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3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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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听了这话就一哆嗦,心说我多余问你,你就是一千古忠臣的楷模,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疑心,也断然不肯放弃使命,就此离去。因为要是留下来,生死还在未定之数,要是就此走人,那此番的使命就彻底失败了呀!
那么自己终将如何抉择呢?是勋犹豫少顷,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当下把节旄朝向马厩旁一靠,招呼诸葛亮:“且随我来。”
“先生……”诸葛亮还待要劝,就见是勋已然跨上了马,大摇大摆地就奔府门去了,他没有办法,也只好匆匆跟上。时候不大,两骑已至府门,有小吏出来招呼:“天使欲往何处去?”
是勋抬手把公孙峻所给的令符一扬:“吾有急事,须得出府办理。”小吏验过了令符,不敢挡驾,急忙打开偏门。是勋策马而出,却又突然回头,询问道:“乐浪凉府君尊邸,在何处?”
小吏赶紧指点,说距离不远,往西两条街就是。是勋点点头,催马便行。诸葛亮追上来,低声问他:“先生欲往拜会凉府君乎?”是勋淡然而笑:“若不识此城人心向背,又如何为曹公羁縻平州?”
诸葛亮心说你是真心的吗?不是想扯着凉茂当向导,然后一起落跑?暂时不敢多言,只好跟着是勋直奔凉茂府上。通传进去以后,时间不大,凉茂匆匆迎出:“不知宏辅夤夜来访,有失远迎……”是勋下了马,一摆袖子:“且将我马上行李都弃去了——入内再说。”
他跟着凉茂进了正堂,分宾主落座,诸葛亮就在是勋身后侍立。是勋也不向凉茂介绍诸葛亮,开口就问:“平州群僚,谁人心向朝廷?”
凉茂苦笑道:“居海之远,安有心向朝廷者?自柳毅、阳仪而下,皆欲公孙自王耳。”
是勋紧跟着又问:“二袁、楼班,何日进入襄平,可有与公孙度面会否?”凉茂回答道:“彼等前日入城,阳仪接待。公孙度欲与相谈,是茂言彼为叛逆,朝廷申令捕拿,安可收纳?公孙度似颇犹豫,又闻天使将至,故此暂令其别居,欲待见过天使后,再定对策。然二日间,是否有暗中与见,则茂不知也。”
公孙度对凉茂还算是不错的,而凉茂被迫羁留襄平,既然公孙度并没有摆正车马跟朝廷对抗,他知道跑不了,也就老老实实地帮其谋划——当然啦,是仅就平州的民政而言。所以公孙度召聚群僚商议,是否要接纳二袁,凉茂是可以出席,并且能够进言的;可公孙度要是已经有了一定的决断,暗中与二袁接洽,那凉茂可就不够资格了解和参与了。
是勋拧着眉头想了一想,再问凉茂:“今日与宴之人,德、才,喜好,还请伯方与勋言之。”凉茂点点头:“柳毅实有长才,军政二道,颇有建树;阳仪谄媚小人,无足论也;王建娴于政务,然实怯懦;张敞好为大言,难当实任;公孙模长于军事,而颇骄纵;公孙峻无能之辈,且失之在贪……”
是勋耐心地倾听着,不时捻一捻胡须。等到凉茂说完,他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了,于是转过脸朝诸葛亮微微而笑:“乃可知之矣。”诸葛亮也笑:“此必受贿所致。”
凉茂问你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啊?是勋却不回答,只是说:“勋为远客,虽不速而至,亦不当无奉客之浆也……”我虽然没受邀请就自己跑来了,你也不应该不给杯水喝吧?“伯方稍候,便知端底。”
凉茂没有办法,只好暂时收起了内心的疑惑,呼叫从人端热水上来。随即他就开始跟是勋大吐苦水,说我是如何如何流浪到辽东,被公孙度扣下就不放去乐浪了——“近闻张岐已死,乐浪无主,唯郡内大姓结而自保。若朝廷不为之备,深恐不必三年,或失于高句丽,或夺于公孙度……”
是勋连连点头,然后又摇头:“朝廷虽有底定东北之意,奈何力不能足,公孙遮道,而无舟船,如何守备乐浪?即欲稳固幽州,于勃海上造大船以航乐浪,恐亦须三至五岁……乐浪之失,无可挽也。然勋若得返许,必然禀明曹公,使征还伯方,不受公孙度所拘。”我会跟曹操说,让他以朝命为名,召你回去做官,脱离这苦海的。
凉茂连声致谢。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之声,随即便有家人来报:“大公子在府外,欲求天使一见!”
