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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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把是勋召过来,还冷冷地刺他:“乃趁卿意也。”就是等着是勋明确说出请废校事,然后好狠狠地斥骂一番——别以为你有点儿功劳,还是我家姻亲,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已经拿定的主意,容不得你来指手划脚!
请废校事这话常有人说,品秩低一点儿的,都被曹操当场给喷回去了,荀氏叔侄也说过,曹操“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地打了马虎眼,纯当耳旁风。是勋要是直接跟曹操这么提,曹操估计也随口糊弄,可是竟然玩花样、陷赵达,还引发了如此剧烈的反校事风潮,却不由得曹操不怒火三丈高。
可是他料想不到的是,是勋竟然说校事不可废……起码是现在不可废,嗯,我猜错了?他的目标还仅仅是赵达一人,这场风潮也在他的计划之外?
曹操紧盯着是勋,想要瞧明白这家伙心里的真实想法。就见是勋停顿了一下,突然又开了口:“然……”来了一个转折——
“校事为主公耳目,又掌裁制之权,譬如太阿,若无约束,难免倒持,或自伤也。主公可知,军中曾有一谚说校事否?”
曹操说我没听说过,是什么民谚哪?
是勋心说你当然没听说过,这话传得很广——虽然他本人最早是在史书上读到的——但绝不可能传到你的耳朵里去,否则你对赵达他们不会是这种态度。当下即曼声吟道:“军中有谚:‘不惧曹公,但惧卢洪;卢洪尚可,赵达杀我。’”
曹操闻言,不禁又是一皱眉头,是勋趁机敲钉转脚——“军中所敬、所惧者,当唯主公与军法也,而乃惧校事。人主之权,不可分于下也,人主之威,亦不可分于下也。彼等肆行无忌,乃分主公之威,假以时日,恐难复制。不可不虑。”士兵们只应该怕你曹操,以及你所颁布的军法,结果说不怕你,只怕校事,这事儿可大可小啊,要是不加约束,时间一长,你在军中的威信不都被他们给窃取了吗?
曹操果然上钩,忍不住冷哼一声:“赵达可恶!”
也不怪曹操上钩,从来君主最怕权力和威信被他人分夺,更别说曹操这种多疑多忌之辈了。是勋算是号准了曹操的脉搏,而只要号准了君主的脉搏,则忠言易进也,谗言更易进也。号称天字第一号忠谏之臣的魏征,后人就有评价说其实他不是什么事儿都肯直言劝谏的,他所说的都是唐太宗当时光火,事后一琢磨便愿意采纳的谏言。其实倒不能因此而说魏征是沽名钓誉,他只是摸准了李二的脉搏而已,知道某些事啊,说了也白说。做比干、关龙逢有什么好?对国家真有益处吗?
是勋这就是对准了穴位扎针,所以一扎一个准儿。而且他还说:“诸多奏请杀赵达且废校事之奏,实非勋之本愿也。然,众意不可违,或可重惩赵达,以堵悠悠之口,使彼等不再提废校事之事。”赶紧把赵达扔出去当替罪羊吧,省得这股火苗烧到你自己头上来啊!
他知道曹操面对这股来势汹汹的风潮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也不可能彻底硬顶,终究天下未定,曹操也还不是皇帝,他得考虑朝中、府中的人心向背。那么,不如趁机把赵达扔出去弭谤,以宣示众人,校事制度还是好的,只是我用人用错了,如今我知错即改,必然善莫大焉——也请你们赶紧闭嘴吧。
曹操的动作倒也挺快,等是勋回到自己的办公场所,刚开始把热了第二遍的盒饭吃完,就有消息传来,赵达已遭逮捕,交给卢洪讯问。是勋心说好啊,让特务审特务、酷吏审酷吏,这就是一提前版“请君入瓮”的故事啊。
不仅如此,作为吴质之案的结果之一,杨沛也被罢免了刺奸令史之职,外迁为勃海郡东光县令。是勋没有料到,杨沛在离京前特意上门来拜,说多亏是公你的辩舌,使我得脱苦海——刺奸那职位,得罪人太多,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能够如此轻松便得调任,真是意外之喜啊。杨沛的潜台词很明确:求包养。
新任刺奸令史很快出台,乃原许令满宠满伯宁是也。对于满宠的节操,是勋是比较认可的,他跟杨沛他们不是同一类的酷吏。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操曾经下令逮捕杨彪,让满宠审讯。荀彧、孔融等人都去嘱咐满宠,说你可别给杨老头上刑啊,满宠理都不理,按照当时的习惯和个人的风格,该打照打,只是打完了以后去禀报曹操,说我没审出什么实证来,应该将其无罪开释。可见这人残酷是真的,执法不阿也是真的。
