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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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诸人颇为畏惧曹家的军势,看起来曹操封锁消息,不使自家虚实为韩忠所侦知,是起到了一定效果的。或许在席上这些人看来,曹操一战而败三袁,再战而斩蹋顿,兵马既雄,后援又强,是不易当面拮抗的——那么只要临之以威,大言相欺,是不是就能吓得他们拱手称臣呢?可是蒙这些家伙或许不难,想要蒙过一代枭雄公孙度,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在想着,就见柳毅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宏辅此因国事而来,然而主公尚在病中,即言国事,恐吾等亦无以相对也。今乃为宏辅接风洗尘之宴,毅之意,但言风月可也,实不必涉及国事——诸君亦慎,毋扰宏辅清听。”
啊呦,是勋心说你这家伙倒鬼,上来就先堵我的话!可是这国事么,你说不提就不提?只是怎么绕个弯子,把话头朝国事上引,就又要我多费思量了。
就听柳毅又说:“吾等居于边陲,粗通文字,不得求教于大方之家。宏辅乃文章魁首,天下知名,幸得光降,吾辈之福也。今逢盛会,不知可有诗章相赐?”
是勋心说怎么跑到辽东来还要作诗啊?话说我要真作了诗,你们这些乡下士人能够听得懂吗?能够辨得出好坏来吗?当下淡淡一笑:“君等为公孙将军所重,亦皆当世之杰也,勋虽有薄名,又安敢班门弄斧?”
然而柳毅执意请他作诗——那是氏勋关照过的——旁边众人并不清楚内情,却也顺着话头起哄。是勋无奈,只得再问:“以何为题?”
柳毅说即以今天之宴为题吧,似乎随口问道:“未知宏辅何方人氏?”是勋不知道他是在试探,老实回答:“勋青州北海国营陵人也。”“宏辅在青州,恐此前未履北地,或以为北方苦寒荒芜,”说着话,柳毅朝院中一指,“然方夏日,即北地亦有繁花绿草,形胜之处,不亚中原。见此美景,安得无诗相诵?”
是勋打眼朝院子里一望,果然移植了不少的花草,如今正是仲夏,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确实挺赏心悦目的。可是,写景之诗却非自家长项,要说抄吧,抄哪一首好呢?可有什么晋诗、唐诗,是咏北方夏日风光的?貌似咏春叹秋的不少,写夏天的还真不多啊……起码自己一时间想不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作不出诗来,丢面子事小,就此气沮,那还怎么游说在座诸人呢?!(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东出卢龙
柳毅请是勋作诗,是勋觉得有点儿为难,可是又不好一口回绝,只得推托道:“酒未入兴,安得文思?”
柳毅笑道:“乃我辽东之薄醪,不入宏辅之口耶?”你喝不惯我们的酒吧?“诸君仰慕皆久,还请尽此一杯,勉力为之。”一边说着,一边就手端酒杯,瞟着是勋,那意思,汝之文名,无乃虚传乎?
是勋皱一皱眉头,心说我到此世也那么多年了,就算不事抄袭,现作一首,也未必比你们这些蛮荒之地的乡下士人差喽——何物狡诡,而欲试我?当下也缓缓站起身来,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朝柳毅一扬手中酒杯,大口饮尽。你还别说,虽然酒精度数不高,但确实有助于思路的开启,是勋突然想到——你叫我作诗咏夏,我就作诗咏夏啊?虽然常言道“客随主便”,但也不是说主人可以随意驱使客人去做这做那的呀!
于是放下酒杯,淡淡笑道:“勋自束发以来,即从丞相,为国谋划,迎天子都许,欲拯万民于水火……良辰美景,非为我辈所设,且待四方平靖,归于林泉,再赏不迟。”我一心为国,四处奔忙,哪象你们这么悠闲,还有空欣赏自然景物?
柳毅还想说些什么来……恳求也好,逼迫也罢,却见是勋将手一摆,继续说道:“然自许都起兵,随丞相定幽州而入平州,兵行艰危之间,决胜白狼之下,乃有所感。卿既有请,不得不为。虽非夏景。亦述目下境况也。”我不去做什么吟咏风月之诗。却有论及时事之作,你想不想听?
