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钟 by 苏芸-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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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铭,我找陈扬。”
阿铭甚至不问他有什麽事,直接回绝掉,“扬哥现在没空。”
“那他什麽时候有空?”
“最近都没空。”
沈默不屈不挠地继续追问,声音不急躁,“那过了这阵呢?”
“扬哥一直都很忙。”
“阿铭,我有事找他。”沈默的语气反常地强硬,“要是他没空,我就到他家去等──他总得回家吧?”
电话那头沈默了一会,啪嗒一声响,似乎是手掌捂住了话筒,防止沈默听到那边的声音。然而那似乎不是盖的很严,沈默隐约听到两个人对话的声音,内容听不清楚,却能听懂语调的烦躁。
手掌被拿开,那边传来脚步声,似乎是阿铭拿著电话走出了一段距离,那边传来脚步声,沈默试探著叫了一声,“阿铭?”
“沈默,”声音拖著一点奇怪的尾音,仿佛有一点不忍心似的,“你以後不要再打过来了。”
没等沈默反应过来,阿铭就飞速地说下去,仿佛长痛不如短痛似的,“扬哥不想见你,而且以後都不想。公私你要分开,余金峰那边不会亏待你的。”
“阿铭,到底怎麽回事?”
“总之,以後不要再找扬哥。”
沈默紧紧地攥住手心那个小小的机器,一字一顿地说,“你让他自己跟我说。”
“沈默,”阿铭的口气也强硬起来,“你以为你是谁。”
电话挂得突然,沈默半靠在床头,激动和愤怒都像被一根铁棍凌空打断,只余下空茫的惶惑和失落。他完全不懂的发生了什麽,甚至连一点可理出的头绪都没有。明明就在几天以前,他和陈扬确确实实地和解了──又或者那个只是他的错觉?
他仔细地回想著那天陈扬的眼神和表情,试图验证和确定些什麽,然而他曾经确定的一切突然动摇起来,变得飘渺而不可信。
阿铭最後的话无法让他不在意,许久以来,他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对於陈扬,是没有立场的。
重逢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把他和陈扬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他把种种碰撞、羁绊都看得弥足珍贵,理所当然认为他对於陈扬是特殊的──不是爱,至少也是无可替代的。即使是陈扬疏远他的那段时间,他也觉得不过是陈扬的一时负气,陈扬对於他总还是很在意的,所以他觉得失落,却并不慌张。他在潜意识里把那看作是陈扬的抗议和挑衅,是对他摇摆不定的惩罚,但他始终没想到陈扬可以放弃自己──并放弃的如此干脆和彻底。
他从未觉得如此懊恼和悔恨,他并不完全理解自己错过了什麽,却头一次对自己的犹豫感到深恶痛绝。爱情看似坚韧,实则脆弱不堪,他从前最懂得心无旁骛的道理,却在这一次搞得一塌糊涂。
──爱情。
沈默给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那两个字眼跳出来,带著回声无限地回荡著,他从未将自己对陈扬的感情与爱情联系起来,因为对於陈扬,和曾经对於关远,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这种患得患失、茫然无措的心态,让他无法不向那个方向联想。
床头的花散发出清淡却辛辣的香气,沈默盯著那束繁密的风信子,突然伸出手来,把它狠狠扫到地上。花瓶发出一声脆响炸裂了,那束花却完好无损地在地上滚了两滚,星星点点如紫色的火焰。
53
沈默出院以後,新的时间表很快送到手上,不满,但也不空,一部颇有分量的戏,再两个不错的代言,和前一阵半雪藏式的工作安排有所不同,但离沈默期望的还差得很远。沈默和那个新锐导演见完面,对剧本和导演都无异议,却无论如何打不起精神工作。趁著某天的空档,沈默径直去公司堵住了余金峰。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沈默笑得谦和,却句句都有所指,余金峰到底是个老狐狸,听了几句就知道他为什麽而来。
“沈默,和卢剑闹不痛快了?”
“没有,我怎麽可能和新人计较。”沈默把新人两个字咬得很重,“你说是吧,余总?”
