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5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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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太平时节的到来而逐渐重获兴旺。
顺便一提,建安中期凉州的马腾曾为韩遂所败,东进关中依附曹操,马氏族长闻讯,匆忙前往拜谒,按谱核查,承认马腾才是马氏大宗,自家退居小宗。可是数年后,马超作乱,旋即为官军所败,遁入蜀中,马腾亦在许都被斩,武功马氏当即重修族谱,直接划掉了这一支的名字,并且——自家也自然恢复大宗地位。
此际正当阳春二月,红日初升,晨曦投射进了马氏邨中,前几日才刚被雨,空气中湿度很大,凝结成了乳白色的薄雾。五步之外。即难辨人容貌。然而一名少年在雾气中穿行。步伐却相当轻快,随时躲避各家墙外堆积的柴草、杂物,丝毫不见殆滞之状——无他,唯路熟耳。
这少年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发披肩,并挽着两个总角,身上穿一袭细麻布的半长衫子,下身无裳而着裤。有足衣,踏麻履——瞧上去不是穷人家孩子,家境应当颇为殷实。他怀里抱着一堆散碎的小木料,形状各异,有条、有片、有轮,甚至还有周边一圈规则凹凸的小轮……
很快的,这少年便奔行而至村尾的一个小小院落外。院无墙,只围着竹、木所编、半人多高的篱笆而已,从篱上望进去,只有四间夯土房屋。墙壁斑驳陈旧,皆以茅草盖顶。两间略大,应为居室,另两间一东、一西,仅能容纳两三人站立罢了,估计是食厨和溷厕——很明显,如此简单清贫,不会是这少年的居所。
篱笆上倒是似模似样地立了一道破旧的木门,年节时候的桃符还没有摘下,但颜色已将褪尽,门旁悬着一支稻秸编成的扫帚。少年来到门边,努力抱紧怀中的碎木料,扭曲着上肢,好不容易才翻转过右手来,轻轻叩响了门扉。
时候不大,“吱呀”一声,大门略启,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来。那也是一名少年,但瞧年岁要比来访的少年略大一些,身高将近七尺,虽然亦前有刘海,颈后披发,却未梳总角,倒象成年人似的在脑后扎髻,插了一支荆簪。他才一露头,来访的少年便忙不迭招呼道:“阿兄,阿兄,车碎矣,为我修复。”
门内的束发少年双眉一挑,双目一瞪,伸指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正面房内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妇人的声音:“谁耶?”
束发少年急忙转过头去答应:“是、是阿克,唤儿往家学去读书。”随即又转回头来,朝门外的少年“阿克”比划了一个静候的手势,便缩回头去,阖上了院门。
少顷,这少年挟着一个麻布小包又启门出来,反手掩上门,一把将门外等得心焦的阿克扯到身边。他朝阿克怀里瞧瞧,伸手一指篱边的一小堆柴薪,低声道:“且先置此,先读书去……晚间,我再为汝修、修复。”
阿克听话地点点头,便弯下腰,将那些碎木料掩藏到柴薪当中,然后直起身来低声问道:“叔母语声不善,又责阿兄耶?”束发少年微微苦笑,适才屋中的场景不禁再次浮现在脑海当中。
那是他母亲抹着眼泪,半是哀告,半是斥责自己:“汝父早亡,家产荡尽,吾止汝一子而已,期盼汝知上进,善读书,异日为官做宰,也不负吾之辛劳。谁料汝这小畜牲但喜奇巧小技,而不愿专心经学……吾但有死耳,又何面目见汝父于地下耶?!”
