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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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方坐到一边,闻声抬眼迎上廖君盘的视线,道,“好歹我也是二师兄一把尿一把屎拉扯大的。”
“去。”廖君盘被他这么一闹,本来郑重严肃的表情古怪起来,哭笑嬉怒都不是,头疼地伸手抹了把脸。
猛然间明白,从小一起,自己噩梦的什么都被这个早熟的师弟记在心里,不由喟叹了问,“你就是为这个耽搁了的。”
是疑问,也是肯定。
任何方耸耸肩,“等烟火等了两天。”
任何方资质最好,本是容易在师门里遭妒的,但是他处事妥当,也难得这些年都融洽。这其实和他待人分不开,对于划进自己圈子的人,任何方从来都是尽心的。为了三师姐的心心念念的烟火,专途折路拜上门去,也算是尽心了。只不过这圈子难有人进来罢了。别的暂且不提,就眼下这事,虽说任何方愿为了三师姐一场热闹耽搁许久,可若换成她或是大师兄要报灭门家仇,任何方却不一定会帮。
起码,不会这么帮。
“能让林家额外做给你,你还抱怨。”兄弟不言谢。廖君盘以前也见过父兄和部下之间那种超过一般同僚关系的生死情谊,只是那时他小,还不太懂。现在,有这么活生生的体验在面前,再不明白,就枉活了。
说实话,不羡慕小师弟的资质是假的。但长在将门,父兄都心胸了得,他受的那样的教诲,加上自小虽然出众,在人才满满的帝都也不是一支独秀,何况两人一向亲近,任何方也是勤苦出来的,所以羡慕归羡慕,也不会排挤他。
“两天呐——”任何方哀哀叫,顿了顿,“过了年我就十四了。师兄开春打算下山吗?”
“你都把这个拿过来了,还问。”廖君盘抽出猎场的那张,拎在手里抖了抖,伸手揉揉任何方脑袋,推按了一下。
任何方摇着头笑起来。
利剑八载只今朝
“公子。”
“按布置的,去吧。”
“是。”
一干人等把手腿腰背上绑的特制沙袋解下来,将里面沉甸甸的石粉倒入水中,清清的小河顿时浑浊起来。
先是重新把背部的剑绑上,检查完腰侧的剑,又细细检查了一遍腰带、靴子、绑手等部位携带的东西,最后,其中十人还校对了黑亮黑亮的铁弩箭矢。
拎起包裹干粮,陆续向背手而立,静静注视他们的少年叩别行礼,这十五人前前后后,快速轻捷地消失在树林中。
—— —— —— —— —— ——
与此同时,太尉府后院。
廖君盘隐在假山后,远远看着曾经熟悉的花木。
不一样了。
怎么会一样,岁岁年年去,风景旧物都有变。
目光再次落到久无人居住的闺阁上。
曾经在习完武后,从将军府的后门溜出,再从这里的侧门溜入,扒着窗台学蛐蛐叫,将萱儿哄出来,在院子玩。那两个贴身婢女总是害怕替小姐代劳的绣图被夫人看出来,好在徐夫人从来没有发现过。
现在明白,未必是没有看出,但终究是没有责骂。
有没有又如何?
物非,人也非了。
廖君盘闭闭眼。
山上小师弟小心翼翼道来这个消息时,听在耳里还有些不真实。来阳龙城的路上,亲眼去看了她,又来了此处,却没有预先以为的那么痛。
只是心里闷闷的,沉沉的。
什么时候开始,想起萱儿,不再是撕心裂肺的痛了?家仇血恨,痛多了,麻木了吗?还是因为,她为了自己病了疯癫了是真的,却毕竟没有如同外面一样传言的死了,而是嫁作了人妇?那男子虽然小厮出身,待她却是真心真意。她如今旧恙已愈,过去的事在病榻缠绵里忘得七七八八,育了一双儿女,倒也安乐。
这样就好了。
长长呼了口气,最后扫了一眼庭院,听听四周无人,廖君盘掠出墙院子。
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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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五十里外的小镇,福来客栈。
“小师弟,你答应了不跟着去。”廖君盘对身前忙活着的任何方道。
“我记得。”任何方回答,不打算劝廖君盘让自己同行,只要目的地一样,分开走也不错,“这易容不怕蘸水,不过师兄你还是要好生蒙面。”
“好。”顿了顿,疑惑地看看镜中自己渐渐变化的容貌,“为什么要化得这么……”
俊俏美貌,绝世无双,甚至……阴阳莫辨。
“嘿嘿,反正只是掩去真面目就好。”任何方手下不停,洋洋得意地笑着回答,“二师兄我手艺还是不错的吧?”
