
董传贵笑了,说:“这有啥?我一个光棍汉,顶多背个名声,短不了啥也少不了啥,我还白捡个做饭的呢!不管等到啥时候,只要他来了,你们就全家团圆,你说这样行吗?”
赵春莲一边庆幸自己命大福大遇到了好人,一边又暗暗责备自己命运多舛连累了好人。当然这对她来说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可是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会有结局?一天两天好说,三月两月也行,十年八载呢?如果占水不回来呢?……将心比心,调个个儿,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个救了她一命的人,不但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再把自己的青春和名声搭上,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从崖上掉下来摔死呢。莫非她就是人们所说的那种“扫帚星”吗?想到这儿,赵春莲犹如万箭穿心,不由得涕泪交加痛哭失声说:
“大哥,我对不起你……”
董传贵坦然一笑说:“有啥对起对不起的?你如果说行,我就和我爹商量去了?”
赵春莲含泪点了点头。
上卷 三、兄弟情谊
凉水泉子有三位要好的朋友。他们的名字分别是董传贵、朱三、侯志国。
朱三在凉水泉子可是一位数得着的人物。他和董传贵年龄差不多大小,人长得高高大大,身材十分雄壮。一张大脸盘两只小眼睛,见人不笑不说话,眼睛眯眯着,样子很亲切,给人的感觉是憨厚直爽,其实高人有才不外露,心眼都在肚子里。朱三脾气不好还爱出头,村子里有事他啥都爱管。别人打架,他也过去凑热闹,说是劝架还不如说是过拳瘾。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先每人三拳两巴掌。人家一看,这下好,劝架的比打架的还凶,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因此,村里人都有些怕他。
朱三行三,上有大哥叫朱一、二哥叫朱二。朱三家在村里没地位,辈辈受人欺负。父亲朱勋臣老实巴交,胆小怕事。老大朱一犯傻、老二朱二犯浑,唯有老三才真正是朱家的梧桐树、顶梁柱。老朱家光阴不济,家中一贫如洗。朱勋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勉强强给老大老二合说了一房媳妇。兄弟两个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