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九天-第3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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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史苦笑,转头逼视金夕喝道:
“老夫何尝不想死?可是,你杀得只是一个太史,朝中还有太史,还有局丞,司辰,监候,将他们全杀了,还会有新一批史官;你将朝中文客全部杀了,还有下一代,千秋百世连绵不绝,敢问,杀得尽吗?!”
金夕落败。
的确,除非将大唐天下的人全部杀死,否则总会有人书史。
他松开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怒问:“太史既非苟且偷生之辈,为何作贱史册,书录脏丑,篡改善世?”
太史微微抬头,盯着烛瞪闪烁的光亮,沉缓道来:
“世人皆知,则天皇后一切都是为了大唐,一切都是为了亿兆百姓,终生光明磊落,聪善贤德,从无瑕疵,正是因为有了则天皇后,才保住了中间摇摇欲坠的皇朝,从而引得我大唐千秋万代昌盛不衰。可是,老夫断定,则天之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后,绝不可能再出则天皇后啊!”
金夕瞠目结舌,厉声质问:“既然如此,又为何诋毁则天皇后?”
老太史可能因为年事已高,阅历丰富,不禁抬头瞥一眼金夕,似乎在评察来者的头脑,瞧见仍是震怒不止,方才启口答道:
“则天为帝,天地所应,而女子为皇,与道不同。小儿想一想,若是吾朝之后再有女子窥视天皇之位,那是何等破败之像?后宫疯乱起戈,伦理遭毁,再若传宗己身之氏,哪里还有稳固的朝纲,到那时,恐怕是生灵涂炭,万巷白骨啊!再问,天地之间还能不能再生出一个则天大帝,生出一个如此良善的皇后啊……”
声至尾关,真真切切,几近疾呼。
金夕再也不顾对方称呼自己小儿,赫然被这番话镇住,他也承认,世间绝不会再有武媚,再有身拥大云经一切不为自己着想的武媚,宁可遭人唾弃也不乱下杀手的武媚,将全部倾献给天下黎民的武媚,遂艰难说道:
“可是,总不至于如此荒唐,将则天皇后书成心狠手辣,更有甚者,竟然歪曲至丑,出现面首之词!”
老太史又是一愣,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到来人的耳朵里的,不过依然没有松脱,继续言道:
“不!不但如此,那些辅佐则天皇后的忠臣也会受到篡更,被称之附庸助孽;而有些奸佞之人,反倒因此变成沉冤得雪……一切,都是则天皇后所为,此朝,无有一丝可取之处!”
“你!”
金夕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太史闭上了眼睛。
金夕突然发现,在老太史的眼角竟然渗出一丝微微的水渍,而他的一对老手,紧紧地拿捏在一起。
可见,彼此都是深深的心痛。
为什么!
他扪心自问。
他目睹了武媚一生的不幸和伟业,怎么也得不出答案。
太史见身边的人不下恶手,却不离去,只好叹息一口,代替金夕自己答道:
“因为只有这样,后人才会贬低则天皇后,痛恨则天皇后,谁也不敢去想做女帝,这也是为了泱泱百姓,九州安宁啊!则天圣帝在天之灵,一定不会反对如此,她更希望亿兆子民不受宰割安居乐业,宁可舍却自己,也不恶对天下,这不正是则天圣皇的初衷么!就在皇后崩前,恢复李唐之位,罢却皇帝之身;就在陵墓前,书写着悔结之文,圣后有书,女若再帝,必将亡朝啊!不也正是让后人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皇帝,后世女子绝不可效仿么!正是则天大帝,吩咐后人如是改写历史,吾比世人先入地狱为善,那就是臣的陛下啊!”
刚说完,老太史再也支撑不住,几颗浑浊的老泪扑簌而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前方连连叩首,仿佛身前仍旧端坐着武媚,端坐着大唐女皇。
吾比世人先入地狱为善!
金夕惊得倒退两步,终于明白武媚的苦衷,终于明白这一切才是历史。
也许从获得大云经那一刻开始,武媚就已经明了在后世的眼中,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可是,这不是真实的历史!
想要留住武媚绝无半点差错的历史,除非将世人全部杀光!
没有人能做得到。
他再次想起董父的告诫,难道这也是泱泱长水,不可阻逆吗?
女若再帝,必将亡朝!
