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钟 by 苏芸-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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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打麽?”关远的声音很轻,想清晨时稀薄的光线,“现在。”
“现在能去哪里?”沈默笑了笑,“肯定要被人围观的。”
“走吧。”
沈默转过身就看到关远的微笑,“去哪里?”
“好地方。”
关远家附近有一个小学,周日是休息日,校舍里一片寂静。沈默和卢剑翻墙爬进了校园,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就著嫌矮的篮筐打起篮球来了。
沈默运著球,突然有些恍惚起来,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又一次从时光里露出泛黄的笑容来,他慢慢地回忆起许多他以为早就遗忘了的事情来。
周遭的一切都散发出一股怀念的意味来──一排杨树在清晨的风里沙沙发出声响,天空高寒广漠,空中有鸽群飞过,鸽哨声掠过头顶,如同一首古老而温暖的童谣。
他高高地跳起来,将手里的球投降篮筐,那一瞬间风灌满了他的身体,他像一只风筝一样飞起来了,在风里舒展著身体,自由而快乐地遗忘了尘土飞扬的土地──然而下一秒他就落回了地上,一股钻心的疼让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球打著旋儿落尽篮筐,孤孤单单地弹跳出很远,关远看著沈默煞白的脸色,惊慌地问,“怎麽了?”
“膝盖。”沈默疼的嗓子都沙哑了,关远看著沈默煞白的脸色,“旧伤犯了。”
让沈默退役的伤很多年都没有犯过了,这十年里他跳舞跑步都没觉得有什麽异样,然而一旦剧烈运动就立刻疼得让他站立不稳。关远扶著他走了几步,看到沈默额头上渗出来的汗,默默地在他面前蹲下了。
“我背你回去。”
他身上仍然有多年前熟悉的味道,然而沈默却分辨得出其中细微的区别。他把脸埋在关远的背上,隐约能听见心跳的声音,沈默凝神听了一会,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遗憾之情来──他在为自己遗憾,也在为关远遗憾,他为他们之间的所有一切而感到深深的遗憾。
他们有过那麽多的曾经,然而这一切都已经崩塌。
46
那以後,沈默再没有见到关远,他一直以工作繁忙为由在躲避关远,但实际上,沈默越来越不忙了。
工作又进一步的削减,一个好不容易到手的角色被公司临时换角,新唱片的销量不错,但下一张专辑的策划时间又被延後了……所有的工作都是些零碎的、不耗神的工作,沈默难得的作息规律起来,然而现在是他最不想清闲的时候,因为一旦闲下来,他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他始终没见到卢剑,但是那个角色最後是卢剑接下来了,本来该是他的档期也变成了卢剑的新专辑制作期。沈默在公司中人缘不错,早就有各种各样的八卦倒垃圾似地倒在他耳朵里:比如卢剑傍上了某个公司高层,又比如常见不见人影的另一个老板突然插手公司事物了……说的人都是一副气愤和鄙视的样子,沈默却从他们眼神深处看到猎奇般的兴奋,还有幸灾乐祸的快意。
两周後阿铭终於来了一个电话,告诉沈默陈扬回香港了。沈默客套著说了几句一路平安之类的话,竭力让自己语气平静。
“沈默,”阿铭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为了防止附近的某个人听到,“下周的年终酒会,扬哥也会去。”
沈默愣了愣,刚想说点什麽,”那边已经挂了电话,留给他一串单调的盲音。沈默持久地靠在窗边发著呆,想理清一下思绪,但只能越想越烦乱──陈扬入股余金峰的公司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里他从来没参加过公司的任何一次会议或活动,更别说是大杂烩式的年终酒会。他这样公开的在记者和员工面前亮相,就表示他准备参与公司的管理了──为了什麽呢?