这家人确实比较凄惨,本出马氏小宗,但十多年前还算中产之家,束发少年之父曾有水田五十亩,娶得一妻一妾,生育二子——搁后世划成分,压低点儿就是上中农,拉高点儿可算是富农甚至小地主啦。只可惜汉末动乱,关中屡遭兵燹,马氏族内组织了乡丁以御盗匪,结果马父在某次防守村落的战斗中被一支流箭射中膝盖,回家后足足在病席上**了三个月,终于还是一命呜呼了。
顶梁柱一垮,家中很快便衰败下来。马母本不善经营,又耳根软,过于轻信他人,以为族人必将援手相助,谁想个个笑里藏刀,耍尽巧语和手段谋夺她家家产。于是不到三年,家财荡尽、祖屋典出、田亩卖光,就连丈夫的小妾也带着自家儿子跑路了……最后被迫迁居到这村尾的小院内居住,只靠马母每日织些粗布,或在大户人家帮佣来维持生计。
偏偏她儿子又不甚成器。
这束发少年幼时倒也颇显聪明,马母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把儿子送入族内私学去读书,只盼他将来学有所成,能够为官做宰,好重振家业——起码老娘不必要再那么辛苦操劳了不是?谁想孩子逐渐长大,小时候的聪明劲儿却化作一种特别的痴愚,整天就喜欢摆弄各种匠人工具,做些毫无实际用场的小玩意儿,至于经书。却往往背诵不上来。
——难道老娘如此辛苦把你抚养长大。就是让你去做下贱的工匠的么?!
更有一桩。这孩子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从八岁上便开始口吃,虽然不甚严重,却实在影响与人交流。马母是不懂育儿学、心理学啥的,对此只知道呵斥和责打,可她越是打骂,儿子的口吃毛病反倒越发严重。其实仔细想起来,孩子倒未必是没把经书辞句都牢记心中。问题先生要求背诵的时候,往往结结巴巴地难以成句。越是背不好,先生喝骂之下,便越是不肯背,就此恶性循环……
马氏的家学在村落中部,紧挨着族祠,由支族一位曾举过孝廉、做过县令幕僚的长辈管理,并教授儿童少年。目前共有学生三十余名,年龄从七岁到十八岁不等,八成是马氏子弟。也有几个外姓——当然啦,若非家境殷实。肯拿出双倍的束脩来,马氏是断不容他们前来就学的。
两名少年结伴来到家学门前的时候,雾气已逐渐消散,早见另一名少年端立在门前等候。这少年又比他们二人年长,并且明显已经结发,行过了冠礼,嘴唇上还长出了淡淡的茸毛,他背着双手,态度倨傲。这就是目前家学中年龄最大的学生了,并且先生赋予他管理师弟之责,说白了算是助教,姓陈名纻,字兹免。
两名才到的少年匆忙上前,躬身行礼。陈纻把头一昂,斜斜地瞥了束发少年一眼,缓缓地说道:“看阿克面上,便将此书暂借于汝。”束发少年急忙一躬到地:“多、多、多谢陈兄,弟、弟……”
陈纻不耐烦地一皱眉头,右手从背后绕出,手里捏着一本纸书,“啪”的一声拍在束发少年肩头,低声喝道:“此为卷一,汝且读去。此书难得,若有污损,必不与汝干休!”
束发少年心说明知道此书宝贵,你还拿他拍我的肩膀……这要是给拍散了,算你的算我的?脸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来,赶紧双手一缩,抖抖袖子,以袖垫手,恭敬接过,并且高举过头顶,又是深深一揖。陈纻撇一撇嘴:“尚有一刻,先生便至,汝等切勿迟延。”
一刻时间也不算短了——也就是说这俩少年来得还算挺早。当然陈纻来得更早,作为助教,他还先得指挥仆役把教室打扫干净,煮好热水,以便恭迎先生。
陈纻转身进了私学,束发少年却强自按捺住胸中的激动,匆匆蹩至墙角,恭恭敬敬却又迫不及待地展开了手中的纸书。这书的装帧颇为精致,深蓝色的厚实封皮,偏左侧贴了一幅窄长的白纸,上书一行工整的隶字:物理初言,卷一。
束发少年对这部书闻名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此乃当代大儒、太尉是勋是宏辅组织门人所编纂的,有好事者将之类比为《吕氏春秋》。不过与吕览不同的是,《物理初言》中并不涉及史事、故典、轶闻,以及名家语录,而主要讲述的是“天地运行之道,万物生灭之理”,故名“物理”。
卷一的标题是“天文”,开篇就说:“俗以为天圆而地方,天覆而地载,是谓盖天也。如周髀家云:‘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又有云天形如笠,中央高而四边下,又有云天如欹车盖,南高而北下者,皆此类也。然愚以为,皆乃臆想妄言耳。
“再有浑天说。张平子(张衡)《浑仪注》云:‘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又云:‘天转如车毂之运也,周旋无端,其形浑浑,故曰浑天。’愚以为似得之矣,而亦未尽善也。
“三有宣夜说,唯汉秘书郎郄萌记其先师所传云:‘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眼瞀精绝,故苍苍然也。譬之旁望远道之黄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幽黑,夫青非真色,而黑非有体也。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是以七曜或逝或住,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由乎无所根系,非缀附天体,故各异也。’善之哉,善之哉……”
束发少年贪婪地默诵着书上的字句,阿克闲得无聊,也自然凑过头来看,不禁产生了极大的疑问:“若日月星辰无所缀附,何得长悬而不堕耶?”