是勋心说来了,当即起身,整顿衣冠,扬声对凉茂道:“便请公孙公子入府相见吧,如何?”(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养虎贻患
公孙康根本不等主人家相请,便推开凉家的仆佣,急匆匆步入凉府大堂。凉茂匆忙起身施礼,但公孙康理都不理他,只是注目是勋:“天使缘何夤夜而至此地?”
是勋淡淡一笑:“勋初至襄平,人地两生,因与凉伯方为故交,故访之耳——何劳公子相问?”我表面上是奉着朝命来封拜汝父的,实际上肩负着什么使命,不必明言,大家伙儿也都心里有数。那么先来找凉茂打探一下你们公孙家的消息,那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吗?你问什么问?
而且是勋还故意加上一句:“未知公子来此,为访凉伯方耶?为寻勋耶?”
公孙康心说我在门外就嚷嚷要见你了,那你说我究竟是来找你还是找凉茂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才刚得到消息,说是勋不告而别,恐怕已然趁着夜色遁出城外去了,因而匆匆点了兵马来追。出府的时候顺便问一句:“天使往何处去了?”门官赶紧禀报:“适才问及小人凉府君居所,或往相访也。”公孙康并不怎么相信,但抱着万一的希望,还是一边遣人去通传四门,不可放一人一骑离开,一边亲自跑到凉茂府上来寻找。
结果还真让他在凉府上找着是勋了。问题找着了又该怎么办呢?人家既然并未落跑,你就没有责问之理——既为天使,又是贵客,难道还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不放离府不成么?当下只好随口敷衍道:“康欲与天使语,至而不见。恐有不测。故此来寻……”我是看你突然消失了。害怕出什么事儿,所以……
是勋捻须而笑:“吾闻公孙将军守牧辽东,法令森严,吏民皆畏,即襄平城内亦夜不闭户,宵小敛迹,安有不测之论?莫非传言非实么?”你是说你爹治理不得法,所以这城里治安状况不大好?
“天使勿相戏也。”公孙康也觉得挺尴尬。心说回去定要将那报讯之人好好收拾一番。
是勋倒似乎刚想起来什么,双手一分,假装恍然大悟地道:“莫非公子疑我欲遁出襄平,故此来追么?”
公孙康连称“不敢”,就要甩袖子走人——既然已经找到了,那就可以解除警报啦,自己没必要再跟这儿丢脸。
可是是勋话还没说完呢,怎能这就放他走?——“吾本欲遣人先通传公子,再访凉伯方,奈何府中仆役。竟都不见。即行至马厩,亦不见一人也。因而将节旄立于厩中。使公子知勋去之不远耳——公子得无见乎?”
公孙康听了这话就是一愣啊,心说我倒还是真没注意,你把节旄给放在马厩里了……对啊,你就算想逃,什么都可以不带,总不能不带上节旄啊,否则即便能够返都,亦为重罪。可是,你说府中仆役全都不见,那又是啥意思了?
是勋关注着公孙康的神情,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话已经逐渐说开了,这才骤然敛容而谢:“实不相瞒,适有人来密告勋,云将军父子欲相害也,因而劝勋速遁。然勋以将军父子终不背朝廷,故不能不告而别,乃访凉伯方,以察其中曲直……”
凉茂也是个聪明人,听了二人的对话,心中大致有数了,虽然——你压根儿就没告诉我这事儿啊,哪儿就“以察其中曲直”了?但却本能地帮腔道:“宏辅所言,句句是实,公子明察。”
公孙康紧锁双眉,转过头来盯着是勋的眼睛:“君云有人密告,道吾父子欲害君,劝君遁去?未知是何人敢造此谣言,又以何为证?”
是勋淡淡一笑,朝诸葛亮摆摆手。孔明很知机地就把令符和州署地图给递过去了——“若无此二物,吾又如何离得了州廨?”
公孙峻突然前来报警,还真把是勋师徒二人给吓着了,当即收拾东西就要跑路,可是随即,诸葛亮就首先反应过来——“此事得无诈乎?”是勋也觉得不对,可是又怕真有万一,此时不逃,等到脑袋搬家,那就来不及了呀!
