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4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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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公公”的称谓,只好以职务相称:“常侍是何出身,何时进宫?”
木恩倒也老实,有问即答,回复说自己幼年便即入雒阳永安宫,先后侍奉过董太后和何太后,后来袁绍等屠杀宦者,他算漏网之鱼,逃回老家河内躲藏了起来。前不久朝廷恢复宦官制度,通过河内宗正司马防的推荐,乃至许都。他还说象自己这般幼年即为宦者,数量已经很少啦,如今宫内侍奉的,大多是些新阉——“小人本无长才,论及资历,乃得为常侍也。”
终究中常侍那不是一个普通职务啊,乃宦官之首脑,比之外朝,秩高二千石,安帝以后几可权倾人主。一般中常侍的定额为十名,灵帝末增加到十二名,乃有“十常侍”之称。
也就是勋既任侍中,又是曹家姻亲,兼之名满天下,皇帝才会派名中常侍来迎接,换了旁人,估计随便打发个小黄门出来,都算是破格礼遇了。
是勋问木恩:“今宫中宦者几何?如卿为常侍者又几何?”木恩回答说旧宦十一人,其中三人加中常侍号,余皆黄门,新宦数量也不多,三十来人而已——这比起灵帝朝数百近千的宦官,简直天差地远。
随便聊着,很快便接近了崇德殿。是勋步子挺急,就怕进殿太晚,还没等到天子过来呢,天就黑了,宫门要落锁,那我这趟不是彻底白来了吗?只可惜那木恩似乎腿脚不大方便,行速很慢,是勋又不好甩开他单走。表面上微笑着闲聊。其中内里心急火燎的。正当此际。突然从斜刺里又疾奔过来一名年轻宦者,见了二人躬身施礼:“是侍中、木常侍……”
木恩在是勋面前躬腰曲背的,一脸谄容,见了这名宦者,却不由自主地把腰给挺起来了,也不正眼瞧对方,却昂首呵斥道:“任曙吉,宫中岂是奔蹿之所?!”你有什么要紧事儿。跑得这么慌张?
那名唤作任曙吉的宦官斜眼瞟了瞟是勋,随即垂下头去:“禀常侍,曹妃闻其姑婿是侍中入内,思慕渴怀,命小人请去相见。”木恩撇着嘴一拂衣袖:“侍中来谒天子,日将夕矣,焉有余暇去见曹妃?”
任曙吉又再抬起头来,眼神朝是勋一瞥,微微一眯,随即谄笑着对木恩说:“曹妃因闻天子适召太医令。恐有不虞,安得能见侍中?故此乃请相见耳……”
是勋觉得这事儿实在蹊跷啊。没错。曹宪是曹操的闺女,也是自己老婆的外甥女儿,外甥女儿想见见娘家人——即便只是远房的堂姑婿——也在情理之中。问题他只在年节时候见过曹宪一两面,连话都没怎么搭过,安有“思慕渴怀”他这姑婿的可能性呢?倘若进宫的不是自己,而是曹德、曹昂,曹宪想见还则罢了,见自己?真有这种需求吗?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事儿!莫非曹宪在宫中听到什么不利于曹氏的消息,所以想趁机传递给自己?他就这么一错神儿,似乎没听清楚任曙吉后面的话,任曙吉被迫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天子既召太医令,恐御体欠安,不便见侍中也!”
木恩一拧眉毛,提高声音斥喝道:“安敢妄言?适才即天子遣吾迎侍中往崇德殿去,何言不便相见?!”
然而这时候,是勋终于听明白任曙吉的话了,他脑海中不禁灵光一闪,开口便问:“今太医令何人也?”木恩抢先回答道:“是吉本。”
啊呀吉本!是勋不禁大睁双眼,一把便揪住了木恩的手腕:“吾在宫门等待良久,何以天子始召?吉本何时进宫,又何时离去?!”木恩闻言吓了一大跳,急忙摆手:“此非侍中所当问也。”你一个外臣,打听皇帝的起居情况干嘛?
