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苍穹-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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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的啥子,没的啥子!我不归阎王爷管,马克思那儿活儿又不多,我咋子要急着加队往那儿跑哟!同志们哪,你们这些娃儿噢,莫非你们看不起我这老头子,我可是和毛主席握过手,和彭、和贺……(由于当时的原因,他及时刹住没有说出两位老帅的名字)和好多中央首长照过相的哩!虽然我为革命没有做出哈子大的贡献,苦劳还是有的嘛!不信你们看我身上的伤疤……”
说着司令员就要解扣子脱衣服,小伙子们眼急手快,连忙拦住,异口同气地说:“司令员,我们信,哪个不信是龟儿子!”
“好啦好啦,我也不吹牛了,你们也别都站着啦!咱们继续开咱们的班会。”赵新生说话,多数以普通话为主,偶然夹杂一些方言土语,如是生气、高兴或者激动什么的,家乡话就多一些。稍微一停,司令员接着又说,“我到班里的时间不长,也就三天,不敢说了解,算是一点皮毛之见吧!我来这儿的目的大家想必已经知道了,猜也猜出来了。对了,我就是为丢钱的事来的。三天之内发生了两期丢钱事件,别说在你们这样一个小集体里,就是在咱们军区,也是罕见哟。如果天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这个司令员也别当了,改当公安局长得了。我来之前就纳闷,这怎么可能呢?在班里蹲了几天,听到的看到的以及了解到的汇拢在一起,就是我现在要表达的意见。我不能以大欺小,我就算是你们的老哥哥吧,我说出来,对你们就听,不对你们就批评。你们班长小董,我看这小伙子是块材料,看一个人,主要看他的大节,什么是大节呢?就是不论干啥都要不计私利,不用我说你们最清楚,你们班长到底是个公而忘私的人还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这一条最重要,我们选拔干部也最看重这一条。有一件事你们可能都不知道,丢钱事件发生之后,连队找人给董榆生算了一笔帐,最后发现有一百多元钱对不上号,在我们再三追问之下,董榆生才承认,他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分三次把这一百多元钱寄给雷毅家。如你们所知,雷毅的母亲长年患病,父亲年纪也老了,还有几个上学学的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生活十分困难。大家想一想,董榆生的生活津贴每月从六元伍角到七元伍角,两年零四个月,他一共有多少钱?除了这一百多元,他留给自己的几乎只剩下牙膏肥皂钱了。这些事谁知道?我敢说就是雷毅本人可能也不知道。”
“知是不知道,可是猜也猜个八九不离十。除了班长,还能有谁?”雷毅红着脸说。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司令员点点头,继续说,“不用我说大家可能已找到答案了。我曾经看到一封检举信,检举信上说董榆生有野心,具体表现是想当官,走路想、吃饭想,甚至做梦都想。刚入伍时还没穿上军装就跟家人说他要当个大大的官。且不说这封信的推论合不合逻辑,只就想当官而言,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有才干的人想当官就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干,为国为民干一番事业,他们当官的本钱就是凭借自己的才华。庸才想当官,无非是逢迎巴结,讨好上司,借当官的机会,谋取私利,欺压老百姓。我们坚决反对这一类人混入我们的干部队伍,当然也难免有这种人就在我们的干部中间。外国有个姓拿的老先生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当然喽,想当不一定能当上。就拿我来说吧,当初如果蒋介石的某位老兄枪法再好那么一点点,在这儿说话的就不是我了,你们也就没机会听我指手划脚摆龙门阵了。小董还年轻,虽然当兵两年了,但是才只有十八岁,你们好多新战士都是他的哥哩!你们要多帮助他,多支持他,有意见提在当面,不要在后头使小动作。更不要不服气,不要见不得别人端大碗,自己没胃口还怕别人吃得多,这不好嘛!”
