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铢香 作者:壁上尘(晋江2013.12.31正文完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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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折了腿的那位寒士,至今还在牢里躺着。而燕家闹事的纨绔子弟我也认识,就是日前回燕府时在席间对我娘出言不逊的那位。
衙门里头个个是人精,且不论事理占谁那边,反正总不能先将燕家的人扔到牢狱间去吧,只好先委屈了毫无家底人脉可言的那位。
她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却不免愤愤,明明家有此贤妻,却硬要去那烟花之地惹是非,说到底还是自作孽。
这位夫人大约是看出了我的不悦,赶忙急急辩解了起来。
原来,此次引起争端的女子名叫西焕。
这女子识得颇多文章,还写得一手好字,是京里技艺颇高的琴女。不料那寒士在庆功晚宴上却一眼认出了她便是自小丢失的妹妹,故而费尽苦心想为其赎身。不想,不巧正好的,有人之前砸了一大笔银子要买下此女用来送人。
钱财倒是小事,那人来头却极大,谁人不知都城里堂堂百年燕家。
极感为难的老鸨一面虚应着那寒士,一面快手快脚底将人给送了出去。那耿直的新科寒士上燕府讨人,却被一顿好打赶了出来,脚被敲断了不说,还落上了个滋事的名头至今没能放出来。
按说这等不算曲折的案子极易了结,摆在堂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个个恨不得退避三尺。
燕家有三朝功勋的根基,门下错综复杂,谁敢轻易去碰?这事办好了上面没个赏头,办不好则是千错万错。哪个明眼人不清楚皇家对燕家的亲厚,除去两代先皇在世时的动辄赏赐不说,就连当今皇帝对燕家也是处处倚重。
那老鸨见事情闹大索性早早躲了出去,可偏那探花是个执拗的主,在牢里一板一眼咬定燕家仗势欺人硬推自己的妹妹入火坑。
我听着听着就不觉苦了脸,实在不明自己在这样事情上能拿些什么主意。
面前的妇人还哭哭啼啼求开了:“夫人,我也知此番前来实在强求,可是我家大人在狱里日夜焦虑,连自己的身子都顾不上了,没有办法,才厚颜来此。倘若卫大人愿意还了那可怜的妹妹,我们一家是感激不尽的。”
我不由瞪大眼睛,“这关卫子玄什么事?”
对方明显慌了谎神,半响才迟疑道: “莫非,夫人不知么,燕婓大人就是将西焕妹妹献给卫大人做生辰贺礼的。”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卫子玄,大概是从不屑于掩饰对我的轻怠,哪怕到了现在。
他在寂寞之余不过转个身,就可以去接受一个陌生的女子唇齿相接,肢体纠结。
我怎会不知道呢?
他的那日生辰,我在府里等着他的,不过是想着,他能不能吃一碗我亲手做的长寿面。
我记得许久许久以前,我也曾经这样欢欢喜喜满怀期待地煮过一碗面,浇上厚厚的香油,希望那个人能知道自己的心意。
而这回呢,我看着他环着那个陌生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从温笑到亲昵,从缠绵到激烈,最后一切融入了夜色里。
其实,这样的夜晚我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在洛晏城的许许多多个夜里,我和张陶就坐在他厢房对面的老树上,看着他和方芷澜的一点一点笼在灯影里纠结缠绵,最后密不可分。
月光如水,清冷静谧。我甚至能听见屋内那种时有时无奇异而欢愉的声响,似紧绷的弦丝在指尖缭绕颤抖。
张陶大约是想让我死心,而我,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死心。
而如今到底不同了。
我原以为他除了方芷澜谁都不要,到了今日我才知道,他却只是不要我罢了。我确实弄不明白,我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有很多事情到了现在我还是弄不明白,可偏生拼着执念。所以难免事事意不如人。
我整日躲在屋里给张陶写信。
可恨自己文采不好,絮絮叨叨费了不少纸墨,总还是觉得笔下将自己目前的悲惨遭遇形容得轻了。虽然这厮平日里也对我不甚和气,气急败坏的时候会毫不客气地敲上我的脑袋,嘲弄我到底有多笨。
他倒不是从小便如此。
硬要论起缘由来的话,还得从那年张陶家的一位远房来洛晏城做客算起。
我远远见过那位远房娇客几面。
我私以为,不过就是色肤白些,性子好些,衣裳干净些罢了。远远不如老爹说得那么神奇,日日在我耳边断言此女会将张陶迷了去。
最后,张陶到底有没有被迷了去我不甚清楚,只是觉得打那开始,此兄就大大对我嫌弃起来,时时念叨我永远学不会那些折梅煮茶,吟些疏枝月影之类的,世人所谓大雅之事。
其实我是真心不喜欢那些的。
就像我不喜欢都城里那些舞文弄墨,温山软水的男子一般。我喜欢洛晏城的夏天,喜欢北疆的大风从远远的天际刮来,我和张陶便溜上城墙,寻个好处带上两斤顶顶好喝曲江白,抬起头便闲看头顶的大片大片的云卷云舒。
城门领队的军头与张陶家的老爷子交好,兴致高的时候也会上来唱上几句小曲,再顺口骂上几句城西那家领头最近又娶了新媳妇,真真一梨花压海棠。
气愤中似乎还有酸酸的艳羡,无奈家有河东狮!