有满宠当刺奸令史,估计校事所造成的冤案,数量将会直线下降吧,请废校事的谏言,估计也能暂时平息了。
然后短短十天的时间,卢洪即审出赵达枉法事七十三桩——赵达干的那些事儿,卢洪还有不清楚的吗——曹操怒而下令,将赵达斩首弃市。朝中、府内,莫不弹冠相庆,并深恩是勋也……(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乃可不归
就在许都因为是勋的小圈套,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一般的请废校事的风潮之际,千里之外,刘备率荆州军已然攻克了犍为郡治武阳。
当日南安城下对严颜一战,因为甘宁的袭城,荆州军获得大胜,但因为要策应甘宁,刘备派张飞猛攻南城,损失也颇为惨重。然而这回攻打城池更高,守备更严的武阳城,却几乎是兵不血刃,倏忽而下。
原因是郡内书佐费观、王甫等,都是法正的至交好友,荆州军才到城下,他们便悍然发动兵变,把郡守何宗给围了起来。王甫字国山,广汉郡郪县人,也属于不得志的益州土著。费观字宾伯,是江夏郡鄳县人,其姑母又是刘璋的的生母,照道理是不该胳膊肘朝外拐的。问题当年费观跟随长兄伯仁入蜀,还没能成年得仕呢,伯仁就挂了,刘璋为东州士上层所挟持,竟然不敢重用自家这个小表弟。因而费观恼恨之下,就被张松、法正他们给扯上了贼船。
犍为郡守何宗自彦英,蜀郡郫县人,也是益州土著,所以虽然累功做到二千石高官,却被排斥在益州政权中枢之外,心中亦早有不满。费观、王甫他们把郡守衙署一围,何彦英不禁慨叹道:“费宾伯亦心从沅州(指沅州刺史刘备)乎?则吾尚何所拒耶?”派人去跟那俩小年轻打招呼,说我也有降心,你们赶紧把兵撤了,我这就大开城门,迎接刘沅州入城。
就这样。刘备在武阳城下扎营还没稳当呢,就得到禀报,城门大开,郡守何宗手捧印信前来归降。
刘备大喜,赶紧亲自出迎,好言抚慰何宗,仍命其担任犍为郡守,至于费观、王甫,全都招至军中,任为参谋。
消息传到成都。刘璋吓得差点儿没一个跟头从坐榻上翻下去。
原本的历史上。刘备是从北线杀来,然后顿兵坚城雒县之下,将近一整年都无法寸进。原因很简单,雒县原本不但是广汉郡治。亦是益州治所。是刘焉苦心经营的大本营。城高堞密,守备森严。刘焉晚年,突然遭了一场大火。把雒城内的州牧治所给焚为废墟,无奈之下,才被迫南迁到蜀郡的郡治成都——可是州衙烧了,城可没被烧,仍然牢固着呢。
只是这条时间线上,刘备自南线而来,在兵不血刃拿下武阳以后,沿江北指,距离成都仅仅一百多里地,并且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小的广都县。刘璋原本的计划,是陆续抽调前线与赵韪对战的主力兵马,驰援武阳,先硬生生把刘备钉死,再寻找反击的良机。然而如今武阳已失,想靠着广都小城来凭坚而守,那实在太不现实了呀。
赶紧的,大家伙儿都回来守成都吧!
大将庞羲先回来了,拍着胸脯说刘备何所惧也?他手下撑死了三万人,还大多是才刚招募的我益州之兵,我率三万精锐前往抵御,必将其歼灭于武阳和广都之间。张松及时跳出来扯后腿,说万一刘备止步武阳,不继续北上了呢?你仓促之间,可很难攻破武阳坚城啊,等刘备厚植了势力,再使将东联赵韪,西取蜀郡属国,“喀嚓”一刀,把南半个益州全都割了去,到时候势力此消彼长之下,那就更难对付啦。
其实益州的精华都在成都平原上,其次是北半部,而南方丛林密布,蛮夷纵横,论起经济实力来,还不到整个益州的五分之一。问题现在益州北部也并非全都掌握在刘璋手里啊,汉中张鲁、巴郡赵韪,各自割据一方,要再丢了犍为以南,全州三分之二的税收全都要泡汤。
刘璋是个没主意的,当下庞羲说要打,张松说打不得,还是以抚安为上,刘璋听得是头昏脑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当然啦,掌权的是东州士上层,张松的意见仅止参考而已,估计最终还得按庞羲所言,发兵去讨伐刘备。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长史、扶风人射坚射文固突然站了出来,说正欲禀报我主,有天使自许都来为我家与赵韪解斗,何妨一见,让他去劝说刘备退兵呢?
