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土匪奶奶 (完).作者: 高和-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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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家来个一网打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蓦地一个人名跳到了我的脑海里:四瓣子。这个内奸对我们的情况一清二楚,包括我们赖以逃生的兔儿洞、鞘子沟秘道和张家堡子,如果他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李冬青,我们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想到这些,我像突然被浸入了冰水中。
“尕掌柜,你咋了?我看这情况有些不对么。”胡小个子也感到了异样。
我吩咐两个年轻伙计:“你们两个到李大个子那边探探情况,如果他们还在呢,就让他们离开驻地躲避起来,如果听到山上枪响就从山下往山上头攻;如果他们已经没人了,你们就躲起来,不要再露面了。”
这两个年轻伙计是伙里年轻人中比较忠诚也比较能干的,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带他们跟我一起去延安的原因。我这么安排,是寄希望于李冬青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狗娃山寨,而李大个子他们在山下还依然存在,这样我就可以利用他们攻打李冬青的后背,前后夹击我想即便是国军正规部队也受不了。可是,内心深处我却知道李冬青可能不会如我想的那么差,李大个子他们这些年过惯了安逸生活,现在的状态很难应付李冬青外加国民党正规部队的进攻,对李大个子他们的命运我并不乐观。之所以让这两个年轻伙计跑过去探一探,完全是侥幸心理。
两个伙计答应着匆匆忙忙地跑走了,我则跟胡小个子离开正道沿着荒山野岭朝狗娃山攀爬。这里是我们的地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们都了如指掌。就在我们来到狗娃山后脖颈子的位置时,听到了剧烈的枪声和人声,听到了枪声我的心情顿时松快起来,这说明我们的人还在打,敌人还没有攻破山寨。可是,如果是这样,我们的人为啥不撒腿子呢?随即枪声告诉了我答案:枪声来自后山,说明敌人把后山的路断了,我们的人没有后路了。我跟胡小个子就是绕到了山后想从后面进入狗娃山寨子里。
我们很快就看到了敌人,漫山遍野都是黄蜡蜡的人,把狗娃山玷污得活像到处是粪便的茅房。黄蜡蜡的军队打着枪,呐喊着,要山寨里的人投降。山寨里却没有动静,只有当敌人过于靠近的时候才一顿排子枪扫射出来,黄蜡蜡的敌人便退潮一般地朝后退缩。看到这个情景,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后山,这么多敌人围了上来,那么,前山敌人的力量就更是可想而知了。敌人已经断了我们的后路,如果李大个子他们山下的小队不来支援,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死守,跟狗娃山寨共存亡;投降,接受李冬青的命运安排。我断定,他给我们安排的命运一定会非常悲惨。我推测,李大个子他们八成已经完蛋了,不然山上打成这个样子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胡小个子说:“尕掌柜,我们不能进寨子。”
我恼怒地问他:“你这是啥意思?我们逃跑吗?”
胡小个子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策应他们,也可以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孤立的。这比进到寨子跟他们搅在一起更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也是个非常危险的主意。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在狗娃山后脖颈子的一处山坡上,如果我们一出枪,敌人马上就会发现我们,也会马上围攻我们。我们这里没有工事,靠我们两个人根本抵挡不住敌人的进攻。再说了,我们只有两支短枪,子弹也非常有限,根本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即便出枪对敌人的杀伤力也非常有限。
胡小个子说:“要是能顶到天黑就好办了,我们就可以摸到寨子里头,弄些枪支子弹出来。”