是勋左手一按佩剑,双眉立起,恶狠狠地瞪着木恩:“吾有问,汝便答,倘有一字虚言,以为吾不敢喋血宫廷么?!汝一宦者,一日为二千石,即敢藐视朝廷大臣?难道吾不可为袁绍兄弟耶?!”你信不信我一剑砍了你,甚至杀光内廷宦官,然后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他突然暴起发难,两名宦者全都吓得魂飞天外,任曙吉当场就跪下了,木恩也想跪,却被是勋牢牢揪着手腕——是宏辅好歹也是跟太史慈练过几天武的人,又当紧急时刻,说不上力大无比,对付他这么个中年宦官还是不为难的,他木恩又不是“壮健有武略”的蹇硕——跪不下去,惊得裙子都湿了。当下只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侍、侍中求谒,时天子在永乐宫,便急召吉本来,屏人言良久,吉本乃去,约一时许,吉本再来,天子乃遣小人来迎侍中……”
说白了,刘协听说是勋来了,也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却先叫了太医令吉本过来,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然后吉本走了,仍然不说见是勋,要等一个多小时后吉本再回来,刘协才让木恩领是勋去崇德殿等着……中间这段儿,吉本干嘛去了?找药去了?
倘若换了一个人,或许真当吉本是去找药了,是勋可没有那么天真,当下松开木恩,转身便走。木恩赶紧在后面追:“侍中何往?”是勋没好气地回答他:“日将夕矣,宫门将闭锁,安得复见天子?且候吾明日再来。”木恩心说这是啥意思?天子召唤,还有改天的道理?我知道如今是曹家人掌权,可也没象你这样的,刚才说要砍我,现在说要让天子干等。
他紧着追,只可惜腿脚不便,一直跑到金商门口,还没能追上是勋。不过是勋倒主动停下了脚步,因为他骤然瞧见远处天空腾起了一片火云!(未完待续。。)
ps: 两名宦官——木恩、任曙吉(振武军节度任老叁)登场。
另,若非奇迹,老人估计就这几天啦,所以不定哪天就会断更,事先向读者朋友们道歉了。
第十六章、后史先见
太医令吉本,演义中则设定为“姓吉名太字称平,人皆呼为吉平”,说他与董承、王子服等人密谋刺杀曹操,借着给曹操疗治头风病的机会,暗下毒药。结果因为董承家奴秦庆童的告密,让曹操有了准备,当即拿下吉平,并趁机搜杀了董承一党。演义中还有诗赞曰:“汉朝无起色,医国有称平。立誓除奸党,捐躯报圣明。极刑词愈烈,惨死气如生。十指淋漓处,千秋仰异名!”
太医令秩为少府属官,秩六百石,在官场上是个小角色,而演义中说吉平不过一名普通太医,那就更没谁会去注意了。然而是勋不同,他是了解原本历史的,并且前世不仅仅读过演义,亦曾多次通读志书及相关史料,尤其对于演义之刻意虚构,与历史不契合处,做过专门的研究。所以他一听吉本之名,立刻就想起来了——我靠这又是一个大“反贼”啊!
演义中的吉平,固然以真实历史上的吉本为模型,但二人的事迹却迥然不同。吉平参与的是董承的谋反,时为建安五年(200年)——在这条时间线上则为建安六年,而这条时间线上的董承假称衣带诏谋反,也提前了,是在建安三年(197年)——吉本参与的却是建安二十三年(218年)耿纪、金祎等人在许都发动的叛乱。
原本历史上的建安二十三年,是何种政治环境呢?当时曹操不但封藩建国,成为魏公,而且还进位魏王。建天子旌旗。那真真正正距离篡位只有一步了。再想挑出个中间环节来,除非象王莽那样做假皇帝……曹操把王国都城和统治中心设置在邺县,与其世子曹丕等皆居于彼处,许都朝廷基本上放空——否则也不会一年多以后关羽北伐,前锋逼近许都,要惊得曹操差点儿迁都了。
这一年的正月,少府耿纪、司直韦晃,以及京兆人金祎。与吉本父子(吉邈、吉穆)一起在许都发动政变,聚集了家仆和闲杂人等一千多名,趁夜攻打留督许事的丞相长史王必,因为有金祎派人做了内应,王必大败,中箭而走。王必平素与吉邈向来交好,又不知道对方也参与了逆谋,就想跑去吉邈府上求助。一说他被手下人劝止了,说:“今日事竟知谁门而投入乎?”一说是还没进门,就听到吉家人询问:“王长史已死乎?卿曹事立矣!”吓得掉头就跑。总之等到天亮。王必还活着,逐渐聚拢残部。并且得到颍川典农中郎将严匡的协助,终于平定了叛乱。
可是最终王必还是因为伤重而挂了。王必虽然职务不高,却是曹操驾前第一宠臣,曹操为此怒发如狂,当即跑到许都,把汉臣来了趟大清洗——“于时衣冠盛门坐纪罹祸灭者,众矣。”
演义中也有提及此事,但是因为已经把吉本(吉平)给提前用了,故而仅言其二子,加上耿纪、韦晃、金祎,称为“讨汉贼五臣死节”。
总之,这事儿是勋是清楚的,所以当初出任光禄勋,曹操把耿纪耿季行派给他当副手,他就多少有点肝儿颤。然而耿纪此前参丞相幕,做事精细、勤勉,深得曹操喜爱,你没有真凭实据,总不好说他心向汉室,将来必会谋反,要曹操提前加以防范啊。
其后曹操封藩建国,是勋一门心思趴在对魏国官制和选举制度的设计上,就把这碴儿彻底抛去了脑后——历史已经给改得面目全非啦,原本该造反的,是不是还会反?那真是谁都预想不到。至于耿纪留在许都,得以迈上跟原本历史相同的少府的高位,是勋甚至都未及关注,而即便关注了也不会往心里去——如今魏官才是实的,汉官都是虚的,有多大权柄,能闹出啥事儿来?
