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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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要到东山高小读书。”
“你说什么?”毛顺生发火了。他对付这位任性的儿子的最后一张王牌就是钱,“你是不是今早中了彩票一下子发财啦?”
当他得知泽东已为此凑了一些钱时,毛顺生的贪婪面目完全暴露了。这个守财奴大声说道,如果泽东到湘乡读书,必须要弄到一笔钱来支付雇来顶替他的长工的工资。[21]泽东也不想把贪婪的父亲逼得太甚。他又从一位尊重学问、并曾经资助过族人上学的一位亲戚(母亲娘家那边的)那儿借了一些钱。
当重新提起这件事时,泽东对父亲不客气了。他打断了老人自怜的抱怨,简略地问道:“雇一名长工一年要多少钱?”可怜的毛顺生说要十二块钱。泽东把一个纸袋放在他粗糙的手上说:“这里是十二块钱,我明天早上就去东山。”[22]
黎明时分,泽东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文七妹担忧地看着在忙活的儿子,几乎不说什么话。除了问问儿子要不要再多带点别的什么东西,她只说了一句话:“你要去跟你爸爸道个别么?”泽东回答:“不,我不去。”
天亮后不久,泽东就出了韶山。这是一个凉爽的金秋的早晨。肩上还是那根用惯了的扁担,但两头挑的不是粪筐。一头是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一件长袍、两条床单和一顶蚊帐;另一头是装有《水浒传》和《三国演义》的筐子。他对韶山以外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自此,他再也不会回到这里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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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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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在韶山待了16年的泽东已是羽翼丰满的叛逆者了吗?
由于他的道德观念(主要是来自母亲)以及书本给他带来的社会意识,泽东在刻板的学校和专制的家庭的环境里变成了一个向旧习挑战的人。
毛顺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他经常打骂泽东,在别人面前羞辱他,嘲笑他的求知欲;宣称泽东“懒惰”而且“无用”,并用尽心思让泽东为此感到羞愧。
按传统观念,即使父亲是恶棍,儿子也只有服从。泽东对此表示轻蔑。然而,儿子与父亲在其他方面的相似又是惊人的。与当时其他青年叛逆者不同,泽东没有忘记他的家庭,他与家里的人保持着联系,并得到他们的多方帮助。他说他的家里人是“普通的人”,他们和他一样面对着总的不公平。[23]
泽东在家时的作为也没有走极端。他常常向父亲妥协,他接受了痛苦的“婚礼”,他没有丢下农活去参加哥老会,他在韶山的大部分岁月都是信佛的,当他离开韶山时,他仍然忠顺朝廷。
在韶山东边不远的地方有另外一个少年张国焘[24],他和毛泽东是同时成长起来的,后来也成了中国共产党的上层人物。年轻的张国焘与他那位富有的受过良好教育的父亲相处很好,然而他也成了一名叛逆者。[25]
在泽东的生活中,他的家庭和南岸私塾不是偶然遇到的让人压抑的牢笼,它们只是更为庞大的中国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的缩影。
是的,泽东从8岁就开始厌恶儒学。他曾回忆说:“我的‘大部分同学’都讨厌这些经典。”[26]
这位16岁的青年在历史变迁的特殊时期,成了一位典型的中国式叛逆者。他不是神经病患者,他对于他父亲所代表的社会制度的猛烈抨击要多于对他父亲本人的指责。他走上造反的路是经过权衡的。
就那个时代的中国习俗而言,毛顺生对儿子的要求并不都过分。泽东之所以反抗是因为他感到父亲所代表的权威是可恶的,且正在走向没落。如果中国的家庭和村庄都像这个样子,中国如何才能得救?如果韶山的这种父权家长制是中国的正统规范,那么,妇女将有什么样的命运呢?
