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朝阳[梁凤仪]-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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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至谊,我对你期望错误。”
“易君恕,我对你估计偏差。”
“认真彼此彼此。”
汉至谊一回气,更觉怒不可遏,道:
“易君恕,请别以为,在今日之前,我对你有过承诺。没有,是不是?你对我的支持是什么?除了那几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几句友谊式的问候,你为我做过什么?打算做些什么?我没有跑到你们易家门口高声叫嚷,要你易君恕给我滚出来,向我解释易祖训卖友求荣的劣行,已是你的大幸,你还好闯上来,大兴问罪之师?”
汉至谊说罢,回转身就走。
在大门未掩上之前,她回头,一双明亮得晶光四射的眼睛,瞪着呆站在门口的易君恕,像两颗月夜里高傲地独自闪亮的寒星,有它不可测量的威力与深度,很能震慑人心。她并且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字,非常清晰地说:
“易君恕,我们之间从来没有金玉盟,你甚至未曾吻过我。”
说罢,砰然一声,大门就在汉至谊身后关上。
她,实行当是一场在三更半夜里造的恶梦。
恶梦在漫长岁月之中何其多?明朝醒来不值一提。
汉至谊的白天的确比黑夜愉快得多。
因为她一如君主,日理万机。
唯其经验不足,更逼令她全神贯注,很多事都亲力亲为。
她学习以不同的方式去攫取市场内,自己心仪的目的物。
直接商议收购地皮物业是一途。正如湾仔海畔的一幢大厦,刚落成,就因为空置率出乎意料之外地高,使业主吃不消,于是急急求售。
买进来并不困难,技巧在于以何个价位入货。
在会议上,富于经验的买手,也就是前环宇地产副总经理,于今效力汉至谊而成宋思诚旗下一员猛将的金玉成,表示他的意见:
“价钱出得太松,我们赚少了钱,出得太紧,我们可能赚不到钱。”
那就是说,在财力的大动乱之后趁低吸纳市场内的好货色者,不只汉至谊一人。
如何恰到好处地成交,就最考功夫了。
宋思诚就有一样令同事们折服的本事,她可以一听人家提点,就知道要去做些什么。
她发散了两三个行内人,以较低的价钱向湾仔那幢大厦的业主求售,无形中烘托起她所出的价钱最高最合理。也就让卖方起了一种急急售与汉至谊的冲动。在吊了他一阵子胃口之后,蓦地还一个价,就让对方在患得患失的情势下,少掉一份耐性,答应成交了。
这种晓得何时收、何时放的手腕,宋思诚屡屡耍得出神入化。
教汉至谊敬佩不已。
如果没有想起宋思诚心上的遗憾,几乎以为她是个无懈可击的人。
除了明买明卖之外,汉至谊透过汉氏企业,开始查很多地产公司的股票。
长远的目的是进行全面收购,归纳到汉氏企业的名下。
童柏廉并没有坚持要把汉氏企业归纳版图之内,他对妻子说:
“让汉氏企业之名留传下去是对你极大的安慰,是不是?”
无论如何,这位并不常在身边的丈夫,对汉至谊是无微不至的。
至谊在长途电话中对童柏廉说:
“是不是等下一次奥本海玛邮轮再有加勒比海之游时,才是我们见面的时刻?”
童柏廉笑,说:
“我从来都习惯在万众期待的情况之下才出现。”
“就如昙花一现之后就又立即消失了。”
“不要在别人没有需要时献上殷勤,更必须在对方稍稍兴起嫌闷时先行引退。”
“柏廉,我相信是你献殷勤的时刻了,我在香港的部署已告一段落。”
“太好了,我从纽约启程,你先到夏威夷跟我度假几天,再回香港来,好不好?”
