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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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着话,陈宫和荀彧两人一边走近,任峻、李乾、曹仁等人赶紧给他们二位让出座席来,目视他们坐下。陈宫坐稳当了,这才摆一摆手:“这事儿倒不急,我们是听说了平原发兵去援救孔北海之事,所以赶紧回来帮你拿主意——孟德,这个兵咱们可出不得。”
曹操一皱眉头:“公台这是何意啊?为什么不能出兵?”
“师出无名啊,”陈宫把两手一摊,“北海遣了太史子义往平原求救,没有来咱们东郡求救,而且咱们也没有州府的指令,这时候贸然出兵……按例,二千石不可越界动兵,更何况是以兖州兵去往青州作战呢?”
别部司马夏侯惇轻哼一声:“都什么年月了,那些老规矩还守着不放做啥?咱们从前越界动兵的事儿还干得少了吗?”
“从前都是师出有名啊,”荀彧解释说,“主公到东郡来,也是奉了车骑将军、盟主袁冀州之命。虽然说,主公以行奋武将军的名义,而不是以东郡太守的名义,也是可以越界动兵的,但这就很可能跟平原军起冲突,万一因此造成冀州和幽州之间的全面交锋,请问,咱们目前可准备完全了吗?”
不等曹操等人回答,陈宫先忙着摇头:“别说咱们了,袁冀州都没有准备好,若无一两年的积聚,与公孙交兵就是败多胜少啊。所以咱们现在还是不去面对平原兵,不去刺激公孙瓒为好。”
戏贤轻轻点头:“公台说的是正论,这也正是戏某犹豫的原因……可是,难道就眼瞧着刘备将势力伸入北海甚至齐国、东莱不成吗?”
陈宫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目今之计,只要多派哨探,去备悉打探北海的情况。倘若平原兵为黄巾所败也好,战退黄巾便即撤离也罢,那都对咱们没有什么损害。倘若刘备打赢了黄巾,想要赖在北海不走,难道孔北海就会心甘情愿地开门揖盗不成吗?到时候他或者向咱们求救,或者向袁冀州求救,咱们再发兵攻去,真正师出有名,公孙瓒也不可能据此而全面动兵的。”
荀彧附和他的意见:“此乃以不变而应万变,才是万全之策。”
曹操捋着胡子想了一想:“好吧,那咱们就静以观变吧……还是先研究一下赋税的问题。”
转眼间这一年就过去了,到了初平三年的春季,出乎曹操、陈宫等人预料之外,虽然袁绍一路退让,甚至把起家的勃海郡都拱手让给公孙瓒了,想要以空间换取时间,公孙瓒还是亲率大军南下,直取冀州。袁绍北上抵御公孙瓒,曹操也响应号召,发兵郡界,在高唐境内跟刘备硬生生打了几仗。
时候不大,消息传来,公孙瓒在界桥大败,逃回了幽州。刘备闻讯,赶紧派人来向曹操求和,曹操也没有一口气吞并平原国的实力,于是在陈宫、戏贤的建议下,勉强应允了刘备的求恳,退兵返回东郡治所东武阳去了。
夏四月,青州黄巾在齐国、泰山等地转了一个圈,突然大举侵入兖州腹地,直取州治昌邑。兖州刺史刘岱不听骑都尉鲍信的建议,仓促出兵去拦,结果吃了个大败仗,身首异处。陈宫趁此机会前往昌邑城中,说服了鲍信、万潜、许汜等人,大张旗鼓,迎接曹操入主兖州。
于是曹操与陈留太守张邈合兵一处,亲率五千兵马进入昌邑,随即在寿张县东面迎上了青州黄巾的百万大军。双方一场好杀,曹操前军几乎全军覆没,鲍信也冲阵而死,但是黄巾汹涌而来的势头也就此被硬生生地给扛住了。此后曹操迭出奇谋,连战皆胜,一直把黄巾军逼到了济北国的遂乡一带。
管亥找那名“翻译官”给曹操写了一封信,说:“君昔在济南,毁坏神坛,其道乃与中黄太乙同,似若知道,今更迷惑。汉行已尽,黄家当立,天之大运,非君才力所能存也。”意思是说,曹操当年在担任济南国相的时候,曾经毁坏了很多民间祭祀鬼神的神坛,这跟黄巾所信奉的中黄太乙的教义相同,所以曹操你是有得道的资质的,赶紧来咱们黄天这边儿吧,别再跟着汉朝那烂到根儿的苍天走啦。
曹操得信是嗤之以鼻:“汉朝能不能存得下去,天意究竟如何?你等懂个屁啊!且待我来好好教教你等。”
曹军才一万多兵马,就把百万黄巾给团团围住——没有办法,黄巾中大多数是老弱妇孺,真正能战的三五万青壮,也早就因为粮草断绝而骨软筋酥,剩不下多少战斗力了,凭坚而守还能扛个几天,若想突围而走那就是个“死”字。
曹操正打算再围上几天,等所有敌人都差不多饿趴下了就发起总攻,这时候戏贤说话了:“主公战败黄巾之后,欲待如何处置?百万之众,打算逐一地砍将过去吗?”