泽东作为反叛者的“个人性格”迎合了当时反抗浪潮在整个国家兴起的“时代特征”。他自己也把个人的斗争纳入整个社会斗争之中。[27]他说:“我斗争的第一个资本家是我父亲。”
泽东与父亲之间关系的紧张既有社会的一面,也有心理的一面。父亲对他的压制不能完全归结为社会的“压迫”。泽东的弟弟们没有一个像他那样与父亲不睦,据说,他们俩都因为父亲的同意而受到了很好的教育,这个许可泽东没能得到。
出于内心深深的骄傲,泽东夸大了父亲的自私和专横。*
*有些作者说,“我学会了恨他”———这句出自20世纪初一个中国男孩之口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在斯诺写的毛泽东的传记的中文版中被删掉了。但是,哈佛—燕京图书馆藏的各种中文材料中均有这句话。
正像他母亲的温和善良一样,父亲的粗暴管教方式———虽然不是他的目的———也深深地影响着毛泽东的一生。虽然从心理上讲,泽东和母亲更为接近,但他并没有多少母亲的性格特征。另外的三个孩子出生分散了母亲的注意力,同时母亲也认为泽东学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此后母子间的关系开始疏远了。
离开韶山时泽东暗暗发誓,他要在父亲的眼里、在实现一个更有价值的目标的过程中证明自己。他要比父亲活得更充实、更好。
在泽东憎恨父亲的背后,父子间有一种没认识到的相像;他成了和父亲一样的专断者,不过他统治的范围更大。
毛顺生并不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泽东瞧不起自己的父亲,他用策略而不是过激的方法来对付父亲,并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是,毛顺生试图以粗暴的方式培养的“美德”确实深深地植入泽东的心灵深处。他不久就向别人说:“怠惰者,生之坟墓。”俨然是他父亲的再现。[28]
母亲对他的影响是更为简单和直接的:信佛的母亲的善良和耐性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多年以后重回韶山的时候,他还能向随行人员指出哪里曾经有过一座佛殿,并说他的母亲常常在那里烧香,当他病了时母亲还会用香灰给他治病。有一次他和一个警卫闲谈,发现这个年轻人更喜欢他善良的母亲而不喜欢脾气很坏的父亲。毛泽东对他说:“你越是告诉我你们家里的事我就觉得和你越亲近”,“你母亲一定是个信佛的人”。警卫问毛泽东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你说她是个好心人。所有信佛的人都是热心肠。”[29]当然,毛泽东正在想着他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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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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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都没有引导泽东接触社会革命的思想,他那一代受过教育的人具有革命意识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以后革命的成功和他成为那一类型的革命领袖,都可溯源于他在韶山的少年时代。新思潮和旧中国的社会状况使泽东成为一位反叛者;在韶山的家庭生活的磨炼则使他比其他人更为坚定不移。
1919年春,毛泽东同母亲文七妹、弟弟毛泽民(左二)、毛泽覃(左一)在长沙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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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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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韶山地名的起源参见TMD,15页。
[2]SeeR。Payne’sMaoTse…tung,p。30。
[3]SeeCB,900,p。10。
[4]SeeTMD,p。16。
[5]RS,p。124。
[6]LiJui,p。6,XiaoSan,第一章第三节对此有不同的解释。刘大文(音译)在1945年9月8日的《新华日报》上说:毛泽东曾给过一个穷人钱。
[7]XiaoYu,pp。6~7。
[8]XiaoSan,p。11。
[9]第二个孩子泽民生于1896年,比泽东小3岁。
[10]RS,p。128。
[11]Ibid。,p。125。
[12]Ibid。,p。125。
[13]关于包办婚姻事件参见司马殊,《天文台报》,香港,1958…12…20。
[14]RS,p。131。
[15]XiaoSan第一章第六节里记载是米商而不是豆商。
[16]CB,900,p。10。
[17]XiaoSan,p。14。
[18]RS,p。130。
[19]Ibid。,p。126。
[20]Ibid。,p。130。
[21]XiaoYu,p。11。
[22]Ibid。,p。13。
[23]RS,p。130。H。Cummins’sMaoTse…tung:AValueAnalysis(Edmonton)里曾把毛泽东的生活与另一位中共要人萧克进行比较,说明毛泽东的内在反叛精神是有一定限度的。
