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3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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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峻说那怎么办?咱们远在幽州,就算担忧国事,那也插不上手,使不上力气啊。
是勋说未必,当下展开地图,指点着对臣僚们说:“吾今欲请命丞相,亲率舟师南下,以挠吴会。荆扬,唇齿也,故伐荆而扬不得不救;然吴会为孙权腹心,腹心若危,谁计唇齿者?”到时候孙权肯定被迫要把军力从西线抽调回来,以巩固沿海地区的防御,丞相单打一个刘表,胜算那就很大啦。
诸葛瑾表示了谨慎的担忧,说舟行千里,风浪难测,未免悬危,而且自海路攻敌,从前也没有过先例啊。是勋微微而笑道:“吾非深入大洋,乃沿岸而下,即遇风浪,自可拢岸,或有惊而必无险也。况海路攻敌,非无例也,昔吴王夫差乃乘舟师攻齐,惜乎丧败。吾今非攻吴也,挠之耳,何险之有?”
是勋前一世偶尔搜索网上资源,看到说中国古代最早的海战发生在春秋末期,吴王夫差曾经走海路去打过齐国,结果战斗失败,狼狈而归。他惊得赶紧去翻史书,终于在《史记。吴太伯世家》的犄角旮旯里发现了一行很容易被人忽略的文字:“齐鲍氏弑齐悼公。吴王闻之,哭于军门外三日,乃从海上攻齐。齐人败吴,吴王乃引兵归。”
当时他就笑了,心说史料不能随便脑补啊,光说夫差走海路去打齐国了,哪儿写着他跟齐人发生海战了?就不能是登陆作战失败吗?真正在海面上以战船对战船——即便离岸不远,还有陆军相助——首战肯定是白村江啊,在此之前哪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海战?
甲午之前,中国有什么著名的海战吗?白村江勉强可以算一次——那也基本上是海岸战——然后崖山算一次,援朝抗倭的露梁算一次,郑和破苏干剌的海战算一次,施琅破刘国轩的澎湖海战算一次,真正成一定规模的,也就这么五回吧?元初打日本、郑成功平台湾,都是以海船运兵的登陆战而已,明初剿倭打过几场,但规模全都不大,连名字都留不下来。
嗯,明朝末年东南沿海群雄争霸,海贼们互相杀来杀去,应该算了,只可惜相关资料遗留下来的太少。
为什么古代中国人那么不重视海战呢?一方面中国九成九的疆域都在大陆,从来不重视沿海岛屿的开发,加上太平洋又不比地中海,风浪难测,不易深入,所以绝大多数海战都是剿海贼之战,或者海贼互殴,规模既小,数量也不大。郑和倒是搞过远洋航行,只可惜昙花一现,很快就被朝中大佬连宝船图纸都给烧了。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视野所限,惯性使然。中国古代最具备远洋航行能力有四个时期:一是孙吴,孙权不但派船队发现了台湾岛,还以船载使北上辽东,去跟公孙度联合;二是南宋,土地日蹙,国库收入要仰仗海外贸易,只可惜海船无法配合陆上的战争,最终还是被人逼到崖山给灭了;三是元朝,连打两回日本伤了元气,反倒被倭寇逼到了家门口来;四是明朝初期,朱元璋时代尚能建大舟以剿倭,朱棣更有了郑和的宝船船队,惜乎未能延续下去。
因为传统的惯性,使得士大夫只知注目内陆,根本不顾海上。即以孙权为例,他都能够远航台湾了,都能上辽东跑来回了,就从来没想过用海上舰队来骚然和攻打江北的沿海地区。倘若吴军就如同后世的倭寇一般,三天两头上从海上杀过来,登岸骚扰,你瞧得对曹魏的经济造成多大破坏?
可是他是宏辅不同啊,他没有这般陆地惯性,反倒极为憧憬海洋,正好开个先例——当然啦,不是海战的先例,估计东吴这回儿还没啥海上舰队——尝试自海路摧破敌胆。从此就要让中国人都知道,海船的作用不仅仅是运兵,还能做骚扰和攻击使用。
是勋当即舌灿莲花,把自己的思路跟众人一说,大家伙儿莫不心服口服。就中只有关靖仍然摇头,说:“南方事,自有荀公达、贾文和等为丞相谋划,干君何事?”你随便插嘴就容易招人恨了,更何况是亲自动手呢?