“……随你。”廖君盘嘴角抽搐,虽然大仇在前,却尽然感到一丝轻松。有些好笑,带了点纵容,无奈地阖上眼,放任任何方胡闹。
他这个师弟啊……
算了,反正没有人会看到。
谁叫自己只会一些粗劣的易容呢?
—— —— —— —— —— ——
与此同时。
阳龙城,北门。
蜿蜒十里的骏马华盖浩浩荡荡铺陈而出。明黄|色看不到头的队伍,分外华丽耀眼。
五品以上官员,今日携家带眷,随同皇上一起,开始为期十六天的出猎。
当初开国皇帝定下的春猎秋猎,本意是为了告诫子孙不得忘记弓马之术,省思先祖汗血开国之艰辛,勤恳守成。如今却更像是成了让皇上游乐,供臣子们钩心斗角,争风夺利的舞台。
—— —— —— —— —— ——
内城,隽华殿。
“王爷,您这样拖着可不行,老身再去太医院问问罢。”
“不必了,奶娘。我感觉好多了。”池徵雍躺在榻上,脸色青白,却依旧温声而语,止住一旁的妇人,指指床脚边两个小盆,“帮我把那几盆吊吊花和屋子外面的换换,也轮流让它们晒晒太阳。”
“好……”
—— —— —— —— —— ——
“杨嬷嬷,雍儿他可好些了?”
“唉,回娘娘,王爷他……”
“……还是老样子吗?”衣着简单华贵的女子垂眼摸着左手上的指环,“毒发未亡,大幸了,却……可怜我儿,要受这种折磨,连老天都在警告我么……”合眼沉吟,良久,凤目一睁,道,“宫里,终究留不住他。”褪下戒指,递给一旁的妇人,吩咐,“将它送到谭家当铺,抵价一万零一百两白银。”
“娘娘,要将王爷送去边关吗?”
“虽苦寒,总比这里好。机不可失,如今只有太后在。否则,皇上和贵妃春猎回来,便是雍儿……”女子长叹,续而断然道,“你莫要担心我。只是往后,我不在跟前,雍儿娇惯,还请你多费心了。”
“哪里的话,这是老身本分,何况王爷他哪里娇惯了……”妇人抹抹眼睛,“娘娘,您多保重,老身……这就去,去,办差了。”语音不由哽咽。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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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家天下,琅朝九十二年春,四月二十七日晚。
皇家猎场,端北山。
金顶猎帐前,篝火已起。
帐外,明黄的猎旗,明黄的闱,在夜风中,看不真切。
帐内,年过五十的男子一身明黄,惬意地靠坐在软垫上,目光溜到了一边年方二八的婢女身上。
“皇上。”元妃瞥了一眼守在旁边的两个如花美婢,暗气自己韶华近老。斟了一杯酒,递向身边的男人,笑颜如花,软语莺啼,带了缠绵的暗示道,“让她们,下去吧。”
“唔,好~~”皇上昏昏然答,一手爬上元妃的腰,凑过去。
两个婢女领命退下。
元妃忽然软软歪倒,不醒人事。
“喝——”皇上半声大喊噎在喉咙里,对着忽然从帐顶落到面前的蒙面男子,手颤巍巍地想拨开虚虚架在脖子上冰凉的利铁,惊耸不定,手脚并用地往后移动。
“十二年前,你猜疑忠良,抄了廖家满门,今日,我要叫你——”
“咳,二师兄真笨,一剑捅了不就好了,有话对着尸体说不好么……”任何方趴在帐外,撑起下巴翻白眼,心里嘀咕。身前,是两个屹立不动的侍卫。任由任何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腿弯,纹丝不动。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知觉。
男子尚未说完,从外面飘进来两条人影,扑向男子。两人武功不凡,顿时和蒙面男子缠斗到一处。男子处在下风,节节不支。但是他招招拼命,两人顾忌着皇上,倒也一时奈何不得他。
“救,救驾!”皇上连滚带爬地躲到角落里,扯开嗓子喉起来。
帐外隐隐有人声浮动。
“完蛋了,这次回去会有麻烦。二师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任何方哀怨地轻身而起,第一个冲进帐篷,在惊喜交加的皇上身上踢了一脚,皇上顿时瘫软在地。