且说此前刘备入蜀的消息传至许都,曹操召聚群臣商议,得出的结论是——鞭长莫及,根本无法可想,只好尝试着以朝廷的名义,派使臣前去解斗。基本而言,无论刘璋还是赵韪,都不可能那么听话,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能够把他们暂时稳住,那朝廷的威势、曹家的威势,都会大涨啊。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何妨一试?
于是第二天,尚书令荀彧便委派议郎士孙萌持节前赴蜀中。
士孙萌字文始,乃前尚书令士孙瑞之子。李、郭大交兵的时候,士孙瑞为乱兵所害,士孙萌跟随刘协来到许都,追录其先人之功,封为詹津亭侯。此人无他能也,就是嘴皮子比较利索,有是宏辅一半儿的功力。
士孙萌受诏之后,立刻快马加鞭西进,他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立功的机会,就怕自己慢了一步,刘、赵两家要是先分出了胜负,或者提前罢兵言和,那不就白跑一趟了吗?经过反复筹谋,士孙萌并没有自梁州经汉中入蜀——万一被“米贼”张鲁拦住,不放南下,可就抓瞎了呀——而是先奔荆州,去拜望刘表,劝刘表赶紧把刘备军给撤回来。
然后士孙萌便溯江而上,进入巴郡,等到了地方一瞧,真是欲哭无泪啊,紧赶慢赶的,赵韪扛不住庞羲大军,还是认怂了,而刘璋因为有刘备在南线势如破竹,亦不敢逼之过甚,直接跟赵韪握手言和。不过士孙萌心说我既然都跑来这里了,成都不可不去一趟——
他是扶风人士,与射坚为同乡。所以到了成都,就先去拜会射坚。射坚本姓谢,其祖谢服曾拜将出师,天子认为“谢”字不祥(本意为‘辞’),所以去掉“言”字边儿,让他改姓为射。射坚曾任黄门侍郎,约在献帝初避乱辞官,与其弟射援一起入蜀投奔了刘璋,被刘璋任命为长史之职。
于是射坚向刘璋引见士孙萌,士孙萌递交了朝廷的诏书。然后说既然刘、赵两家能得罢斗。此国家之福也,希望刘牧你可以写封谢恩的表章,让我带回许都去。刘璋苦着脸道:“赵韪虽退,而刘备仍窃据我土……”士孙萌闻言就是一愣啊。说我是从荆州入蜀的。刘景升已然答应召回侵入益州的兵马了。怎么刘备还没退兵吗?
他言辞若有憾焉,其实心里挺高兴,心说我若动此三寸不烂之舌。能够说服荆州兵退去,则还朝必受重用啊——想那是宏辅,不也是纵横诸侯之间,以舌辩起家的吗?于是主动请求刘璋派人护送他前往武阳,去游说刘备。
刘璋大喜,便遣部将泠苞率千骑护卫天使,急往武阳城中而来。
刘备几乎是同一天而接双使,一拨就是士孙瑞,持节而来,另一拨是刘表遣从事伊籍伊机伯入蜀,要刘备、刘虎即刻退兵——这回轮到刘玄德头大了。
天使好打发,士孙萌自以为牙口甚利,结果跟庞统才交锋数个回合,便被迫铩羽而归——庞统说了,朝廷要是真能照管到西方之事,那成,此前不是封了我主为沅州刺史吗?赶紧让刘表把沅州让出来啊。刘景升不久前平定张怿,即自说自话地表别驾刘先为沅州刺史,朝廷为啥连个屁都不放啊?我主退而不得沅州,那便只好呆在益州,以待朝廷秉公而断啦。
可是荆州来使便不好打发了,伊籍才递上刘表的公文,刘虎就嚷嚷着,既然伯父让咱退兵,那咱赶紧收拾行李回家吧。好在伊机伯在荆襄时即与刘备过从甚密,虽然身为刘表的部属,又是同乡,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偏向刘备更多一点儿,当即摆手道:“吾来前,襄阳但闻我军已入犍为耳,未闻得武阳也,今得城而弃,岂不可惜?”
刘备说对呀对呀,咱们千辛万苦杀到了这儿,要是就此一走,所得领土全都得退还给刘璋,那多不划算啊。刘虎说要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