而现在呢,都城的一切,通通都不能让我觉得亲切。
我日日闲来无事地在宅子里游逛,提起兴致的时候就在园子里捉捉蝴蝶绣绣花草,光阴过得很是颓废。卫老妈却因此满脸堆上了欣慰的褶子,啧啧称奇说道都城的风水果然养人,住上一段时日我也越发贤淑端庄了起来。
前几日,燕畟风尘仆仆地从蔺川赶来回来。
本来,此次皇帝本来给他寻了个好差,可以携美好好陪陪一直因为繁重的公务而颇受冷落的新妇,可偏又生了这许多枝节。
寒士这事闹得张扬平息得却平复得无声息,约是说一场问讯下来,那名叫做西焕的女子成了燕畟的义妹,一家算是攀了个好亲戚,多事的燕某人被燕畟大家长好训了一顿后,直接扔去岈州那个不爱生草的地方。
如果我这个名头上的夫人能够再大方一点,也就能成全卫子玄的一段佳话,皆大欢喜。
只可惜我担了那妒妇的名声,大约也只好做些妒妇的行径来应景。
张陶找人给我捎了极是稀罕的小犬,约刚断奶的样子,雪白的滚成一团,胆子也小,随便一只外面跑来的野猫都可以把它吓得跌跌撞撞的。
平日总爱用湿湿的小舌添我的手心,饿了时候就会发出低低的呜咽,然后用乌黑湿润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人。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阿满。
阿满很招府里老小的欢喜。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那位冷面的卫大爷。
害得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件就是拎着阿满去认路,再三告诫它如果不想变成一锅肉汤的话就千万远离卫某人的地盘。
这个小东西到底给我冲淡了不少近来日趋高涨的沮丧心情。
第 18 章
都城历来有三好。
朱雀大街朝东边的百年蜜饯铺子,玉桂楼年年牵动民心的花魁选秀,还有就是,陵公子。
据说此人才貌无双,出身显贵却不喜庙堂之争,清俊温雅,极是亲近人。
遥想当年琉王爷战死在远疆,前皇帝为了表示嘉奖关怀,将他唯一的遗子接入宫中由太后抚养。复又在都城择了一处府邸作为赏赐,原是指望虎父无犬子,能为朝廷能多添一员猛将。
谁料想,此子长大之后不爱武装也罢,明明满腹经纶却偏偏喜欢当上了描红抹绿的戏子,时不时聚众唱上两出,直直叫前皇帝大大跌了眼睛。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打紧的。那陵公子仗着自己长得唇红齿白讨人喜欢,太后在世时就对他恩宠有加,还不忘给他寻了个逍遥王的名头,望他一生无忧安乐。
可见命好,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我对此人空前高涨的好奇,原是由于燕畟那位顶顶宝贝的娇妇篆桐。
那日她来卫府做家常闲聊,偶提及此人便面色潮红,赞口不绝,言下还颇满上了些隐隐藏不住的的微憾之意。惹得一旁我那位深以为自己天下无双的燕畟表兄大受打击,难得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
再者,就是那位资深戏迷卫老妈。
她在都城耳濡目染了一段时日,得幸有回在一次宴上远远瞧得了那位公子的风姿。
此后每每说起此人,都不忘恨恨地看了一眼坐在大厅喝茶听笑话的卫子玄 ,说是自家儿子虽然长得好看,但比起那陵公子来,未免略显阴柔了些。
卫子玄生平便是恨有人说他长得好看。
现如今在自家亲娘的嘴里居然还输给了一个喜欢涂脂抹粉姿态当戏子的人,心里不免大怒。可偏偏那位他瞧不上眼的陵公子,却貌似个各方面都顶顶难比下去的对象,嘴上争辩起来难免吃了不少暗亏。
故以上种种下来,我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陵公子,满满填上了敬仰之意。
而此时,我躲在路边的草垛里,觉得自己华丽丽地悲催了。
以前被卫老妈硬拉着去园子里听戏文时,我虽不耐烦,却也能一边磕着零嘴,顺便挑自己不算讨厌的桥段。