“好。请记着,我身穿五彩花裙子,散发,发畔别一朵大红花,站在海滩的最尽头等你,你勿认错人了。”
童柏廉大笑。
是的确在夏威夷著名的海滩尽头,等着跟童柏廉相见的,因为童家的别墅正在此地。
那是一间欧陆式的平房,筑在小山颠上,临海而立,不算极具气派,却非常的见性格。
汉至谊比丈夫早到,她的确穿了一条五彩轻纱纺、长及足踝的花裙子,在海滩上一边蹓跶,一边等候。
海浪缓缓地涌上来,退下去。
至谊赤足走在湿漉漉的细沙上,感觉像孩童。
大自然怀抱之下,人是会变得比较简单、愉快与纯真的。
最低限度,她没有了已历沧桑之感。
童柏廉终于自近而远,呈现在至谊的眼前。
他们紧紧的拥抱着。
很久才分开,凝望对方。
童柏廉其实是极好看的一个男人。
浓眉大目,高粱鼻相,轮廓清雅,那斑白的两鬓自有一番成熟的魅力与味道。
对着这么一个好看的亲人,至谊不应有委屈。
她无疑是愉快的。
童柏廉挽着至谊的细腰,让她把头枕在自己的肩膊上,跟她在海滩漫步。
“要不要回屋子里躺一躺,五小时多的飞机,你累了吗?”至谊关心地问。
“没有,见到你,就不再知人世间有疲累的一回事。”
“没有我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那你岂不是天天累个半死?”
“我不知道你可以这么俏皮。”
“请勿轻敌。”
“对你,从来不敢。”
“我们在这儿逗留多久?”
“三天左右吧,好吗?”
“在这儿没有公事?”
“连你都不准跟我谈生意。”
“太难得了。”至谊把手圈进柏廉的臂弯内,“童经和童政可好?”
“童政现在夏威夷。”
“是吗?”至谊下意识地四周张望,问,“有到别墅来吗?”
“没有。她住酒店,已经在这儿耽上一小段日子了。她好像很喜欢夏威夷,有点乐而忘返。”
“这是个美丽的小岛。”
“太静,太没有事情发生了。”
至谊笑:
“你还是个都市人,纽约帮。”
“你呢,可有同感?”
“几乎没有得选择。”
夫妇俩相视而笑,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聚少离多其实有不少好处。
单是交换别后境况,就可以剪烛畅谈一夜。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增长,往往源自融洽的交谈上。
汉至谊对这夏威夷的三天度假,充满信心。
只一样小事情,她觉得不满。童柏廉的所谓不管任何公事,并不真确。
翌晨,当他们在别墅的最现代化设备厨房内用着早餐时,电话就已经接进来找童柏廉。
听后,童柏廉显露了一点为难的表情。
至谊非常识趣地说:
“有公事非处理不可是不是?”
“人们的消息太灵通,夏威夷的市长是老朋友,坚持不让我过其门而不入,说是要给我介绍一些商界人士,谈一些重要合作问题,就在这个早上。”童柏廉说:“我答应午膳之后的主权全部回归太座。”
“这过度的几小时,你对我有何建议?”
“到城内刚开设的百货商场逛一逛,那是女人最能消磨时光的去处。一走在里头,就最能谅解丈夫的辛苦干活了。”
汉至谊大笑。
结果,她是如言的到城内最大的购物商场去观光了。
在商场内蹓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那种优哉悠哉的阔太太生活,是汉至谊从未曾感受到的。
她忽尔想,一个女人可以这么自由自在,了无牵挂,为所欲为地生活,原来是很舒适的一回事。
她的疑难是在于徘徊在几双皮鞋之中选择最喜欢的颜色,抑或干脆全部把它们买回家去;她的思虑亦只逗留在中午时份应该到什么餐厅去跟丈夫吃饭;要记清楚昨天或这最近吃过些什么菜,尽量不要重复口味。
如果实况是这样的话,她会多舒服。
汉至谊羡慕起这种生活来,她决意全心全力扮演几小时这种角色,因而走在商场名店之间的步履是极其轻松的。
走得累了,她干脆到咖啡店去买了一杯饮品,就坐在商场通道的椅子上,休息一阵子。
游人还是不绝的。
夏威夷的生活水平高,活在其间的人并不贫苦,于是消费市场,也定必兴旺,最低限度,应较美国很多大城市好。
听童柏廉说,甚多州县的背后都千疮百孔,有很多棘手而难缠的问题,不能张扬,只可以竭力维持表面风光。
才想得入神了,但见有位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胖嘟嘟的,移动着两只小腿,直走到汉至谊的身边来。
孩子那天蓝色的瞳眸竟然闪着泪光,他原来在哭,抿紧的小嘴微微鼓动,像个世故的人儿,不欲把哀伤外扬,却更显出他的无助与凄凉。
至谊情不自禁地拉起他的小手,问:
“怎么呢,小朋友,你别哭吧,这么可爱的小人儿,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孩子望住至谊说:
“妈妈,妈妈!”