曹操说我也正琢磨这事儿呢,百万黄巾,就算大多是老弱妇孺,就算都饿得半死了,困兽犹斗,到时候本方的损失也不会小——“志才何以教我?”
戏志才说:“青、兖之地,迭经兵燹,十不存一,土地大片荒弃,即便战败了黄巾,主公得此荒僻之地,也是难有作为的。何不招降黄巾,使其各归田园,开荒辟地,以为主公兴汉定难之基础呢?”
曹操说:“前日文若来书,也有此意。只是管亥等渠魁不除,终为大患,此前遣人劝说,他们却坚持不肯献出彼等首级来。谁有此如簧之舌,可以说而动之呢?”
正在踌躇无计之时,突然辕门有兵来报,递上名刺:“北海是勋,求见主公。”
“可是于都昌城下单骑退黄巾的是宏辅?”戏贤闻言大喜,朝曹操一抱拳,“恭喜主公,百万黄巾之降,都在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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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写到王子法,说他是孔融麾下督邮从事,这是失误了。督邮全称应该是督邮书掾或者督邮曹掾,而从事乃刺史、州牧之属官。从前的就不加修改了,从此章以后改为督邮曹掾,在此向各位读者深深鞠躬,说一声:对不起啦,您大人大量,要想搧我也请用推荐票来搧。
第二章、沛国曹氏
时光倒推到半年之前。
都昌解围以后,关羽入城跟孔融照了一面,然后就率领兵马折返平原。孔融对太史慈和是勋最为感激,拉着两人的手,反复唠叨:“此乃余之小友也。”想要征辟他们来国府作官,但是太史慈借口老母尚需奉养,不肯接受,并且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是勋当然能够了解太史慈的心情,别看这位猛将兄外表粗豪,其实心中大有丘壑,孔融在围城当中紧攥着权力不肯撒手的丑态全落到他眼睛里了,怎么还可能会跟着这么一位上司去自己找罪受呢?
至于孔融想召是勋为掾,是勋倒是有点儿动心——他没想着长时间依靠孔融,但这位孔文举终究是当今的名士,从他手底下迈上宦途,这说出去多少也有点儿面子不是?可是突然眼光一瞥,却见到是仪面沉似水,朝他微微地摇头,于是也只好借口自己年纪太轻,还想再读几年书,赶紧给敷衍过去了。
事后是仪对他说:“府君通文事而不晓武备,当此乱世,恐难长久,我受他简拔之恩,不忍背之——贤侄你就不必要来淌这趟浑水啦。”
是仪的判断是正确的,剧县战败,都昌被围,虽然百万黄巾最终退去,但孔融在国中的威信就此掉到了谷底,无论士庶,纷纷抛弃家园,南下琅邪避祸——谁知道黄巾贼啥时候还会再杀回来呀?就国相这点儿能耐,这回是侥幸逃生了,下回有没有这么走运,那可就很难说喽。
就连国相的属吏也纷纷找借口辞职落跑,除了是仪、王修等人还算比较有节操,暂时留下没走以外,竟然连孔融的第一心腹、督邮王效王子法也很快就撂了挑子……
且说孔融等一行人保着北海王离开都昌,返回国都剧县,只见城墙泰半崩塌,街边都是死尸,当真满目疮痍——黄巾作为流寇,战斗力不强,破坏力却是当世罕有其比的。一连好多天,是勋都帮忙是仪安抚流亡、修缮城防,忙得是脚不点地。过了几天,听从是仪的召唤,才刚携家财逃到琅邪国诸县的是著也赶回来了——不过他只带了几名随从,乘车而回,家财仍然还都留在诸县。
于是那天晚上,是家召开了一次紧急事态下的全体男性成员扩大会议——所以说是“扩大会议”,因为与会的除是仪、是著、是纡、是勋、是峻以外,还包括是仪的心腹门客任某和世代家人荣某。
会议一开始,是仪就开门见山地说,眼瞧着青州不太平,并且经过这次黄巾之乱,本家的田地多遭践踏、两处庄园也皆毁弃,大部分财产又都打包送到了琅邪,所以嘛——“我虽不忍背离府君而去,但恐汝等离乡避祸之举,终究难免。”