“沈默,前一阵子突然削减你工作量,其实这不是我的主意,”余金峰手里摆弄的雪茄和他的人一样,敦实圆厚,“是陈扬跟我要求的,说你刚出院,不能安排太多工作给你。但公司总得有人赚钱吧?所以那阵我稍微捧了捧卢剑,但你也说了,他是新人,怎麽可能跟你比。後来你身体好了,我本来想恢复你的工作,陈扬这个时候又插手进来,突然开始管公司的事了。你也知道,他搞娱乐圈绝对外行,我被他闹腾得不轻。他的意思是你身体不好,让你好好休息,但是当艺人的,别说胃溃疡了,就是胃癌,只要吃这碗饭就得上。干哪行不辛苦啊?……”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著,沈默却已经听不下去了,“陈扬从来没跟我说过。”
余金峰含蓄地笑笑,“跟你说了,你能同意麽?你好歹分得出来轻重缓急,知道轻伤不下火线,陈扬想折腾,肯定不能告诉你。”
“那我的新时间表呢?”
“也是陈扬的意思,”余金峰伸出一只手来,拍拍沈默的肩,“陈扬的为人你也知道,厚道得很,以後也不会亏待你的。”
话里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沈默刷地变了脸色,连最基本的笑也挂不住,“余总,陈扬现在在北京?”
余金峰支吾了一阵,才说,“我不知道。”
他不肯说,沈默却从他的神色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於是那天晚上,他下了通告直接去了陈扬的家,大门的密码没换,於是沈默径直走了进去,在昏暗的走廊里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来的路上,他一直被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愤怒给控制著,然而在冰冷的走廊里站了一会,那股沸腾的冲动冷却下去,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麽要来。他想见陈扬,可是见到了又怎麽样,该说什麽?
他想问陈扬为什麽突然这麽决绝,然而那答案已经足够明显了──陈扬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而喜欢上别的人,这并没有什麽。他和陈扬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承诺,甚至未曾涉及“喜欢”和“爱”,最了不起的,也不过就是一句能否一起生活的问句,却因为沈默的动摇没有了任何後续。这种时候,沈默原本该潇洒些,最了不起的面带微笑的!识相些,就和从前那次断交一样,就此好聚好散──道理他都懂,然而他却做不到,道理都是虚无的,让自己几近崩溃的烦躁却异样真实。
他觉得那样不甘和难以置信──明明这一次,他和陈扬已经不一样了,他曾经那麽清楚地感觉到陈扬对他的感情,怎麽可能在短短几天里就消失殆尽了?
走廊里冷冷清清,唯一与他相伴的就是被灯光拉长了的影子,沈默难耐地来回踱步,毫无章法地思考著。他不相信陈扬会爱上卢剑,因为他早过了一见锺情的年纪,从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怎麽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如胶似漆了?
而且,陈扬一向是低调的人,他近日和卢剑的种种亲密实在太过反常,倒好像特意做给别人看得一样。沈默确定这件事有些不对劲,至少他执拗地相信著,这件事是另有隐情的。
走廊里太过安静,由远极近的脚步声带著回声,让沈默猛地站直了。过了一会,陈扬从拐角处走出来,两个人猛地看到彼此,全都怔忡了一刹那。沈默盯著陈扬的脸,觉得他似乎过得并不舒心,因为他好像明显得瘦了──上一次见到他是什麽时候来著?其实并没过多久,然而在这样的情境下,倒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还是陈扬先开的口,语气冷淡得反常,“你怎麽在这里?”
“我有事找你。”
“很晚了,以後再说吧。”
沈默下意识地看表,指针赫然指著凌晨一点──他竟然已经在这里枯等了四个小时。就在他一低头的间隙里,陈扬拿出钥匙向门口走去,没有时间思考,沈默猛地後退了一步,挡住了门。
“沈默,”陈扬皱起眉头,眼神并不严厉,却满是深深的烦躁,“让开。”
“陈扬,”沈默第一次当面直呼了他的名字,他不清楚是哪里来的勇气让他如此肆无忌惮,“我有话对你说,就几句。”
两个人无声地僵持著,沈默大胆地盯著陈扬的眼睛,眼神里全是不肯让步的决心。陈扬始终紧皱著眉,眼神里迸射出危险的黑色火花,就在沈默几乎要退缩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一语不发地离去了。
他走得很快,黑色大衣的下摆翻滚起波浪,简直像在逃避什麽似的,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里。沈默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升腾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疼痛。
那天以後,沈默偶尔会去陈扬家门口,忐忑不安地等上一两个小时,然而陈扬没有再回来。大约半个月之後,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接待了他,告诉他这幢房子已经易主。
“请问原来的主人搬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诶。”女人娇滴滴地给他又倒了一杯茶,用一种和年龄不相衬的娇媚语调说,“你……你是沈默吧?”