没想到武媚以此劝诫后人,防止出现逆变,也许,这也是参悟大云经的预言。
金夕倒退出来,面色极其难堪地走出太史府。
仰望夜空,他觉得异常寒冷。
再次陷入孤独!
这个世界上除了昆仑虚冰棺之内的姬慕菲,再也没有可以亲近的人。
哈哈!
他在心内狂笑,笑得无比凄惨。
突然想起了大嘴程杰,或许此时也是这么悲凉,只是无法返回真界,那边又不知什么景象。
天色浑黑。
走着走着发现前方巷口有人跪地啼哭,地面上的纸钱已经燃烧殆尽,可是祭拜的人还是没有离去之意,面色极为悲伤。
稍稍走近,发现是一位老妪和一个小男童,不禁心生怜悯,一定是中间的壮子去世,家中受到冲击。
身上还有不少银两,留着也没有用处,便取出来,举步上前说道:“老人家节哀,我这里有些银子,你们拿去糊口吧。”
老妪抬头,满脸是泪,虽有感激,但是摇头不取。
小男童也随着扬起脸面,低声说道:“多谢恩公,我家倒是不缺银两。”
金夕不觉诧异,看看地上的灰烬,又瞧瞧老妪。
老妇人方才察觉金夕的用意,再次狠狠摇头,悲声说道:“此处夜夜有此哭拜,乡民们祈念的并非家中之人。”
“那是?”金夕问。
孩子脱口而出:“所有人都在拜祭则天大圣皇后!”
哗啦!
金夕手中的银子尽数掉落地面。
百姓们尚不知道,他们心目中无比纯尚的皇后马上就会以恶女载入史册,而且是万劫不复,永远无法正名。
惶惶然逃离。
要再寻办法离开凡界,马上离开!
身后,传来孩子的童声,提示着他银子落在那里。
金夕头也不回,即使把大唐江山奉送到他手中,他也不会再回头瞧一眼。
他又是不由自主地来到那座民居外,农舍早已熄灭灯光,干脆跃上邻家房顶,横卧在那里任凭寒风吹凛,用意念感觉着武媚的三生。
静光为自己而亡。
武媚为大唐而倾尽一生,终于感觉到,她也走了,离开了。
就在旁边那个寒陋的农家中,此刻定是香香睡着小静儿,虽然狭小,但很温馨,又有父母陪伴在身边,比昆仑虚好上千万倍;虽然没有奢华,但是永远无人欺负,永远不会被世人贬低,也不会遭受到无数次撕扯心扉的痛楚,比大皇宫也好上千万倍。
最为重要的,绝不会受到六十年的禁锢!
清晨早早,突然听见了小静儿的声音,因为有上次的变故,金夕不敢再去与静儿会面,而是侧身偷偷窥视过去。
小静儿骑跨在父亲的后肩上,显得得意洋洋,不住地拉着父亲的手上下晃动,嘴中传出娇滴滴的童谣:
明日月,在天上,宫中有个圣皇娘;青稞草,在地上,家里有个大粮仓……
金夕笑了。
如能留在凡界,一定要好生守护着静儿,不为高官厚禄,只为平平淡淡做个农家女子。
忽然,静儿歌声停止。
她拍拍父亲的脑袋,示意不要再走,随后转过头,看向邻家的房顶,结果那里什么也没有。
父亲没回头,问道:“静儿在看什么?”
小静儿低头答道:“阿耶,好像房顶上有人,可是看了,什么也没有。”
“胡闹,”父亲假装呵斥,“这大冷的冬天,谁会在房顶上,除非是疯子!”
静儿扑哧笑了,接着又是歌谣再起。
第497章 无字碑
金夕终于离开长安,因为老太史言及圣后的墓碑上刻着武媚的遗文,他准备去瞧瞧,经过上官婉儿的润笔,言辞应当中肯一些,无数年后也许会让人们正视武媚。
西北而行数十里之后,他抵达皇陵。
因为是高宗与圣后合葬的墓园,正门甬道摇曳着数名巡兵,以他的身份当然不会允准入内探望,不过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横跨后山,纵跃而至。
眼前,高耸而立两座墓碑。
先是高宗皇帝李治墓前的立碑,洋洋洒洒数千文,每个字都被金粉滋润,看上去金光闪闪,煞是惹眼。
金夕没有去读,知道是圣后武媚亲笔撰写,颂扬高宗的丰功伟绩,他最为关心的还是前面那座武媚自己的墓碑。
走近前去,依然是金光闪烁,因为刚刚矗立,显得崭新无暇。
“螭龙!”