大方向是奔琅邪去。一方面青州的很多士庶为了避难都跑去了琅邪,其中就也包括那位经学大师郑康成,所以过去了,同乡之间比较好有个照应;另方面,徐州刺史陶谦跟青州刺史焦和那可是完全不同,听闻此人不但礼贤下士、鼓励耕织,而且还招募、训练出了数万实力不弱的州兵,长年在州中剿匪,成绩斐然——或许,陶谦能够保住那一方的太平吧。
可是具体奔琅邪哪儿去呢?而且人生地不熟,是家在琅邪也没有产业,若是无人投靠,恐怕难有立锥之地。终究传说中郑康成是躲在某处山坳里喝着稀粥继续课徒的,而是家家大业大,不可能象他那样隐遁在山林之间。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听从了是纡的建议,前去投奔临沂县的王氏。王氏是琅邪大姓,其祖王仁曾在桓帝朝担任过青州刺史,因此与是家(当时为氏家)交好,如今的大家长是王仁末子王融,隐居不仕,其侄王雄,素与是纡相善——是勋听着,似乎王雄还打算把妹子嫁给是纡的,两家已然商定了亲事。
于是是仪就要是著、是纡、是勋一起保护着家财前往临沂,去投靠王雄,希望王雄能够帮忙在附近几个县中购买些庄园田产,容得是家暂且安生。至于是峻,大概因为丈夫爱少子,不忍远离,所以是仪打算仍然带他在身边。父亲虽然正当壮年,终究需要儿子服侍,所以是著等人对于留下一个兄弟来,倒都没有什么异议,只是究竟留谁,还是争论了好半天。本来最合适留下的人选应该是是纡,因为除他以外,另两个兄弟全都不靠谱,而是勋又终究不是是仪的亲儿子。但是前往临沂联络王雄,非得是纡不可,所以最终还是只好把那个“混世魔王”给留了下来。
很快,是氏兄弟三人就洒泪告别是仪,启程南下了。当然,是勋没感到有多悲伤,他只是在演戏而已,但不管怎么说,终究和是仪接触了那么长时间,即便不当他是长辈,也有些故人之情,所以还是忍不住关照:“倘若国中再起警讯,伯父还是南下来寻我们吧,即便君臣有义,似乎也不必要为孔北海殉葬啊。”是仪朝他微微点头:“放心,我自有计较。”
是著和是纡乘着车,是勋骑着马,匆匆南下,很快就离开北海,进入琅邪,来到了诸县。此前是著押着家财,并没有进入诸县县城,而是在城北的传舍附近临时租赁了几所房屋暂居,可是等这回赶到地头,却见房舍全都空着,竟然连财产带家仆全都不翼而飞了!
是著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儿就一脑袋从车上倒栽下去。还是是纡比较镇定,说:“都是世代的家奴,岂有卷财私遁之理?况且长嫂和小妹还在其中……而没有我等的谕示,他们也不敢贸然离开,此必有非常之故也,可寻传吏来问。”
一行人立刻奔到传舍,一个须发皆白、眼花耳聋的传吏迎上来作揖。是著差点儿就要把手指杵到老吏鼻子上去了,连声质问:“你、你可还识得我么?十数日前我将家人行来此处,便寄居在前面宅中,如、如何都不见了?!”
老吏躬着腰,朝侧面迈出半步,躲开了是著的手指,然后眯缝着双眼,朝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半天,这才略微露出些笑容来:“原来是季公子……”
“我姓是,跟你说过一万遍了,不姓什么季!”
“是是,季公子容禀,”是著那边儿急得半死,老吏这儿却是不慌不忙,泰然自若,“自从公子离开后,次日的上午……也说不准是午后,小人年岁大了,实实地记不大清……那一日应该是初九日,也说不准是十日,午后时分,听得贵宅内有些喧哗……小人耳朵是聋的,自然听不到喧哗,那是前来帮忙打扫的李家二小所言……这个,李家二小其实并非行二,而是行三,只为……”
是著急得脸都青了,平素温和娴静的一名文士,差点儿就要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