沈默烦躁地走到厨房里,不顾胃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一边喝一边梳理著几周来发生的事。开始还是混乱一片,然而随著酒精慢慢地发挥作用,他的头脑竟然就在微醺里清明起来。
他突然就决定该怎麽做了。
他打卢剑的手机,关机,於是他转而打给卢剑的助理,得知卢剑正和一群艺人在喝酒泡吧。他装出亲昵的口吻从助理嘴里套出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有一个他是熟悉的──刚好就是那个送他象牙雕塑的女孩。
他曾经在飞机上和她交换过电话号码,却没想到这麽快就用上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是雀跃的,三言两语地,沈默就被女孩邀请一起去喝酒。沈默半推半就地答应,还不忘了谨慎地叮嘱她,“先别告诉别人,我等会吓吓他们。”
女孩果然信守承诺,沈默推开包厢的门时,一屋子男女都吃了一惊,而他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眼神惊慌的卢剑。沈默不动声色的坐下,很快和一屋子的人融洽地说笑起来,有人敬他酒他也不推辞,直喝到胃隐隐作痛为止。说笑了一会,卢剑站起身来,含糊地说了一声“我先走了”,就逃也似的向外走去。
沈默站起来,跟著他出去,门外的音乐声已从上半夜的迷乱疯狂转为下半夜的轻柔暧昧,无数男女在舞池里紧密地拥抱摇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卢剑。”沈默叫了一声,卢剑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向前走,甚至还加快了脚步,於是沈默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他才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
“卢剑,我有话跟你说。”
灯光中的男人磨磨蹭蹭地走过来,一直都不敢直视沈默的目光,舞池的灯光在沈默的脸上变幻出诡异的青蓝色,卢剑从未觉得他有这麽可怕──然而可怕的又是他自己,他对自己是抱著又同情又鄙视的感情的──可无论是哪一种感情,都让他对沈默心存愧疚。
“这边人太多了,”沈默打量了拥挤的舞池一眼,“找个地方慢慢说吧。”
旁边还有个空著的包厢,两个人在包厢里坐定,”随便点了酒。有话要说的人是沈默,然而这会他却一语不发了,只是一直看著卢剑,目光里不带责难和盘问,就那麽单纯的看著,卢剑却觉得他的眼神在平静里透出一股凉意来,一直就冷到骨髓里去。
卢剑很快就沈不住气了,他挺直腰,却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沈默,我知道你和陈扬关系不一般,但是你们没在一起对吧?所以我有权利追求他。”
沈默笑了笑,那笑容却让卢剑觉得更加阴冷,“卢剑,我们是没在一起,而且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你该追也追你的,你知道,我生气的不死这个。”
卢剑费解地望著他,沈默的声音暗哑下去,“卢剑,我们以前是朋友。”
那一瞬间他冰冷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受伤似的寂寞表情,沈默举起酒杯来,做一个干杯的手势,卢剑和他碰杯,两个人仰头干掉杯中的酒,酒落在胃里,疼痛落在心里。卢剑几乎就要开口向他道歉了,然而沈默却突然狠狠地把杯子摔倒墙壁上。
玻璃杯发出一声脆响,冰屑一般的碎片炸裂开来,每一片都反射著细碎的光芒,刺得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疼痛。
“卢剑,”沈默斩钉截铁地说,“从今天开始,咱俩谁也不认识谁了。”
他推开门走出去,卢剑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扑面而来的乐声里,但沈默还是听清了那句带著歉意的话,“沈默,我是真的喜欢陈扬。”
他很想问问卢剑有多喜欢陈扬,他更想问问卢剑到底对陈扬了解多少,然而他最终还是什麽也没有问,头也不回地走进浓黑的夜色里去了。
他把车扔在酒吧的门口,就那麽漫无目的的在夜色里走了许久,然而这黑夜也是不宁静的,到处都是来往的人潮车海,污染似的灯光肆无忌惮,把黑夜渲染成一个光怪陆离的妖魔。
渐渐地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於是他低下头走回酒吧门口,开著车缓缓向前行进。他刻意开得很慢很慢,因为不知是不是酒的缘故,世界的轮廓在他的眼睛里,慢慢变得模糊了,仿佛隔了一层雾湿的玻璃。
他把车停在路边,摸了很久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通讯录上的名字一排排的翻过去,通话键上的手指却始终悬在空中。
快四百个号码,也就是四百个人,每一个人见面时都可以大声说笑仿佛极度熟稔,然而这个时候,沈默竟然连一个可以打电话给他的人都找不到。
他盯著发光的屏幕很久,又看著那屏幕一点点的暗下去,熄灭。最後他还是熟练地按下了一串号码,等了很久,终於接通。
“欣欣,”他沙著嗓子说,“出来陪陪我吧。”
47
李梦昕到的时候,沈默正在喝马丁尼,旁边还摆著三四个空杯子。李梦昕夸张地尖叫一声,把酒杯抢过来,“沈默你才刚出院!”