然而孔明是一向忠心耿耿的——倒未必忠于大汉朝廷,但确实忠于其师,更忠于其职——劝是勋宁可冒险,也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职守。是勋转念一想,自己终究不是纯粹的曹家属吏,同时也是大汉天使啊,就算公孙度起了恶意,难道他还真敢杀自己吗?别说公孙度了,就算李傕、郭汜那种货色,也只敢劫持公卿百官,而不敢对二千石以上官员妄下狠手哪。公孙度有志天下也好,一心割据也罢,总不可能真的把辽西大门一关,躲进小楼成一统吧,他总得考虑到天下士人的观感吧?
所以呢,倘若不走,性命或可无忧,若是走了,使命必然泡汤。可是使命泡汤还是小事,问题公孙度若是当即下定决心,对曹家用兵,如今曹操在白狼城内加上后军也不过才三万人马——新收降的胡骑或许不少,问题仓促间未必可用——大水未退,后路等于断绝,真要打起来,胜算真是不大啊。此时公孙度不明敌情,不敢贸然西进,可要是逼得他必须撕破脸,冒一把险,曹军又有多大的把握守住白狼,直到水退?若在水退之前即被迫弃守,难道还循着塞外的艰险道路逃回去吗?那条道儿自己才走过啊,根本跑不远就会被人追上,狭间突破,十死无生!
不行,我不能跑!
那么就此返回偏院去吗?公孙峻奸计无法得逞,必然设法毁灭证据,就自己手头这道令符和这张并不着一字的地图,真能取信于公孙度父子吗?莫名其妙让人摆了一道,就被迫要和血生咽了?这可不是我是宏辅的风格!
所以他最后决定,我还是得走,但不是逃出城去。而是随便找个借口出府。让你们起一下急。让公孙峻以为奸谋得逞。然后等人来追,我再把证据出示,对方焦急、恼怒、尴尬之下,就很可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并且,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跑,他还特意把节旄留在马厩里——反正这东西也没人偷,倘若丢在公孙府内,我自可以冷着脸向你们索要。
证据还是那些证据。其实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若说曹家在襄平布设内奸,窃得令符,画成地图,交给是勋,那也是情理中事,根本无法证明是公孙峻给他的。然而是勋出示证物的时间点选择得很好,公孙康正在恼怒旁人误传讯息,让自己白忙活一番不说,还险些下不来台,是勋趁机进行心理暗示:公子你让人坑了啊。咱们都让人坑了呀!公孙康终究年纪轻,脾气急。当即就信了个七八成。
于是咬牙切齿地询问道:“究是何人假传讯息于天使?!”是勋摆一摆手:“此人即为我画府中图形,亦谨慎而不落一字,即道其名,公子未必信也。不说也罢。”
可他越是不肯说,公孙康就越是起急,连番逼问。凉茂是真聪明,也紧着跟旁边帮腔:“此人必与袁氏勾通,乃欲使朝廷绝公孙将军也!譬若疮疣,若不早割,必害其身——恐辽东再不得安!”公孙度身边儿窝着这样一个坏分子,可是会引发灭族之祸的呀,岂可轻视?你快说,快说是谁吧。
是勋一脸的无奈,赶在公孙康耐心耗尽,即将放弃的前一刻,终于松了口:“实不相瞒,乃从事公孙峻也。吾适闻凉伯方言,此人好货,或受袁氏之贿也,必非真欲害公孙将军。”貌似在为公孙峻撇清,他不是对公孙度不忠,只是简单的贪财受贿而已……然而言外之意,已经把公孙峻的罪状给坐实了。
公孙康勃然大怒:“吾必奏报大人,查明其罪,以谢天使!”说着一拱手,那意思,既然事情说清楚了,那您跟我回去吧。是勋却趁机耍起了赖:“吾方宴罢,困乏欲眠,而骤闻凶信,肝胆俱裂——若其再之,必死矣!”要再出档子相类似的事情,我不得给吓死啊?算了吧,我今晚就在凉府休息吧——“伯方可肯相留乎?”
凉茂赶紧拍胸脯,说你就睡我这儿吧,我这儿安全。两人一边演戏,一边偷眼瞟着公孙康。公孙康又气又急,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劝才好——公孙峻是自家从事,终究曲在己方啊,这无形中就觉得矮了一大头——最终只得一跺脚,说那好吧,等我把事情查清楚喽,再请您驾返府中。
是勋还连声致歉,似乎是自己对不起公孙家,他这态度反而让公孙康更下不来台,只好深施一礼,掉头就走。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