金夕暗道一声。
碑顶雕刻着八条螭龙形状,栩栩如生,如舞如飞。
他当然知道,螭龙为雌。董甫曾言,当年湖中有龙十六,雌雄各八,苍龙八条被收归四方尊内,如今已有五条藏山,四方尊和其余三条神龙仍在藏宝囊内;八条螭龙已被天帝藏于八界江河,守护着凡界天地安详。
也许,武媚的确是螭龙。
墓碑浑厚无比。
高两丈六。
喻示武媚二十六岁之时因为太宗崩而入感业寺,从那时开始了为政之途,也是在那年,武媚与金夕相遇,随后闯入太乙山,最终获得大云经,引领她步入大唐之巅。
壁边五尺一。
喻示着武媚五十一岁荣登天后,自此真正开始与李治一起治理天下。
而在这一年,两人无比珍爱的太子李弘病危再无办法医治,随后卒。李弘的病逝对武媚造成无比沉痛的打击,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中只有李弘能够为帝盛唐,迫使她步步走向皇帝宝座。事实如此,次子李贤因过度骄奢而被废太子贬为庶人,三子李显刚刚登基不足两月,因大不孝被驱逐皇位,好在有金夕等人的周全,以庐陵王之身护住性命;四子李旦为政庸淡,最终黯然离开龙座,武媚登基称帝。也是在那一年,金夕开始寻探五宝。
宽七尺二。
喻示着武媚七十二岁那年嵩山封神岳,傲视苍穹。同时,那年天明两堂被焚烧殆尽,因此薛怀义自尽,剥夺了金夕身边最后一人,武媚最为关心的大云经也随着消失。从此身体衰败,挂念不已。
此碑,无称帝寓意。
金夕定睛向碑文瞧去,刚刚读上几句,立即变得怒不可遏!
果然如老太史所言,字里行间均是武媚的忏悔之词,将李弘之危归罪于己身没有尽母德,将众子之恙归罪于己身管教无方,将掌管天下称之为心存私念,将大唐盛世全部归功于众臣之治。
其中确有告诫之语:女若再帝,必将亡朝!
荒唐!
金夕知道这是武媚自己的遗文,是在歪曲一生,从而告诫天下女子不可以再称帝。
上官婉儿!
金夕开始责怨她,若是由她重撰碑文,当然不会如此扭曲,哪怕有一句中肯之词,无数年后也许会被人正解。
愤怒!
无比愤怒!
金夕气得脸色涨红,他亲眼目睹武媚的善良和对天下的大治,决不允许如此假文流传后世,浑然不顾老太史的那些说辞,猛然扬起双掌。
他认为,自己有权利消灭碑文。
石矿属金,当以火制。
火地术!
火土脉关大开,尤其是其中的火行之气,早已在甘州地下得到升华,那是纯尚无比的火山之焰。
呼呼!
行气喷发,吹向泱泱数千文。
字体猛地黯淡下去,最后消失无踪,仿佛从未雕刻一般,彻底成为无字之碑。
也就在此时,碑面的金粉石末脱离,由于碑高两丈多,成为粉尘之雾飘洒下来,徐徐落向金夕。
蓦地!
金夕发现惊恐的景象……
───两年前,紫宸殿。
皇帝李显无比震怒,瞪大双眼逼视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显得异常悲楚,发现皇帝发火,忙不迭跪下来,“陛下,昭容执意如此,还望陛下宽恕。”
李显大声吼道:“荒唐,如今朕是皇上,你是舍人,究竟该听谁的?”
上官婉儿低下头继续坚持,“陛下,圣后临终之时,千叮万嘱要以圣后的遗训撰写碑文,不得有一字篡改,昭容是在禀行圣后的遗诏啊。”
圣后,自然比皇帝大。
李显立即颓丧下来,他也曾听过圣后武媚的旨意,若是上官婉儿始终坚持,他自然是无计可施。
两人争议的焦点便是圣后墓前的碑文,圣后已发遗诏,遵照她自己的遗文篆刻,而李显就像金夕那样,绝对不从,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