是勋注目关靖,继续微笑道:“士起昔谓吾有私也,云‘至公无私,乃能弭谤’,今吾此为,即无私也。”
关靖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敛容而谢。
就这样,基本确定了发兵吴会的计划,当然还必须得到曹操同意。于是是勋便写就书信,交给诸葛瑾,让他出趟远差,护送张纮前往南阳。至于陆议,是勋特意把小伙儿给留了下来,为的是将来乘船到江南去,可以派陆议去跟当地的大姓显族联络,以为内应。
因为在会议上,诸葛亮就曾经提问,说先生您打算怎么骚然吴会哪?咱们不可能一直在海上漂着,总得靠岸啊,若靠岸而为敌军所袭,难以登船,那危险系数不是很大吗?是勋当即回答道:“有吴四姓可为内援,陈元龙据广陵以为基础,何险之有?”我要把广陵当成自己的后方休整和物资补充基地,然后深入吴会沿海,靠着吴四姓做内应,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停泊点?难道孙权能在短期内把海岸守得铁桶一般吗?
这时候幽州的水师已然初具雏形。是勋在平定辽东以后,即命刘煦前往平郭,抄了当地几家海商,获得海船十余艘,并幽州海商奉献的海船,总数正好二十。与内河舰队不同,这支“海军”没有什么楼船、艨艟、斗舰的区分,清一色全都是大船——小船能在海面上跑多远——可载二三百人不等,除去水手,则这二十条船坐满了,起码四千战兵。
舰队的根据地,就设在后世的天津市附近,此时属泉州县管辖,任命刘煦为泉州县丞,兼护港校尉——不是海军司令,而是海军基地司令。真正的海军司令,则委了那个商家出身的卫循,职名为“勃海水师督”——就他们这票人真正打过海战,不派他还能派谁呢?(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兔死狗烹
卫循卫因之,出身门户不低,但因为是庶子而不为家族所重,只派他搞搞海贸。因而他起初并没什么念想,光琢磨着商贸所得,九成缴给宗族,一成自留,奋斗个几十年,贵是贵不了的,富却没有问题,到时候买上几顷好地,乃可传诸子孙。
然而前番是勋征讨辽东之时调动海船,沿岸护航,因为船主中就卫循一名士人,乃委以统帅之任。卫循一时贪心,擅离职守,还差点儿把差事给办砸了,匆忙赶回后倒因祸得福,在菊花岛附近大破了辽东水军。打仗的时候,卫因之吓了个半死,几乎弃军而逃,可等到仗打完了,他倒兴奋起来——原来水战就是这种感觉啊,有趣,有趣。
卫循本年不满三十,年轻人最是贪图新奇、刺激,尤其这些海商,本来对风险的心理承受能力就较旁人为强,能够战敌而胜之,不禁把满腔热血全都激奋了起来。此后他奉夏侯渊之命,从海路运送粮秣,有力地支持了是勋伐辽的战争。返回幽州后论功行赏,是勋就说啦,你起初纵敌,使敌断我后路,后乃破之,将功折罪,乃不加罚;至于运送粮草有功,必当赏赐——说吧,你要什么?要钱要地,还是要功名哪?
卫循一听啥?还能捞到功名?当场就给跪了。是勋说我给你两条道路选择:其一,推荐你去京师太学,学成后或可授郎——举孝廉你就别想啦,我手上名额有限,且轮不到你哪;其二。我要正式建立一支海上水师。你有海战的经验。我可以聘你为督。
这年月州县属吏多为长官自辟,某些是有正式名分的,比方说督邮啊、别驾啊之类,但也有很多临时设置,并无朝廷明定的品级,俸禄多寡,也由长官自己说了算。这类职务,其实说白了仍算是长官的宾客。只是有机会在长官转任或者升职的时候,混个正式头衔出来。况且正当乱世,文职不如武职,真要能立下战功,长官乃可向朝廷保荐,就有机会正式踏上宦途啊。
所以卫循一口应承下来,说我愿意为水师督,为使君效劳——去上太学?就我这两把刷子,再怎么努力也读不出个结果来呀。
于是是勋便委卫循为勃海水师督,要他跟护港校尉刘喣二人好好配合。尽快把水师整练出个样子出来。卫循倒也聪明,虽然不明白该怎么训练水师。但平常训练水手的那一套终归是懂的,于是招募来的水兵,一方面练观风、使舵、操桨、运帆、游泳,再挑那膂力强健的,练弓矢、投掷(焙烙)、格斗和释放拍杆,倒也搞得有声有色。
再说是勋定计之后,即安心等待曹操的回复。等了十来天,首先接到曹操来信,备言前线艰危、推进困难,试探说宏辅你到南阳来帮我如何?这本来是贾诩定计,要是勋主动请求辞去幽州刺史之职,前去辅佐曹操,可是倒看得是勋吓一大跳,心说前线真有那么惨吗?瞧曹操信中语气,起码就有半场赤壁了呀!赶紧的,心动不如行动,我这就率领舟师南下!