司令员抬腕看看表,说:“我说的多些,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给连长说说,明天就不用出早操了。”
稍顿,司令员用犀利的目光挨个扫视了一遍全班每个战士的脸庞,转入正题,继续说:“朱桐生同志说他丢了二百块钱,并指名道姓说是董榆生拿的,我琢磨了几天,这个案子难度太大,我破不了,我估计就是英国那个褔侦探来了也够呛。笨人总有笨人的办法,小朱明天到司务长那儿领两百元钱,记到我的帐上,过后我派人送钱过来……”
朱桐生坐不住了,他又一次站了起来,嘴噘得老高,嘟嘟囔囔道:“司令员,我不要您的钱,我又不是缺钱花,总不能让小偷偷着笑……”
司令员阴沉着脸,心凉了半截。辛辛苦苦忙乎了半夜,没想到还是无果而终,果真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了!带了一辈子兵也没见过这种兵,人的心术啊!啥时候科学发达了,把人的心术能测出来,思想工作就好做了。
董榆生看老将军满脸不悦的样子,知道司令员真生气了,遂站起来说:“司令员,这事由我引起,谁要找就找我说话吧!”
“找你,不找你找谁?”朱桐生终于有了借口,“你赔我二百块钱,我啥话不说。”
“你说二百就二百,你说我杀人我还得抵命去哩!”
“你不要无限上纲,打破锅说锅,打破碗说碗。大家可是都听到了,我并没说他杀人,我只说他偷人!”
董榆生还要说话,被司令员制止住,说:“算了。明天派工作组来。”
临走前,司令员给董榆生留下一句话:“石头大了绕吧!”堂堂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都是这个话。
工作组下连队,前后调查取证折腾了三个多月,最后也仅仅得出一条不是结论的结论:“……凉水泉子供销社张震汉主任已于年前故去……”
尽是些死无对证空口无凭的话。朱桐生和董榆生到底谁拿了谁的钱成了永远无法破解的“悬案”。由此可见,世上事千奇百怪,很多事是道不清说不明的。藏在人心中的秘密,只有老天爷知道,可惜老天爷轻易不开口。
上卷 十五、千秋功过
老北风像一挂漏了气的破风箱嘶哑着嗓子吼个不停,在已经改了名如今叫作“红泉村”的村庄上空四处喧嚣。雪花化作冰花急急从空中落下来,顺风乱蹿,屋里院里,墙旮旯里,没有苫好的地窖口儿上,或者行人的衣领袖口儿里,均是它们的藏身之处。可怜的凉水泉子早已名不符实,好久未见滴水溢出,四周尽是垃圾、粪便、树叶草屑,满目疮痍,一片狼籍。
“红泉村”的“史无前例”正在进行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大队革委会主任朱三君应运而生,立刻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今日非比往昔,他在喇叭筒子里吼叫一声,“红泉村”凡是出气的除了老鼠,哪个敢不屏声息气、侧耳聆听?他说几点几分开会,如有人稍有怠慢,动作迟缓,立时三刻便被荷枪实弹的民兵放翻在地,踏上三五只脚。末了还要罚站在台子下某个墙角落里背几段“最高指示”,以便儆效尤,也算是将功补些过。
“批斗大会”如期在大队革委会院内举行。先前这里本是一座寺庙,里面也曾经供奉过不少歪鼻子斜眼睛的神佛老爷。多亏了红卫兵小将来了,神佛老爷走了。如今空出这块风水宝地,作成了朱三主任把大队革委会全套班子安置其中还绰绰有余。神庙前挂有两块牌匾,一块是“红泉村大队革命委员会”,另一块是“高原县革命造反团第三兵团”。气势恢弘,平地里增添了几分豪情。过去常见几个和尚僧人站在门口闭目养神,如今则是由基干民兵站岗放哨,百米开外不准闲杂人等驻足观望,谁知道阶级敌人不是哩!往常此处本就人不敢入,现在更是阴森可怖,宛若神宅鬼舍一般,遇到些羸弱者,人尚未进院,两腿先自瑟瑟抖个不住,三魂早去了七魄,倘若再有点羊癫疯什么的,不在裤裆里小解就算是万幸了。
“主席台”正中整齐地摆放着几张用红布蒙住的旧课桌,上边像模像样地支着一架麦克风、三四只烟灰缸、七八个小茶杯。踌躇满志的朱三主任正襟危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两旁依次是村上的几位大小不等的“革命领导干部”。
往下两侧,左三右四一字儿排开,共是七位。这就是连同以前遗留的包括最近新揪出来的,红泉村的“胜利成果”,革命的专政对象。
