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珠成碧-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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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简听了心里惧怕,面白唇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 * * *
罗敖生把两人让进了客厅。他自然明白这两人的来意。蔡王孙厚着脸皮说明了周大人的来历。
罗敖生微微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周大人一力作保,想必也是抓错了良民。那么先放出来也未必不可。”
庄简看他和颜悦色,心中惊惧放松了点。他也能厚颜的立马自我开解,罗敖生到底是一方大卿,这点肚量气概还是有的。说不定前次刺死严史之事,他当真以为案犯伤重而死。说不定罗敖生根本就不理会什么他留宿东宫之事。更况且他与太子之间根本就清白如小葱豆腐。更况且即使有了什么也不关罗卿之事阿。罗敖生即使是顾及着面子和体面也不能对他如何。他心中存了无赖念头,脸上如释重负。
罗敖生眼光犀利,瞧见他脸上惊惧之后露出了一丝轻佻的笑容。罗敖生面容冷淡淡的说:“案犯已压入监牢,周大人要现在带来么?”
庄简是七窍玲珑的心,知他不悦,连忙去讨好说:“我跟着人自己去带人吧。”
罗敖生也给足他面子,道:“我也一同前去。”
蔡王孙本来顾虑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瞧见庄简笑嘻嘻的跟罗敖生去了,他心又不甘,也跟着去了。
大理寺的重狱位于府衙侧面。重狱是由孤零零的一座原有寺庙改做的。重狱占地数百亩,全部由数米高的连块青石切成。大狱周围寸草不生,灌木青草全部斩尽。巨石平平青石地铺满方圆两里之内,狱墙及地面石与石的阶缝处砌的严密连一柄薄刀都插不进去。
大狱守卫森严,十步一人,百步一亭。坚守的严密之处真若是固若金汤,一盆水陡泼不进去。除了狱卒举目之处周遭开阔地之后,是守卫城门之职的光禄寺禁军与大司马曹德的征西将军的兵马,目视挥手可见。
此地乃是汉之天下最重要的国家监狱。
全国之死刑重犯重要的军,政要犯全部监压于此。汉之刑法虽未有酷秦的暴虐。但是治乱世用重典的律法却一脉传自战国或秦。由此,对于刑律和狱监都极为苛刻重视。
罗敖生带着庄简,蔡王孙举步走进大狱。前后有左右丞,狱监司,行事,以及狱正二三十人护卫。大狱深、森、宽、暗、阴气都扑面而来。甬道静回音在青石上极响。两侧一间间小格石室前有手臂粗的铁棍阻挡。里面暗处囚徒全副重笳。此狱分为地面地下两层。大狱中隐隐本来寂静被众人脚步声打破。
顿时,犹如人声进了阴冥鬼蜮一番。众多鬼魂般形状的囚犯一下子惊醒了。顿时满大狱都想起了众多惨呼声,喊冤声,撞击狱门之声陡然间响彻耳寰,全狱中一片阴曹地狱的鬼哭狼嚎声。
守卫的各个狱卒忙大声喝止。有不听警戒的便直接开了狱门几人一拥而上,将案犯按倒在地堵住口唇。顿时各种铁链锁铐嚎叫呵斥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彷佛好似人间地狱。
庄简走着走着腿脚都软了,他猛然停住脚步,面孔煞白全身都颤了。
罗敖生也立时站住停下了脚步。
庄简脸色如银纸,站在寺狱甬道中段却是不往前走了。他前后是侍从禁军,左右是张手惨叫的囚犯。庄简战战兢兢的站与其中。他惊骇得极了脸上强做着镇定:“我,我不要去了。”
罗敖生立刻不悦沉下了脸。眼如利锥眼光森然凛凛若刀,他一语不出不置可否。这人当大理寺重狱是什么地方?街市儿戏么?
庄简双腿发抖眼露出求情的目光,罗敖生闭嘴不语。其余众人都站在其地看着大理寺卿的脸色,庄简不得不开口求饶:“罗卿,我,我不想去了。这里面,好生可怕。”
蔡小王爷气得翻了翻白眼,这个花花公子真丢人估计吓得走不动路了吧。
罗敖生慢慢回身走到他面前,漆黑的眼睛瞩目在庄简的脸上。他眼光太毒太厉,庄简脸色陡变,今日太失策这里绝不该来!他眼睛唯一眨动眼泪便在眼圈里打转,大狱无窗墙壁上牛油大蜡烛呲呲做响亮如白昼。
罗敖生烛光下看见他要哭了起来,立时垂下了眼光。放柔和了口气道:“周大人,多走几步马上就到。你若是单独一个人走回去,恐怕更是惊吓。不如,我扶了你慢慢走过去?”