柳毅本来只想阻止是勋谈论目下的局势,并没想请他作诗,纯是因氏勋所请,故意试探一番。如今是勋说了,我可以作诗,但吟的不是时景,而是时事。如何?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不能一口回绝:你别吟,我不听不听我不听。反正作诗嘛,你还能掺杂多少时事在里面?也就说说那“兵行艰危之间,决胜白狼之下”而已——“愿闻佳作。”
是勋点一点头,一张嘴,就又是抄袭。这回他的底本,乃是唐代边塞诗人高适的一首《塞上》——边塞诗,他前世所素喜也,什么高适、岑参、王昌龄。每人都有这么一二十首诗佳作是他熟记在心,终生难忘的。所以想到了高适这首诗。是因为开篇第一句就是:“东出卢龙塞。”而他是宏辅也正好是跟曹操自卢龙而入的辽东啊。
原诗共十六句,大意为诗人行于辽东,见虏骑纵横,而深恨朝廷御之不得法,若有昔日李广一般的名将坐镇,乃可慑服外侮,使不南侵——斯人已去,我谁与从,遥望关河,不禁感伤:
“东出卢龙塞,浩然客思孤。亭堠列万里,汉兵犹备胡。边尘涨北溟,虏骑正南驱。转斗岂长策,和亲非远图。惟昔李将军,按节出皇都。总戎扫大漠,一战擒单于。常怀感激心,愿效纵横谟。倚剑欲谁语,关河空郁纡。”
这首诗乍想起来,其实很好修,因为所押的尾字在汉音中韵母也都很接近,除了一个“驱”字出韵外,其它都不用改。当然啦,是勋不会原文照抄——他跑到襄平来,难道是来怀念李将军的吗?既然说了因时事而作,当然要字字契合,才能以诗代言,来游说在座的辽东群臣啦。
所以开篇先照抄“东出卢龙塞”,然后第二句就改了,没有啥“浩然客思孤”,而述自身所来——“拥旄驾长车”。我是奉了朝廷之命,手持节旄,乘坐马车,东出卢龙,到你们辽东来的哪。然而途中所见:“亭堠列万里,汉兵犹备胡。”这汉兵不是指的曹兵,而是指的公孙度的辽东兵,那意思是:你们辽东的汉兵还在防备胡人(乌丸)的侵扰啊。
接着:“边尘涨北溟,虏骑遮道呼。辽东兵虽锐,方伯意犹孤。”“方伯”就是说的公孙度了,仿如一镇诸侯,为朝廷牧守北疆,然而兵马虽盛,终是孤旅,恐怕难以抵挡嚣张的胡骑。
“相国乃奋缨,按剑出皇都。总戎扫瀚海,一战断单于。”知道你们守备辽东相当辛苦,因此丞相大人便亲自率兵前来接应,好在天心所向,一战而“断”单于之首——你以为大军前来是为的啥?就为了追二袁?错啦,是为了救你们啊!
然后随口加了四句,极言自军之盛——“铁甲三十万,骠姚百千余。闻战皆踊跃,虏首割为膴。”我有三十万大军,成百上千的名将,将士们闻战则喜,要割取胡虏的首级来祭告上苍。尔等怕是不怕?
最后四句收尾:“应怀感激心,兹效纵横谟。行过黄金台,昭王亦丘墟!”我们千里来援,为你们扫清胡虏,你们就应当心存感激,投效我主,听其所命。我来得时候,在燕地看到了黄金台的遗迹,当年燕昭王何等意气风发,如今不也变成一掊尘土了吗?燕国又何在?妄想割据北边,千秋万世,真有那么容易吗?
其实这首诗,是勋在路上就已经开始构思了。他跟着曹操北征三郡乌丸,王粲王仲宣为了作诗,竟然要求跟着,是勋不禁心想,倘若仲宣要求我也以诗应和,到时候怎么办?我的诗名与他不相上下,结果经此大战,他华彩的诗篇是热腾腾出炉,到我却无一字记述,会不会被人笑话呢?所以早就想着,我起码得作上一首,好将来应付差事。
今日宴间,既然柳毅相请,辽东群臣应和,是勋干脆就把自己原本的构思小小修上那么一修,加上警告公孙家的词句,傲然吟出。座中都为士人,虽说学问大多不怎么的吧,要他们作诗困难,但是勋这首诗言不甚古,要想听懂其中含义,还是没有问题的。众人先是随口喝彩,然后各自沉吟。
柳毅暗中苦笑,说我想堵你的嘴,结果你利用诗歌,还是开始了游说啊——传闻是宏辅不但文章超群,而且巧舌如簧,最善摇动人心,还真是没有说错。好吧,你诗也作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可千万别再加以展开、铺陈了,赶紧一拱手:“得聆华章,不胜倾慕。人言不虚,宏辅果当世之文章魁首也!”