况且近两年形势亦倾向于曹家——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再加上曹操本人并不居于许都,又有谁敢来虎口拔牙呢?总结历史教训,欲败权臣集团,必须达成两个重要前提,一是把天子抓在手里,二是直接斩首权臣本人。那些伏刺客、献毒酒的事儿就不用提啦,桓帝诛梁冀,就是急派黄门令具瑗并司隶校尉张彪率骑士、虎贲、羽林等千余人围其府邸,冀乃自尽。
再往后瞧,司马懿主持的“高平陵之变”其实挺危险的,因为光奉了个太后,既没得着天子,也没能第一时间干掉曹爽。若曹昭伯用桓范之言,“以天子诣许昌,征四方以自辅”,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不过那猪头三曹爽自己就先降了,算是特例中的特例。
所以原本历史上的耿纪、金祎等人就是在冒大险,即便他们真能击败王必,控制许都,进而挟持天子,也未必能够动摇曹操的根基——关键关羽正图谋北上,距离许都比邺城近便许多,所以他们想依靠刘备势力做外援。而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操同样不在许都,耿纪等人同样还没聚集起多少党羽来,在外无关羽的情况下,起事的成功率就低至可怜,是勋觉得,他们也没那么傻吧?故此未加关注。
然而造反看大势,这大势既包括了成功与否的可能性,也包括了迁延不决的后果。在原本历史上,曹操已称魏王,距离篡位仅止一步,所以耿纪等人不得不动手——再等两年,等曹操真篡了位,咱们还能有机会吗?而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操的名位虽然还没有那么高,但其大势更为完满,所以耿纪他们也不敢再空耗下去啦。
可是这票人党羽不多,能力有限,还真不敢跟曹操硬磕,故此就趁着曹操南征,许都光留下个没蛋用的王必的机会——其实还多了个曹德,但此公在政治斗争方面也是二把刀——被迫密谋举事,压上身家性命去梭哈一把。但与原本的历史不同,他们还希望能够诱捕曹昂,以为人质。曹操未必会投鼠忌器于汉天子,但他很可能因为儿子被擒而乱了方寸,举动失措,则乱党便有成功的机会啦。
原本历史上的魏王世子乃是曹丕,要比他大哥嚣张得多,也精明得多,况且当时曹操还在邺城,你想光诱出一个曹丕来也不现实。而在这条时间线上,耿纪等人乃献计,使刘协假作起意禅让,曹德、王必等皆不能阻,或许便能将曹昂给引诱过来啦。
此事可能会引发两种后果,一是曹昂赴许,正好趁此机会将其擒下;二是曹操亲自回来了,那咱们便暂且偃旗息鼓,另等机会——能够因此而延缓曹操平定江东的步伐,也算于天子有利。
一开始计划进展得挺顺利,不仅真把曹昂给诓来了,还秘密地挟持了欲图入许进谏的荀彧——若举荀文若为旗号,利用他的政治影响力,招聚友军的机会便又大上三分。可是没想到,是勋也跟着曹昂一起来了,更没想到,他一到许都,席不暇暖便前往阙下,主动请谒天子。
给刘协和耿纪他们牵线搭桥的,便是太医令吉本,原来的计划:陛下您只要假模假式放出禅让的风声就得,其他手脚都由我们来办,则万一事败,也不会牵连到您。然而是宏辅辩舌无双,就怕他跟刘协见面以后,三言两语,便让那中二皇帝晕头转向,泄露了其中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