他提醒了我,我们自己不会造枪,别人也不会主动给我们送枪,混到今天为止,枪支子弹不都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吗?看着山坡上到处躺卧着的尸首,我有了主意。我说:“走,到那头拾些枪支弹药去。”
胡小个子明白了我的意思,用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嘟囔了一句:“这脑子留着真没用。”然后跟着我小心翼翼地从藏身的地方依靠着树木草丛的遮蔽偷偷溜了下来,慢慢地朝有尸首的地方爬。我碰到的第一个尸体是个满脸胡子的国民党兵,他的身边扔着一支美制卡宾枪,身上还挂着子弹带。我捡起这支卡宾枪,从他身上往下解子弹带的时候,灵机一动,索性连他的衣裳一起扒下来,穿上这身衣裳保安团跟国民党兵就都认不出来了。我刚刚解开那家伙的扣子,那家伙居然活了,惊恐地望着我,用手牢牢地捏住衣襟,好像遇到色狼的女人本能地保护自己。我用枪托子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他便松开了揪着衣襟的手,重新回到了昏迷状态。我扒下他的衣裳裤子,套在了我的身上,还挺合身的。胡小个子见到我的举动,也跟着扒了一套黄军衣穿到了身上。我又捡了两支枪,背了几条子弹带就跟胡小个子悄悄地爬回了我们刚才藏身的地方。
看来敌人的损失挺大,山上到处都能看到敌人的尸首和伤兵,我们伙里不知道伤亡怎么样,看他们的火力情况,可能伤亡也不小,根据我们的火力配备,枪声不应该这么稀拉软弱。敌人又开始冲锋了,后头还有几个当官的挥舞着手枪督战,士兵们吃了亏,不敢再大踏步地冲锋,而是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隐蔽物蚂蚱一样一跳一蹦地缓缓朝寨墙跟前逼近。这样一来,守寨子的伙计们就有些麻烦,排子枪齐射很难奏效,一个一个瞄准狙击敌人又难以挡住敌人错落有序的散兵线。
敌人终于抵近了寨墙,这是寨子里伙计们射击的死角,远处的敌人不住地用机枪扫射,掩护抵近寨墙的敌人,寨墙上我们的人根本没有办法露头。抵近寨墙的敌人则开始在寨墙下面捆手榴弹,企图用手榴弹炸开寨墙。如果真的让他们炸开了寨墙,大家就都彻底完蛋了。我跟胡小个子同时开火,从我们这个位置射击寨墙下面的敌人,简直就像打靶一样方便,两梭子弹射过去,已经冲到寨墙下的敌人立刻像狂风下的衰草,齐刷刷就地倒在了墙下头。敌人愣了,枪声顿时止歇,那几个挥舞手枪督战的军官东张西望了一阵赶紧趴到了地上。伙计们也愣了,忘了敌人机枪的威胁纷纷从寨墙上伸出脑袋想看个究竟。
我跟胡小个子埋下头不再射击,这时候寨墙上有人打了一声呼哨,我听得出来那是奶奶,她用呼哨询问我们是谁。我也打了一声呼哨,寨墙上静默了一阵,突然传来欢呼的声音:“尕掌柜、尕掌柜……”
敌人也明白了,机枪朝我跟胡小个子的藏身处扫了过来,子弹低低掠过我们的头顶,发出尖锐的啸叫。我跟胡小个子埋了头不敢吭声,敌人则开始组织力量对付我们,十几个黄蜡蜡的兵朝我们匍匐过来。我们陷入了被动之中。这帮敌人很有作战经验,利用树木和草丛石块一步步朝我们接近,远处的敌人则用机枪压得我们抬不起头来。忽然敌人欢呼起来:“活捉尕掌柜,奖大洋一千块,打死尕掌柜,奖大洋一千块……”
敌人呼喊着朝我们藏身的地方扑了过来,我跟胡小个子只得冒着被敌人机枪射中的危险,勉强抬起头朝敌人喊声集中的方向泼洒子弹,我们心里都明白,就这种打法,我们很难有效地杀伤敌人,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人家罢了。
“尕掌柜,这样不成,得想想办法。”
我已经没了办法。我们占据的这个地方虽然可以有效地支援寨墙里的伙计,可是我们自己却无险可守,敌人一旦发现了我们,围攻我们,我们就很难支持。这时候从寨子的另一个方向枪声也密集地响了起来,我估计敌人又从正面发起了攻击。
“撤吧,撤下去再想想办法。”胡小个子的胳膊上洇出了血,他已经挂花了。敌人紧紧地咬住了我们打,我们要想撤下去已经很困难了。
我对他说:“你先慢慢朝后面退,我顶一阵子。”
胡小个子二话没说就开始倒着朝后头爬,这也是我们经常用的手段,两个或者几个人互相掩护着撤退,你顶着的时候我退,我顶着的时候你退,交叉掩护,交叉撤退。他知道我顶上一阵子肯定也要往后退,朝后爬了大约二三十米就开始朝敌人打枪。他一打枪我就赶紧抓住机会朝后退,我从他的身旁经过,他的半边身子已经让血染红了,他朝我招了招手,我就爬了过去。他说:“尕掌柜,快帮我把伤口扎一下,不然血就淌光了。”
我就爬了过去帮他检查伤口,他伤在肩膀上,我撕下一条衣襟,手忙脚乱地在他的肩膀上缠了几道,好赖能让血流得慢一些。这时候他突然在我的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同时胳膊也杵到了我的肩背上,我们所在的位置地势陡峭,他这用尽全力地一踹一推,让我失去了重心,像一块石头似的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我被摔得头昏脑涨,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大脑中一闪而过:胡小个子完了!