是勋假装谦虚地摆摆手:“不敢,论文,吾不如陈孔璋,论诗,不如王仲宣,安得敢言魁首?”却听王建在旁边颤声问道:“曹……朝廷之师,果有三十万众否?”
柳毅不禁横了他一眼,心说你这人有病啊?是勋说三十万就是三十万?就把你吓着了?我一个劲儿拦着不让他提时事,都没能拦住,哪儿架得住你老兄再往深里问啊?不等是勋回答,赶紧插嘴:“诗者诗也,正不必着实。”你可千万别信。然后再端起酒杯来朝向是勋,笑着问道:“宏辅祖籍营陵,然毅前在营州,未闻州中有是氏也,为何?”
是勋不知道他又在试探,只当是故意转移话题,不让自己去动摇王建等人之心。本来不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可是既然有问,也不好不答:“子刚兄所谓前在营州,乃公孙将军所署营州刺史任上之时耶?彼时黄巾肆虐,袁谭入青,家伯父乃举族南迁至徐州矣……”
正想顺着这个话头,表一表曹操如何芟夷群雄,曹军如何战无不胜,却又被柳毅抢了话头,继续问道:“尊伯父如何称呼?今尚在否?见宏辅之才,便知家学渊源,朝廷何不敬而用之?”
是勋只好继续回答:“家伯父讳仪,前朝廷分青州为青、登二州,乃拜家伯父为登州刺史矣……”
柳毅柳子刚不愧为公孙度心腹之臣,那嘴皮子即便不如是勋,在辽东也是数一数二的,当下故意拿些小问题来请教是勋——你们是怎么进军的呀?途中经过哪些地方啊?见到哪些名胜啊?是勋不想受他引导,可是几次想要跳出圈外,却一个不慎就又被套了回去。后来倒是也想开了,反正我要说的话都在诗中,不信对你们就毫无触动。你们先回去好好咀嚼我的诗吧,找空我再跟你们慢慢聊。
终于宾主尽欢而散,是勋也有了几分酒意了,告罪回给他安排的偏院去歇息。公孙康拉着柳毅、阳仪,问他们:“适才是宏辅所吟之诗,其中含义,卿等以为若何?”阳仪笑道:“凭他若何,吾等只是不应,全由主公决断。”柳毅轻轻摇头:“只恐他人未如公量般志坚啊……”
离开正堂,走出去不远,氏勋便从廊下闪出,朝柳毅行礼。柳毅皱着眉头对他说:“此子天资无限,出口成诗,且为时事语,非旧作也,更非旁人代之……”是勋的诗说的就是眼前的事儿,不可能是预先做得了的,更不可能是抄别人的——“然而闻彼所言,祖籍北海营陵,家中伯父讳仪……吾记得卿亦营陵人氏,伯父亦名仪,然否?”
虽然早就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然而氏勋听到这确切的消息,仍感心惊,瞬间便面如死灰……(未完待续。。)
ps: 今天是我的生日,时光荏苒,已届而立。恍惚之间,连载这部小说都快一年啦……我从前断断续续地也曾经花一两年的时间写同一部书,但如此超长的字数,还是头一回,结构、内容,都难免有很多缺失和不足,所以感谢读者朋友们一直追到今天。拜谢,再拜谢!
第二十章、欲效定远
氏勋一时激愤懊恼,在柳毅面前道出真相,但随即在柳毅赴宴的时候,他独立廊下,反复思忖,越想便越觉得惶恐,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若说做对了,即便那假是勋再如何大言欺世,终究做到二千石高官,他的地位又如何是自己所可以轻易动摇的?揭穿他夷人奴隶的身份,真的能够取信于人吗?若说做错了,难道自己的祖宗、家世,从此就要付诸流水,反而为了避那西贝货而必须改名换姓吗?况且自己这十多年来所受的诸般苦楚,难道只能和血自吞不可么?
等到柳毅回来,告诉氏勋,道堂上那人确实文艺超群,为毕生所仅见,则氏勋便更不敢将“夷人奴隶”四字宣之于口了。好在他思忖良久,考虑到了各种可能性——包括一切都是巧合,甚至一切都不过大梦一场——故此成竹在胸,稍愣之后,即躬身禀报柳毅:
“此贼确为冒了小人之名。他本是小人幼时好友,虽出寒家,却聪敏好学,小人家中书籍,亦往往将出相借。昔日先父为故乐浪太守张岐所嫉,乃书与营陵之大伯,使小人往投避祸。然而才离庄院,便闻张岐搜捕先父,小人便将书信、盘费暂寄于此贼处,折返救父——孰料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