“你认错人了。”沈默推开那杯茶站起来,“打扰了,不好意思。”
女人恋恋不舍地送他出门,沈默走到门口时,握紧了插在口袋中的拳头。
房间的摆设都没变,还是老样子,陈扬甚至连家具都仓促得没有搬走。如果陈扬只是单纯的厌倦这段关系,大可以直白的摊开来,不至於如此躲躲闪闪──这根本不是陈扬的性格。他这样小题大做地回避著自己,简直像是在畏惧这什麽似的──到底是为什麽呢?
沈默始终想不明白,也缺乏足够的信息让他去分析和探究,按照他的意思,余金峰增加了他的工作量,他又一头扎进通告的海洋里去了。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再也没见到陈扬,也没听到关於他的任何消息──花边新闻除外。
那新闻不听也罢,每次听到,只会加深沈默的烦躁而已。在公司里,陈扬的消息总是和卢剑联系在一起的──比如陈扬送了卢剑一支价值近百万的名表,又比如陈扬带著卢剑去巴黎玩了三天,再比如陈扬亲自接送卢剑去片场……种种种种,半真半假,然而也决不是空|穴来风。
太假了,沈默想,因为戏做的太真,反而显得太假,陈扬什麽时候肯谈这麽高调张扬的恋爱了?他有无数的怀疑,然而也都只是怀疑而已,他不断地尝试著去见陈扬,然而陈扬似乎是下定决心躲著他,每一次都近乎仓促地逃走了。沈默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这麽执著,不管不顾地找寻著一个答案──他觉得自己简直陷入了一个疯狂的怪圈,无法逃离。
无法逃离的还有噩梦,那个在高热中出现的梦境似乎在他的心里生了根,每当他一身疲惫地陷入睡梦时,总要重温一下那种恐慌的心情──冰面像银色的镜子,身後是追捕的足音,他忍著剧痛,像某个未知的方向奔逃著,渴求著一个庇护……
通常他会皱著眉头继续沈睡下去,甚至不记得自己又做了这个梦,但偶尔有几次,他会在冰面融化时冷汗涔涔地惊醒过来,再难以成眠。
他清楚地记得,在第一次做这个梦时,他喊了一个词,於是就立刻像得救似的心安了起来。在不知第多少次辗转反侧之後,沈默终於隐约记起来,那天他喊的,是陈扬。
54
在这一个月里,关远几乎每天都给他打电话,始终是那种隐忍而深情的语气,只是沈默越来越感觉到他按耐不住的烦躁和不安。
他的电话开始让沈默觉得困扰,无论有多好的话题,面对著关远他总是觉得无话可说。关远再也没有提过和好或者喜欢之类的话,只是委婉地表达著思念和焦虑,对於他沈默始终无法决绝──因为他自己已经尝够那种痛楚,无法再残忍地施加给别人。
“沈默,”不知道是第几次通话关远小心翼翼地问他,“明天有空麽?”
“明天要拍戏,”沈默抱歉地说,“晚上有通告。”
“我就知道,”电话那头轻微地响了一声,像是一声叹息,“我就知道,只要是我找你,你肯定没空。”
“我是真的──”
“沈默,像是一声叹息,”关远的声音带著轻微的愤恨,“第几次了?你数过你是第几次没空麽?”
“对不起,我──”
“我不用你对不起,”他的口气带著轻微的讥诮,“沈默,我就是想见见你,有这麽难麽,嗯?”
一阵歉意涌上胸口,沈默想了想,“後天可以麽?我後天晚上有空。”
见面的地方定在一家饭店,沈默从片场出来,换了衣服直接赶去,关远却已经在包厢里等了半天。隔了一个多月再见到彼此,两个人都有些轻微的尴尬,寒暄过後沈默再找不出话题,两个人僵持了一会,空气简直要凝结成块,等到服务员走进来请他们点餐时,空气简直要凝结成块,两个人的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沈默心不在焉地翻著菜单,几乎是随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