束发少年刚想说你别着急,必然有其道理,且再读下去吧,突然耳旁传来一声斥喝:“马钧、马克,尔等在读何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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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水力磨坊
马氏家学的老师,单名一个“文”字,因为家传渊源,据说通经达典,学问精深,于郡内无人可比也。其实真要论起来,他并非村人同族,而出茂陵马氏——茂陵在旧治槐里的东北方向,距离武功大概还有一百多里地。
马文的先祖,乃马援兄子马严,在汉肃宗孝章皇帝的时代做到过将作大匠、御史中丞、五官中郎将的高位,其子马融马季长,乃东汉朝排名前三的大儒,就连目前如日中天的郑门始祖康成先生郑玄都曾受教于他。因此武功县的伏波将军正支,虽然宗族繁盛,但论其势力却在冲、质以后逐渐衰退,倒是这分支的茂陵马氏后来居上,隐然已有压过大宗之势。
只是福祸相依,谁都料想不到,汉末关中动荡,却又把茂陵马氏给打萎了,瞬间分崩离析,族人多死,余皆离散,马文因此才会被迫跑过来投奔远亲武功马氏。据说他乃是马季长之从孙也,才二十出头便被举为孝廉,但因世乱,并未得官,仅仅做过几年县中廷掾而已。
简单说起来,这位马老师有两大特色,一是相貌。他身材不高,但头颅硕大,并且浑圆,传说曾经有人嘲笑他:“君何肩一轮,以遮面耶?”二是他天性厌世,抑郁颓丧,尝言:“乱世生不如死,即太平世,死亦何异于生耶?”家族破败的时候,他就曾经打算上吊自杀,好在被族人救活过来了,投奔武功马氏以后。又有过多次轻生自戕的记录——什么自缢、割腕、绝食、吞药、投水、**等等。但凡取死之道。全都有所尝试。
比方说,去岁汉帝禅魏,消息传来,马文就连声慨叹,然后写下封遗书,打算去跳渭水殉国。好在村人知道他的脾气,看得甚紧——难得请到这么一位饱学先生,或许可以重振马氏宗家的声威。怎么舍得让他死啊——好多歹说,威胁利诱,好不容易才给劝了回来。至于他的遗书,中有恋汉之语、怨魏之言,当然赶紧的投火里烧成灰烬啦。
其实马老师这种性格,很可能是健康原因所造成的,若以后世的名词来说明,他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症,夜间不得安眠,白昼每每头痛。胃口从来不开,惯常四肢乏力。受不得丝毫辛苦。比方说今天,他就一晚未能得眠,故此情绪更加糟糕,干脆早早地就跑家学来了——教授一些有用的弟子出来,是如今他唯一的人生乐趣啦——远远地就瞧见马钧、马克两个孩子缩在墙角,小脑袋并在一起,在读一本纸书。不用问啊,这必然不是课内读物,否则干嘛不进教室里去读呢?
因此上前喝问:“马钧、马克,尔等在读何书?!”说着话一伸手,就把马钧手里的书给抢了过来——差点儿撕破,急得马钧直吸凉气。瞧瞧封皮儿,马文不禁冷哼一声:“不志于学,不熟于经,而读此杂书,真乃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马钧想要辩解,却结结巴巴地说不上话来——其实他的结巴也要看环境、情景,以及对话之人,在马克这类朋友面前,以及在未曾发火的母亲面前,话语还是基本通顺的,但在受窘、着急之际,在陌生人面前,在老师马文面前,病情却能够瞬间严重个十来倍。
马克年纪虽小,却口舌便给,急忙分辩道:“此乃是公所作,亦大家经典也,先生岂可名之以杂书?”
马文朝他一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