凉水泉子早年曾有一家地主,后来病老而死。老地主俩口,不知谁的毛病,到头来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一个丫头还是抱的。丫头长大成人,远嫁他乡,不知去向。如今赶上形势需要,不能让老地主断了香火,查来查去,“老革命”朱建明堪当此任,理由有三:一、他是前任地主的堂侄孙,未出五服,这是前提;二、他不叫“建中”、“建华”偏偏叫“建明”,而且又姓朱,姓朱的叫朱建明,这个问题就是反映到中央也翻不了案;三、此人平时就是个逛鬼,日鬼弄棒锤的压根就不是个正经货。三罪合一,“老革命”变成了“二地主”。
朱建明排在“地、富、反、坏”这一拨。
第二位是安寡妇安桂花。也曾经有人说话:老人家是革命烈属,为革命把儿子都搭上了,怎能划为异己?此话明显站不住脚,马上被批驳下去:猪肉贴不到羊身上,儿子的功劳怎能和老娘混在一起。况且,儿子是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老娘却大搞资本主义,本就是泾渭双流,一清一浊,也不是谁和谁过不去,两条道路水火不容,茂林如果尚在,肯定也会和他老娘划清界限,和广大革命群众站在一起。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安寡妇被圈到“牛鬼蛇神”这一类。
名单上漏了一位,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四爷侯四海。自然这肯定不是朱三主任的疏忽,借着这场百年难遇的“史无前例”,他要把董传贵的残渣余孽统统扫除殆尽,让他们永无出头之日,剩下一个光杆董传贵也成不了啥气候。然而,具体事情具体对待,如何在四爷头上动土,朱三可就得费费心思了。侯四海并不可怕,一个糟老头子,七老八十的,今天脱了袜子,不一定明天还能穿上鞋。放他一马顺便做个人情,他当政委的儿子可不比作古的董茂林,真要有个差池弄不好还得再回去干他拾大粪的行当。朱三思虑再三,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四老头哼着小曲儿在他眼前荡来荡去。
天上依旧在刮风下雪。院子里人个个神色凝重,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口腔里时不时冒出些热气,没准真还会有人以为是神佛老爷换了衣服易了位置呢!主持人和朱三主任交换了一下眼色,大会得以正式开场。
第一位上台发言的是个尕小伙,初中还没毕业赶上“罢课闹革命”,让他爹从学堂里扽回来,赶到山上放羊去了。尕小伙声音还没变全,说男声不男声说女声不女声,奶声奶气地照本宣科,说了一大堆朱建明的不是,末了还偏过头细声细气地朝“地富反坏”这一伙里问了一句:
“老革命,您服不服?”
这句话是原稿中没有的,尕小伙想立点新功,表现表现,临时现编出这么一句。没想到一时紧张没发挥好,一句话出了两个偏差,一是不能称“老革命”,二是不能说“您”。朱建明一听叫“老革命”就高兴,反应慢了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身后的民兵一脚踹了个跟头,几乎没一头栽到台下。朱建明光棍不吃眼前亏,也不斟酌,张嘴就喊:
“我是反老革命,我是老反革命!……”
有人憋不住想笑,被旁边的人捅了一下,没敢笑出声来。
“大会”继续进行。第二位上台发言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由于不识字,几天前开始就有人领着背稿子,已经背得很熟了。可是今天猛一上台看见这些黑压压的人群,她老少几辈子,啥时这么风光过?心里一发毛,背熟的词儿全忘了。此时又不能下去,下去不但没奖励,而且还要扣工分,愣了片刻,中年妇女索性现编现说:
“安寡妇,我们革命造反派的球是实的(稿子上是实事求是),好人坏人一个不放。你老实坦白,你为什么发动你儿子出国搞串联,和美国大鼻子打得一团火热?妄想搬动我们吴师傅(无产阶级)的专政?……”
安寡妇也不是饶爷的孙子,好不容易逮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等发问,立刻就歇斯底里大呼小叫起来:“乡亲们哪,你们可不要听她胡说呀,我娃是解放军,怎么会里通外国?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五奶奶一哭一喊,批斗会顿时乱成一锅粥。老人家虽是脾气暴些,但面恶心善,维下的人远比得罪的人多得多。村里人又不是没长眼睛,分不清是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