其实曹操要隔了好几天以后,才接到是勋请求自海路扰敌的计划书,再等跟荀攸、贾诩等人商议,允其所奏,那封信可还在路上呢。
是勋管不了那么多了,克日扬帆,启程南下。他把幽州的政务全都委托给了司马懿,军务全都委托给了夏侯渊,自己只带着诸葛亮、郭淮、秦谊、是峻等人,二十条海船浩浩荡荡直放登州。
事先自有小舟为前导,去通知地方。不日舟至黄县,拋下铁锚,是勋、是峻乃弃船登岸,前去拜见登州刺史是仪。
登州四郡国:东莱、昌阳、不其、北海,州治原本设置在北海国重镇胶东。可是后来是勋刺史幽州,大力发展海贸,东莱郡治黄县因为拥有良港而日益繁华,商贾辐辏,是仪干脆就把州治给搬过来了。起因是是勋写信教了他一套课商税的方法,如何能在保证繁荣的前提下尽可能地从商人身上榨出油来——“青登屡经兵燹,百姓逃亡、田地荒芜,今税由商,乃可息农也”,是仪觉得有道理,那自然要把政府安置在最方便收商税的地方啦。
所以这回是勋、是峻既然在黄县登岸,必然要去拜见是仪——倘若是仪还在内陆的胶东,肯定就不去了,没那个闲空啊。一行人午后登岸,在城外歇了一宿,翌晨即入城拜谒。行至刺史衙署,一声通报,是仪、是著立开大门相迎。
是家兄弟皆已出仕,除了老大是著,那家伙只会读死书而毫无实务能力,是仪干脆以需要子女服侍为借口,始终把他带在身边。是著曾经请求老爹,你举我个孝廉吧,结果是仪把脸一板,你小子不够格!倘若我不在朝为官还则罢了,如今贵为刺史,不管是我举你,还是请求别州、别郡举你,都是徇私。你以为老爹留下一个任人唯亲的庸吏的名声,对你就有好处吗?
是著退而求其次,说老爹如今你资格也足够了,那就上奏朝廷,荫我为郎吧。是仪说着的什么急,我不趁着还在世多管教管教你,等我哪天一咽气,你入朝为郎,结果除了读死书外任嘛儿不会,家族的脸不都给你丢尽了吗?且等几年再说。
是著没有法子,只好呆在老爹身边安心生儿育女,做传宗接代的机器。好在他唯一的兴趣就是读书,自从是勋建了书坊,但有新书面世,曹操是要献的,天子也不能落下,至于伯父是仪,那是第三个需要考虑的。是仪府中,如今藏书不少,足够是著每日打发无聊时光。
且说父子伯侄四人久别重逢,执手相看,不禁喜极而泣。当即摆下家宴,由是著的妻子亲自下厨,为叔叔们整治了一顿家乡风味的饭菜,是著还把大群儿女全都领过来,给两位叔父磕头——是勋、是峻光见面礼就送出去无数钱。宴间闲话家常,是著对是勋说你才一儿两女,比我差远了,为了宗族繁茂,你得多生;是仪给是峻讲了一大套为官的道理,要他跟着七哥好好干;是勋、是峻一起劝是仪,您老来须人服侍,不准备续弦,那就纳几个妾室吧,是仪一指是著,说我愚儿佳妇自在身边,要妾做什么?
等到酒过三巡,终于说起正事儿来了。是勋这回不是空船来的,他也不知道得在广陵屯扎多久,粮秣物资不能总仰仗陈登啊——那年月地方保护主义也很严重,要是一直吃徐州、喝徐州的,即便陈登不说什么,徐州群吏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所以顺道载运了一些特产,打算先跟登州这儿卖了,再换装登州的特产,直接运往广陵。
是仪说这没问题,最近黄县商业发达,你再多的货我也吃得下,需要什么,三日之内,也都能给你办齐喽。完了突然一皱眉头,压低声音对是勋说:“宏辅,汝前定辽东,今又南伐吴会,位既尊而功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