沈默抬起头冲她笑了一笑,李梦昕被他落魄的神态下了一跳,“欣欣,我心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你就找死?”李梦昕倒硫酸似地把酒倒进垃圾桶,招呼来了服务生,“给他那杯牛奶……啊,你不能喝牛奶。那拿杯水好了。”
胃溃疡的确是不能喝牛奶的,但一般人不会知道这个,沈默惊讶地看李梦昕一眼,“你怎麽知道我不能喝牛奶?”
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里,沈默也仍然看到她的脸有些红,“我上网查过。”
她在沈默的注视下不好意思起来,搭讪著走到门口,嘟囔著,“水怎麽还不来。”
“昕昕,”沈默抬起头冲她笑了一笑,“你喜欢我,对吧?”
李梦昕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慌张的神情让她显得十分稚嫩,“谁说的!”
然而她看清了沈默的眼神,专注里带著歉意,深深地望进她心里来,她的脸慢慢红了,“有一点啦──不过是过去的事了。你都是GAY了,我还能怎麽样,总不能变性吧。”
“要是文娴姐知道我叫你出来,肯定又要训我一通,”沈默摇摇头,“但是昕昕,我除了你,什麽人也不能找了。”
“沈默……”
“昕昕,我就你这麽一个朋友了,所以你别怪我。文娴姐让我跟你直说,我也觉著还是直说好,我就你这麽一个朋友了,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但我永远都把你当成朋友,你明白麽?”
“我知道,”李梦昕的声音有些气恼,“早就知道了,犯得著特意再说一遍麽,沈默,你今天抽什麽风?”
沈默刚想说话,服务生就推门进来,把一杯冰水放到桌子上,李梦昕一见就叫起来,“要温的!”
沈默冲服务生挥挥手示意他出去,“不要紧的。”
“沈默,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我和卢剑掰了。”
“哈?”李梦昕瞪起眼睛,“你们……”
这个故事太长了,沈默想,但他还是原原本本的把一切都将给了李梦昕听,从关远到陈扬,再到卢剑,当讲到今天晚上他和卢剑的决裂时,沈默抬起头冲她笑了一笑,李梦昕白皙的额角简直爆出青筋来,“我要是你,我就大嘴巴抽死丫的。”
她骤然飙出的京片子让沈默吃了一惊,他知道这小姑娘是真的动了气,他原本以为她会替卢剑辩护的,毕竟他们也是那麽亲密的朋友。然而李梦昕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话语里全是愤怒和鄙夷,“真看不出他是这种人,学什麽不好?挖墙脚!还挖上自家墙角了!当小三挺光荣啊,他大爷的,就没见过他这麽有同性没人性的……”
她义愤填膺地骂了有三四分锺,“真看不出他是这种人真是没想到!终於停下来喘口气,将那杯给沈默叫的水端起来一饮而尽,沈默看著她,心中的郁结解开了一半──当有一个人理解你,坚定的支持你、回护你时,所有的艰难和痛苦,都显得不那麽沈重了。
“不过沈默,”李梦昕放下水杯,口气也略微沈稳了一点,“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那个陈扬,你不喜欢的话,放著也是浪费,送卢剑算了。”
“谁说我不喜欢他了。”
沈默的口气很冲,几乎是脱口而出,李梦昕愣愣地看了他几秒,“搞了半天你喜欢他啊?”
沈默几乎气结,“我说了那麽半天,你都没在听是不是。”
“我听了呀,是你没说明白……唉,“搞了半天你喜欢他啊?”
李梦昕皱著眉,十分认真地总结起来,“就是说,你喜欢陈扬,所以你想踩死卢剑──那你和关远又算怎麽回事?”
沈默低下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那……我们简单点。”李梦昕坐到他身边,手搭著他的脖子,“沈默,你还爱他麽?”
“以前是肯定是爱的,但是现在……”
“不爱了?”
“可能吧……”沈默摇摇头,十分苦恼的样子,“我不知道。”
“沈默,我都替你著急,”李梦昕一脚踢在桌子上,“那你觉得,你们还能和好麽?”
“不能了。”
“那,”李梦昕的手扯扯他的耳朵,“你喜欢陈扬,对吧?”
“对。”
“有可能在一起吧?”
“嗯。”
“那不就得了,”李梦昕拍拍手,手势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