[24]原文有误,张国焘为江西萍乡县人。———译注
[25]Zhang,第一卷第一章。
[26]RS,p。127。
[27]“个人性格”与“社会性格”引自E。Fromm’sEscapefromFreedom一书的附录。
[28]RS,p。126。
[29]李银桥:《在毛泽东身边的十五年》,28页。
*为何求知(1910—1918)
毛泽东的身材瘦长,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很快的他就有了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虽然蓄着辫子,但他的头发还是显得长长的,有些蓬乱。总的说来,他那不修边幅的样子倒显得相当潇洒。在体质和气质上,他已经具有了自己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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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读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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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踏上从家里到湘乡的漫漫长路的几分钟之后,泽东遇到了一个姓王的邻居。王看到这个穿着新衣、新鞋和新袜的小伙子感到很新鲜,在韶山人们平日里可不是这副打扮。
“石三,你穿上新鞋子真精神。”饱经风霜的王说。“我要去上学了。”泽东自豪地答道。他开始像老王诉说他那些神圣的抱负,老王听后大笑起来,直笑得他那粗糙的脸上有了泪花。他嘲笑这个小伙子要去“洋学堂”念书的念头。还问泽东这个愚蠢的行为是否已征得父亲的同意,这刺痛了他。
泽东发火了,冲他喊着:“你简直是个老古董!你过时了!”喊罢便继续跋涉。[1]
泽东用竹扁担挑着行李走进东山高等小学堂的黑漆大门。砖瓦结构的建筑物被护城河和高高的院墙围着,泽东感到好像是走进了一座大寺院(他在韶山见到的最大建筑物就是韶山的寺庙)。
泽东穿过护城河上的白色石桥来到了气派庄严的大门前,他被当成了脚夫。应付这种令人不快的窘境,泽东还缺乏经验。学校的规模也使他吃惊,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孩子在一起。
入耳的都是尖刻地嘲笑他的话:“东山是学堂,不是精神病院!”“一个强盗想进我们的学校!”泽东冒冒失失地找到了校长办公室。
“先生,你会让我在你的学校里读书吗?”他以乡下人憨直的方式问道。校长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镶铜竹烟斗,沉默了片刻,他问这位神情庄重的青年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毛泽东。”
毛泽东的镇定让校长扬了一下眉毛,他举出几个不准这个年轻人入学的理由,比如16岁的年龄过大,没学过算术和地理,字写得不好,并准许他逐条进行反驳。[2]
在场的另一位教师帮这位年轻的农民讲话。当他离开校长办公室加入到刚才让他颜面尽失的那些世故的小坏蛋们之中时,他已经得到了试读五个月的许可。
到东山之后他才知道,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两年前就死了,由这件事他看出,从偏僻的韶山来到东山,要弥补的差距有多大。
一位姓文的表兄(母亲娘家那边的)已经在东山读书,他给过泽东一些帮助。但是在众多的学生中,只有两人成了泽东的朋友,这就是来自富裕的地主家庭的萧氏二兄弟。他们与泽东交往多年。
在学校,泽东觉得自己是个外乡人,因此和他交往的只有少数几个同样把自己当作外乡人的同学。这些外乡人不会讲标准的当地口音*,带补丁的衣服使他们与富家子弟有明显的不同。
*这些学生几乎都是湘乡县的,他们说的都是当地口音。甚至本县的学生也因地区不同而互相对立。毛在谈到这些内讧时有点伤心地说:“我在这场斗争中采取中立态度,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湘乡人。”
还有两个特征使泽东更是成了外乡人中的外乡人,那就是他的年龄和个头。他的个头对于16岁的年龄来说算是高的,在那些比他小四五岁的同学们中间他看起来像小塔一般。
这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是些衣着讲究的势利小绅士。毛泽东是农家的儿子。他的家不算贫穷,但却是一个乡下的未见过大世面的家庭。他的手比邻桌同学的粗糙;因为太阳晒的缘故,他的脸比大部分学生都要黑得多。毛泽东讲话慢条斯理,他周围伶俐的孩子们讲起话来简直像机关枪。
他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有一个学生甚至想雇泽东做他的佣人。
毛泽东的身材瘦长,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很快的他就有了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虽然蓄着辫子,但他的头发还是显得长长的,有些蓬乱。总的说来,他那不修边幅的样子倒显得相当潇洒。在体质和气质上,他已经具有了自己的特征。
这时的毛泽东还是一块璞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