他抬起手臂,庄简无法只得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即便是耍赖不想走,罗敖生也不会容他单独一个人在大狱中回去。庄简脸色煞白垂着头。眼泪一滴滴的滴在罗敖生的手上。
大理寺右丞心中爽快,口中恶狠狠的说道:“周大人,我若是抓住了刺死要犯的嫌疑犯,我也会把他押进狱中,每天用不重样的大刑好好伺候他!”
他本待还想说。罗敖生看他一眼。他只好闭住了嘴巴。
蔡小王爷倒是兴致勃勃的追问着刺死什么要犯?右丞这么生气?
庄简又惊又怕,听着两边死囚犯们呼赫撞门声响轰然做响。
他精神恍惚心中只觉得自己都如已死了一般,在地狱中过堂一般胆颤心惊,庄简紧紧抓住罗敖生的手脚步拖沓。罗敖生只好一手扶着他直直往重狱尽头走去。众人随从刀鞘撞击声响彻了甬道。
他二人不觉落到了众人的后面。这大狱成双排马蹄形拐弯,罗敖生与庄简拐弯时,前面死刑要犯得喊叫声便小了许多。
庄简心情稍安,他心中那以前弑襄之案始终是个死结。他心想说不定我终究要有一日马上被拆穿了会押在大狱里等死。这念头一浮上心头,他心中立刻似被搅碎一般的难受,他始终觉得委屈但又无可辩解。
庄简放慢脚步,垂头又痛哭了起来。
罗敖生也放慢脚步陪着他走,一句话不说转头看着他哭。庄简握着罗敖生的手哭得痛快,蔡小王爷回头看见他手拉着罗敖生哭的卖弄撒娇。心中大恶。罗敖生也不说话待他哭了够了,抬起手牵着他往前走。庄简抽噎着跟着他身旁随他走了。
两人落下了众人。便走到了拐弯处的甬道旁边。甬道一侧的囚室中压得都是经年的久犯。这些犯人压的久了目光呆滞,衣衫褴褛。看着众人有跪地磕头有嚎啕大哭的,既有拍着狱门喊冤的也有目光呆滞一语不发的,竟然还有个一脸傻笑嬉戏哈哈的囚犯。罗敖生眼光转了过去,旁边寺狱狱监忙道:“这些都是陈年久案的案犯,押得时间太久所以神志不清。”
庄简紧握着罗敖生的手心里稍安,罗卿的手细腻修长却是稳定有力。在他自己的狱衙里,罗敖生明显的沉稳成熟很多了。庄简伸手拿出了帕子擦了擦脸。他们都看见了囚房里嬉戏傻笑的囚犯。罗敖生看了看道:“找个先生大夫与他看看。”
狱监忙躬身称是。
庄简也看了一眼。巨大的牛油蜡烛照的重狱中灯火通明丝毫必现。他刚看了一眼,那个囚犯仰脸哈哈的嬉笑大笑起来。他声音洪亮在狱中回音荡荡,庄简的心都被他洪亮声音震得恐慌了。他与这囚犯相视了一眼便急忙走了过去。
狱监忙道:“不准喊叫。”
突然那个囚犯突然张口大喊了一声。
他直直对着眼前之人大喊了起来:
“庄——简!庄——简!”
这一声喊声震了整个大狱!
庄简应声回首。
人的姓名跟随人一生。
在他幼时叫唤过他千万遍。每次叫了他必回应。所以即使十年不叫,一旦有人乍然大喊他习惯反映也会应一声回头去看!
庄简“嗯”了一声应声回头,
那狱中囚犯一脸傻笑,眼睛却直勾勾得看着他,口中一跌声的大叫着他的名字:“庄简——庄简——庄简——庄简——”
这声呼唤真如同临阵地轰轰火炮声。
只把庄简全身的力道读猛然提到了极点,浑身都警惕了起来。他全身都戒备,一瞬间浑身气力绷得很紧。他瞪大了眼珠,惊骇的张大了口!
霎那时他顿觉失口,张口结舌面孔变得惨白。
他面对案犯却时背对着罗敖生!
他始终提防了罗敖生,不面对着他。但却忘了他双手紧抓罗敖生的左手!他不知觉得一下子下了重力。罗敖生手腕上被他抓的剧痛,罗敖生抬左手就甩开他,他顺势抬起右手就一把把狱卒推到了一旁,那狱卒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个囚犯突然在囚室里大叫逃犯的名字!
庄简都傻了,他楞楞得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囚犯。那个囚犯犹自不住的嘶吼大叫着,他趴在铁栏上伸手出来,对庄简呼动着手臂:“庄简!庄简!二哥!庄简!”
庄简全身的力气都一瞬间浮出了身体,腾然都浮到了头顶。全身委顿变得虚弱无力了。 他面如土色,冷汗淋漓,身体颤抖抖的都站不住了。只比那泥雕木塑的多一份抖。眼前景象一切越来越晃,铁柱,镣铐,疯囚徒,都恍个不停了。
这人浓眉大眼,貌似疯子一样的囚徒赫然就是庄昌啊!