我的脑袋撞在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上,我的意识被撞散了,枪声、喊声、狗娃山寨、保安团、国民党兵、树木草丛山石都从我的感官消失了……等我的意识恢复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闹不清我所在的位置,也不知道我从山上滚下来之后胡小个子怎么样了,但是他的目的我却清清楚楚,他是为了不让我再掩护他撤退,他要一直掩护我撤退到安全之处。那样,他的结果只有一个:死亡,用他的死亡换取我的生命。
我活动活动身躯,到处都疼,可是我知道那种疼并不是致命的,都是擦破皮撞破肉的那种皮外伤引起的疼痛。我强迫自己爬了起来,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枝朝天空望去,稀稀落落的星辰钉在墨黑的夜空,我找到了北斗星,又摸到了树干光滑的一面,我确定了东南西北方向,并由此而推测出我目前处于狗娃山寨的西南方向。这是每一个在山沟沟里当土匪的人都得掌握的生存技能,从小大掌柜跟奶奶就已经教会了我这一套。想到狗娃山的寨子,我蓦然心惊,枪声已经停止了,不知道是敌人歇息了,还是山寨沦陷了。我朝高坡爬去,想在高处看看周围的情况。
我抓着草根树干朝高处攀爬,我看到了山谷间星星点点的篝火,也听到了人的说话声和鼾声。敌人在休息,夜间他们停止了攻击,对于他们来说,这是自信的表现,说明他们自认为有足够的力量和充足的时间彻底击垮我们,所以他们并不着急。
“听说狗娃山寨子里头大洋多得很,李县长说了,只要我们进了寨子,大洋跟女人都是我们的。”
脚底下传过来的说话声把我吓了一跳,我这才发现,就在我脚下的沟里就有一伙敌人围了一堆即将熄灭的篝火闲聊。
“狗屁,你信他的话呢。”
“你是说狗娃山寨子里没有大洋?”
“我是说即便有大洋也到不了我们手里。你忘了今天下午,我们搭上了十几条命才把那个尕掌柜打死了,事先说得好好的不论死活都赏大洋一千块,到头来人家硬说不是尕掌柜,没赏我们一文钱。”
“那可能就不是尕掌柜,尕掌柜长什么样你我又不认得。”
“狗屁,除了尕掌柜谁能那么威风,个头身板足有你一个半高,那家伙也真他妈的玩命,何大头那鬼真他妈倒霉,眼看着人家死了扑上去想争功,没想到人家突然活过来,硬是把他的脖子扭成了两截子,你想,除了尕掌柜谁能这么厉害?我们一顿乱枪硬是没把人家打倒,到死人家都站着呢,现在想起来我心里都慌得很。”
我听着这几个家伙聊天,知道了胡小个子的下落。他终于永远离开我了,尽管这是我早已经预料到的结果,可是当我亲耳听到这些士兵们谈论他的死,他那威风凛凛的死,我的心仍然像被扔到了沸腾的油锅里煎熬。胡小个子,这个跟奶奶一起把我从死亡线上捡回来的恩人,这个既是我忠心耿耿的部下又是我长辈、兄弟和朋友,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过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也会有生离死别的时候。想到从今往后我将永远再也见不到他,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忍也忍不住,泪水蒙住了我的眼睛,让昏黑的夜色变得更加昏黑……
这帮国民党兵的话让我也确定了一点:狗娃山寨子还在我们手中!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狼狈地在深山野岭上点着篝火等待天明。篝火的光亮为我找到了狗娃山寨的寨墙,山寨黑漆漆的不见灯光,活像一座被人遗忘的坟墓。我悄悄绕过篝火朝山寨爬去,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回到山寨,跟我的伙计们在一起,实践我们的誓言: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逃生的路线已经被卡断了,不然奶奶他们决然不会守着寨子跟敌人硬拼死耗。
敌人的篝火像路灯,告诉我敌人在什么地方,寨墙在什么方向,我借着黑夜的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