至谊很感动,一种女性的冲动,把孩子更亲热地带到身边来说:
“小朋友,你妈妈呢?”
他还是瞪圆了那蓝得发亮的眼睛,叼起了小嘴叫着:
“妈妈!妈妈,我要抱抱!”
“可是,小朋友,我不是你妈妈呢!”
此言一出,没想到孩子会忽然眼珠子一转,就嚎哭起来。
小小人儿,泪水怎么可以这么多,声音怎么可以如此亮,吓得至谊手足无措,连忙蹲下身子,尝试哄他。不论她温言相劝,作状谩骂,扮鬼脸唬吓,全用上了还是不管用,至谊开始觉得束手无策。
游人们围了上来,都帮忙着安抚孩子。
怎么样也无法打探得出这孩子为何会独个儿的走在商场上,他分明是跟同他一起来的母亲失散了,才会弄成这个狼狈样子的。
孩子一直抓住汉至谊的手不放,好像怕一下子让这中国阿姨溜走了,自己就更是人海茫茫,找不到庇荫与凭借似的。
汉至谊一边可怜孩子,一边着急了。
她周围观望,看不到商场有巡逻警卫经过,更没有发现途人会设法帮忙,全都是在围着看热闹而已。一旦发觉没有瞄头,懒得听孩子的哭声,也就掉头跑了。
汉至谊刹那间不知所措,只好干脆把孩子抱起来再算。就在这当儿,有人排众而上,推开了那小小人堆,走到至谊跟前来,从至谊的怀抱接了孩子,并且很有主张地对汉至谊说:
“我们走吧,把孩子带到商场的办公室去,让他们处理。”
于是,汉至谊很自然地跟着他走了。
感觉是微妙而奇特的。
孩子的哭声渐渐收细。
汉至谊连连回头望住对方,她想求证一下这是不是幻想、幻梦、幻觉?
怎可能又是他呢?
可是,正正是如假包换的易君恕。
易君恕抱着那漂亮的小男孩,走在她身旁,一直的引领着她向目的地前进。
这段路如果没尽头的话,是不是会很好?
以至谊竟然兴起了这个奇特的念头。
她告诫自己不可眷恋这种虚假的幻觉,必须尽快回到现实里去。
别管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又碰上了这姓易的家伙。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不必犹似在梦中,她需要清醒,绝对的清醒。
请记着易君恕乘着月黑风高的某夜前来对她尽情侮辱。
不要视他的行动是爱恋的表示。
应该认为大有可能是易家人潜藏心底的恐惧,如洪潮泛滥,淹没理智之举,于是寻上门来发泄了。
竟又在一个偶然,于异域碰上了他,只能镇静应付,不能冲动。
易君恕带了路,抵达商场办公室,才推门进去,也不劳说些什么,事情就完满解决了。
一位在办公室内焦急地等待的美籍少妇一见了孩子,便飞扑过来,喊着:
“乔治!天,找到你了。”
小乔治刹那间由哭变笑,张开手臂,让他母亲抱过去。
“先生、太太,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少妇开心得连语音都微微发抖。
“不用谢!”易君恕笑。
“乔治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他一直叫我妈妈。”至谊说。
“你们这么年轻,已经有孩子了吗?”
那位太太问,弄得至谊十分尴尬,总不便解释什么,只好扬扬手,说再见了。
两个人走出了商场的办公室,不期然地站定下来,无可避免的细细打量对方。
汉至谊还是满头的汗,把额前的碎发贴住了,她双颊的涨红跟易君恕并无分别。
易君恕先开口说话:
“至谊,我有些说话想对你讲。”
汉至谊笑,道:
“言犹在耳,才不过是前些时的事,不必再频频复述了。”
说罢,连再见也没有说,就掉头走了。
这段日子,在商场上迅速锻炼,使汉至谊深深领悟到一个道理,不必为那万分之一的胜出机会,押进九千九百九分力量与期望。
更不必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