庄昌在十年前的弑襄之案时与他分手,他去奉旨杀人庄昌护家。后来听说那时满庄府人死绝死尽,府第被烧,火场上只有庄昌一人残存却是疯了,后来不知下落。
原来庄昌竟然落在了大理寺狱中。
庄简全身气力尽失了。他方才提心吊胆的在这狱中穿过,此刻终于被这冷不防的当头一锤击得跨了。他失魂落魄的这一倒下来竟如同大浪推沙,长风卷云,天都塌了地也陷了海都逆转了。
只剩个呆傻的躯壳愣愣地瞧着庄昌在牢中不住对他张手大叫。庄简直觉得不能再看,再看下去他会死在此处。他要离开这里,罗敖生呢!
他豁然回头就看向了一旁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也在看着他。
罗敖生的眼珠黑漆漆的,不透光亮看不见一丝波动的瞳孔正在静静审视着他。他站在他身后的阴暗处。他长袍坠地双袖垂地,整个人隐在他背后阴影处,容成静戚形若山峭。他眼睛中却跃然如火焰,仿佛一团火焰在他得眼里跳动。瞳孔都缩至了针锥刃锋的一点。
罗敖生的眼睛摇曳着石壁上的烛光,他看到了什么?!
庄简豁然清醒。
——罗敖生知道了吗?!
——他早就在怀疑他就是庄简?!
那时候,罗敖生也瞧见了庄周维庄豁然回首,他脸上满是痛楚上挂满了泪水,这泪光映着烛光在明昼殿内闪光晃动,一滴滴一颗颗的沾满了他的眼睫,略微一眨动眼泪顺着脸颊涔涔而落。
他脸上似倔强、似惊恐、似伤神、似彷徨。
他们对面而看。一点点一滴滴的具已收入眼中。
能看得,不能看得,想被看见的,不想被看见的,都一一看入眼中。
记起的,忘记的,过去的,现在的,都一一收到心底。
这人此情此景终生难忘吧。
走在前面地狱卒侍卫等众人听的后面呼喝大乱,纷纷反身跑了回来。
庄昌依然在囚室里锤门大声呼喝:“庄简!”
自前面的众人跑回大卿处,短短路途只需须臾间功夫。庄简心跳的极快。他的心一上一下跳得都气都不均了。他都要窒息了。
此生此世或许是十年前都应该死去的人,为什么还要多活这懵懵十年呢。
既然多了十年光阴岁月,又为何会死于今日呢。
庄简心中太不甘心。假如神明令他今日束手被擒,何必给他十年前绝境求生?
神明怎能这样取笑戏弄他的苦苦挣扎求生之愿?!
眼看得众人都奔跑了过来,庄简鼓起勇气,他全身重汗如雨下抖落了满地的汗水。他握紧双手满把的汗水。他不敢再看罗敖生的眼睛,垂面与地,慢慢的挨到了罗敖生的身旁。 罗敖生死死盯着他,目也不瞬,彷佛取出了庄简的心。
庄简走到他的近前。他垂眼看地,面孔惨白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却伸起双手重又握住了罗敖生的左手。他一语不发的从袖子里拿出帕子。
罗敖生触手冰冷,庄简的手却全部都汗水淋漓侵湿得透了。
罗敖生冷冷的看着他却不言语。他的手腕适才已经被庄简抓得血凛凛。庄简低头用白色帕子把他的手腕紧紧系住,然后将他的暗红色长袖盖住他的手腕。
庄简不能抬头,他假若抬头看到了罗敖生得眼光说不定会放声大哭吧。
那双丹凤眼目光洮洮得如寒风过林,一遍一遍洗涤着他的心。
他庄简得那颗心,还能叫做心吗?
早已千疮百孔,物是人非了。
罗敖生细长的丹凤眼直锥锥的看了他半晌,终于蹙眉缓缓阖上了。他微闭了一下复又睁开。
众人已跑到了他的面前,大理寺右丞指着监狱中的庄昌情绪古怪。众位狱卒狱官都慌乱不已。蔡王孙惊奇的问:“庄简?庄简是谁?!”
罗敖生抬起右手,众人都同时静默。
罗敖生指着庄昌道:“先禁声。”忙忙有几个人冲进牢狱,按住庄昌往他口中塞满了衣服,庄昌在地上在地上撕滚着用力挣扎,却被众人按着闭口不得开口大喊庄简了。
罗敖生冷冷的问道:“这犯人叫什么?”
狱监正,与狱监行事两人跪倒在地满头大汗:“回大卿,此人叫庄昌,在寺牢里已住了十年了。”
这两人深知大卿问话的意图,不待罗敖生再问便一气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