拔剑架开其中一个御前侍卫,任何方朝蒙面男子使了个眼色。
虽然不知道为何对方会帮自己,廖君盘却没有更好的选择。一样是蒙面刺客,目标一样,即是同盟。边应付另一个的攻势,边向皇上那边挪步。未几,外面的嘈杂越来越响,廖君盘顾不得那个高手凌厉的攻势,不顾空门大露,反身一剑,顶入瘫软在地上的男人的咽喉。
当朝昏君不甘地睁大双目,痉挛,咽气。
廖君盘背后同时袭上一股锋利的冰凉。
顺势前冲回剑避开来招,廖君盘心下却知道已经来不及,此次必定重伤,怕是难以逃出升天了。
同归于尽也值了,只是小师弟,还有……
却听得一声叮响,看到那个蒙面刺客替他架开来招。不由出招助他攻向来人。忙中瞥了一眼,帐角,另一个侍卫已经倒地不起。
“走。”任何方喝道,剑花一挽,当胸拍出一掌,又跟着补上一剑。
廖君盘双目大撑,咽下到了喉咙的一声惊呼,改为轻唤,“小师弟?!”
虽然任何方改变了嗓音,他还是认出来了。早就应该知道师弟那么轻易答应不来,其中必定有鬼。刚才忙着打杀没有空暇看他的招式,现在合攻一人,顿时了然。
只是师弟的剑招,什么时候多了几分凌厉?山上对招时候,从来不是如此的。
心下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安稳。
当下也不说话,只是点了下头。正要冲出帐门,却被任何方一个手势拦住。一脚勾起地上尸体,踢出门外,任何方这才一拉廖君盘,紧跟着冲出帐门。
一阵箭雨刚刚落下,和下一轮之间有短短空隙。两人趁此施展轻功,毫不恋战,架开几下刀剑,一时已在林间掠出百来丈。
—— —— —— —— —— ——
营地里早就一片混乱,廖君盘边跑边疑惑地倾听,觉得那里乱得奇怪。
“后面追的都是大内侍卫。”任何方道,却不是解释廖君盘的疑问。
话音未落,已有不少人抢到他们身侧,渐渐成合围之势。
“他们慢了,我大仇已报。”廖君盘微笑,执剑在手,毫无惧意,“你先走。”
“呸。”任何方唾道,“用完就踢,不够义气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廖君盘哭笑不得,“还不快走!”
“偏不。”
于是一路斗嘴,跑出六七十里,廖君盘还是被任何方沾得紧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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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有精力聊天,还不如和我们切磋切磋。”声音落下,两人已被阻了去路。
“一群笨蛋。”任何方不顾廖君盘责怪的怒目而视,痞痞地笑起来,“你们家主子现在命在旦夕,你们居然还有时间来抓毛贼。
皇上不是已经死了吗?廖君盘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听到那些人斥骂。
“黄毛小儿,休得胡言!”
“谁胡说了,今天营地里热闹,我来找大哥时,听到七个人商量刺杀宰相呢。”
领头两个互换眼色,其中一个开口鄙道,“以你微末功夫,都能偷听他们商议,不过是七个蹩脚货色,能成什么事?”
这话却已经有些底气不足的试探之意了。
任何方不答反笑,一手扯下廖君盘面纱。廖君盘未料他有此举,被他得手。一张绝色面容顿时露在林间月光下,凡是人,看到都不由窒息。
当日廖君盘在镜中所见,和此刻显示的,不能同日而语。一是因为铜镜粗糙,再者,任何方下手时候挑的最合适晚上月下朦胧光线中的装容。他前世见过美女俊男无数,杂志海报,电视真人,一旦学了易容,哪有不发挥资料储存的道理。所以围攻之人虽久经训练,当下也没能无视面前无双容颜。
任何方趁此机会,一剑递出,抢了去路,扯着廖君盘就走。
廖君盘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任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