就好比如,戏中每每荒山野岭夜黑风高女主凄苦无助之时,少不得有俊美的少侠跳出来相救。结果当然是朗才女貌结成连理一枝,瞧着恶俗,却好歹皆大欢喜。
而现在呢,我强忍住想要打个大大的喷嚏的冲动,一面深感这世间最最不靠谱的,果然还是是戏文这种东西。如今此时此景,别说什么热血少侠,连个鬼影见不着。约是我的命数果真不好,不过出来看个热闹,也诸事不顺。
昨日晚间,香馠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说是平日深居简出的陵公子今日会去京郊赏景,且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这丫头自打回来都城,就同如鱼得水般自在。
她自幼在都城长大,凡事都熟络了许多,这陵公子的诸多事情,我多半也是从她嘴里听来的。既然如此,我实在没有道理不赶过去看一看这位仰慕对象的。
悔就悔在,我实在低估了都城民众对那陵公子的满腔热忱。城郊人头攒动,居然比城里还热闹几分。一下马车,我新穿的绣鞋被络绎不绝的人流踩了好几脚,乌乌一团黑也就罢了。
最离谱的是,我这个名副其实的路痴,不过去主动问个路,还同香馠及车马挤散了。
于是接下来,我是一路倒霉到底。
先是被人指迷了方向不说,想雇俩马车回去又遭一个恶贼将钱袋摸了去,晌午实在饿得慌,摸了一把路边农庄的苞米吃,还被一只掉秃了毛的狗给撵上了半天。
如此一来,本来就已经模糊的方向这回迷得算是彻底了。
眼见着那只多管闲事的小畜,心满意足的叼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肉骨头乐颠颠地跑开了,我才心有余悸地从草垛里爬了出了。
此时天边居然还应景地响起了几声闷雷,几滴小雨飘了下来。
于是,我今日的悲愤,也就算抵达顶点了。
好不容易赶在倾盘大雨泼下了之前,寻得一处可以歇身躲避的路亭。我赶紧拾了些还未湿的干柴勉强生了堆火。
虽然天不冷,着了湿裳总归是不甚舒服的。
顺便,再用斜眼瞪了瞪旁边莫名其妙自动自觉地贴了过来的那只。
哼,别当我真不认识了,打从冲进这小破亭的第一个照面,我立马就把他认出来了。
之前,看他坐在路旁的凉茶摊,眉目狭长面目清秀好看得紧不说,关键是浑身上下俨然一副江湖大侠正气,我才眼巴巴上前问路的。
结果居然被指到了此等荒野之地,亏得现在还好意思打算坐享其成。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我的鄙视,他倒泰然自若地扬起脸来笑了个春风满面。
“这位姑娘看来面熟的紧。”
我非笑似笑地瞟了他一眼:“倒真难为您了,那什么一朝东第三个路口左拐上桥前行右拐,这般顺口胡诌的路,您居然还记得住。”
他居然还一派坦然:“怎么,姑娘还没有找到凤栖谷么?
我索性连话都懒得回了。
他又笑了笑,心情甚好般复又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教的那条,原是近路。”
“当真?” 我抬起头来,半信半疑。
“姑娘担心什么?”他用眼角凉凉地上下将打量了我一番,“我府上舞姬,也是比你好看上几分的。”
我自然是怒了。
不过,我更想去凤栖谷。
唉,也不知道那什么陵公子的,这个时辰了还在不在那里。
这场大雨歇得很快,周围的景色也越发好了起来。
那个自称唐锦的人吹了一声奇怪的哨子,一匹相当神气的黑马居然从远处的林子里跑了过来。
马倒是好马,就是可惜没有跟个好主人。那个登徒子用手环着我的腰间,神色甚是得意。我暗暗打定注意,如果他再有什么非分的动作,我便张口咬下他臂上的肉。
不过,真如这个不着调的唐锦所说,我是大大地惊喜了一番。
说实话,我也算不上对花草多有研究,可到底跟着老爹长大,他屋脚的那些宝贝破医书,打小就被我当图画小册来看待。
如果没有认错的话,面前这些妖艳而诡异的半人高黑紫色花朵,不光只是长得古怪那么简单,它还有个顶顶古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