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魂end-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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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已经无数次确定无人跟踪,心下既释然也凄然:没有人会惦记啊!这也是,年家的地位节节上升,其他几名旗下门人的品级也是差不多每两年就有一回升迁。要说没有任人唯亲这回事,那是天大的笑话:京里的人哪个不是死命地将亲信往要害的或是肥缺的职位派?真要靠一己之力去争取,说不定哪个大老爷一句话,又被有门路的给顶到八百里以外去了。古今中外,很多事情确实没有变过。
到断桥附近的时候已是午后。
天阴沉沉的,在她吃了两个豆沙包、一碗桂花莲子糖藕粉之后,空中开始飘起雪花,而且越下越大。
这是杭州入冬的第一场雪。
有胡琴声!
真是久违了!
桑玛又惊又喜地拎起家当往琴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雪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可雪花中径自拉着胡琴的老头还是尤自不为所动地坐在大石块上。
似乎自认为有点学问和地位的人都不肯穿短衫,即使那件长袍脏旧得看不出原色和原样来,他仍然固执地维护着仅有的自尊心,不说好听、也不搞什么噱头,冷冷淡淡地拉着一首又一首的曲子——而且很不好听。
桑玛对音乐不是特别有天分,事实上她必须一遍又一遍地听、练,才能勉强不会走调。不过胡琴却是她唯一拿手的的乐器,且可以将其他的乐器上演奏的都拿到琴弓弦上来。
这老头拉的曲子,原谱应该是古琴曲,而且是属于那种阳春白雪类的琴曲,难怪他面前的破碗里只三枚小钱,还得走到离西湖比较远、价钱比较便宜的地方才能买到一个能填肚子的大饼。
这有名的地方,东西越是贵得没道理。
她也坐下,顺手就操过老头手里的琴,惹来他的惊愕瞪视。
记忆中的那首熟烂于胸的“随心曲”就这样流淌在雪花飘飞的西湖边上。
卖艺的盲眼老头在年关前的大雪夜里凄凄然地拉着旧二胡,他破衣烂衫的妻子则拿着他的拐杖,跟着……
身边隐约传来轻微的哽咽声,视而不见。
还有就是艺者病中望着月夜,心中无限悲凉时所作的“月夜”。不久这月就要升起,而几个时辰之后又会东沉,所有的人间喜怒哀乐又重新摊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碗里不停地有金属落掷之声,充耳不闻。
……
她知道,自己是用了感情进去,才能去感动旁的听客。不过现在这时分,她不想去注意其他人的感觉,只一径地沉浸于乐曲中,将脑海里所有感动人的曲子都挖出来。
天色暗得很早。
“兄弟,去喝杯老酒、暖暖身子吧?”
灰山羊胡的老头帮她拍去肩上、包头巾上的积雪。
艰难地站起,原来她的腿脚都已冻得僵硬不堪。江南的冬天果然难熬啊!看一眼破碗里头和边上的大把制钱,她笑出来。
“老先生,曲子是我拉的,可这琴是你的,咱们一人一半如何?”
老头有些迟疑。他看得出对方还不至于落魄到卖艺乞讨的地步,这是怜悯呢,还是乐者喜欢卖弄的天性呢?
“走吧!这天下雪的时候还好,明天融雪的时候可冷得够结棍'厉害'!”桑玛到了南方,自然而然地将京师口音慢慢加以改变,居然能让人一时间猜不出她的来处。“呵呵……我提议哪,来个三两白酒、两碗阳春面、四个白面馒头,来个杭州‘三白’,如何?”
“噗——哈哈……好!好雅兴!”
老头有住处,是在满觉拢附近的小山坳里的草棚里。从西湖走过去可不近,因此两人走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你来得不是时候,要是八九月份,这里都是桂花树,这人走着路、也好象带着股香味道。呵呵,人家是采菊东篱下,我呢,是赏桂西旁边!哈哈!”
棚子里满是霉变腐朽的气息,连同不会清洁整理的老头身上散发的味道,让桑玛有些坐不住。
“老先生,你是念了不少书的,为何不去考科举?”听他弹的琴就知道。
“哼!我家先祖,曾经中过大明朝的状元!所以从我祖父那一辈起,就不食满人的俸米!”
“宁愿挨饿?”
“哈哈哈,我有几位叔祖都死在扬州、嘉定,你说,我这个晚生小辈,还有脸去侍奉那什么满人主子嘛!”
桑玛轻叹。她酒几乎没喝,也不碰脏碗里干了的白面,只饮水壶里讨来的剩茶水就白馒头。
老头顿了会,“我说,姑娘,你这年纪、这性子……真可惜了,若是男子,说不定能跟我的祖先们一样出息!”
“出不出息的无所谓,”她一点不在意他看出自己的性别,因为她的头巾早松脱了。不过这老头子既然是念古人书的,连男女之防也无……还是自己太男性化,让他没有意识到?“只要做自己能做的、想做的,吃什么用什么的都无妨。”
“呵呵呵呵……”老头子暗哑地低头咳嗽着、一边挥挥手,“你……还是快些离开吧!你不是我们这一类人……走吧……”
他的咳嗽有些不对劲,不过桑玛没太在意,只是将自己“分得”的那一大把钱币偷偷放在柴门边上,“我在门边留了条子,您明天起来看一下吧。”
“好……好……”
老头似乎有些醉了,乐呵呵地拉来床黑糊糊不知道什么填塞的被子,蒙头就睡。
桑玛走出气味难闻的小屋子,到得冰冷的室外,顿时觉得空气清新、头脑清醒。
自己终究过不了平民那种单调的忙碌生活,更无法忍受单纯的贫穷与落魄!
……
她沉溺于忧思无法自拔,直到很久想到抬头看看时才察觉异状:
屋外有人!一人、二马,而那个人正跳着脚在薄薄的一层积雪上原地跳跃取暖。
“汤四野?你在这里做什么!”
“龙老大!”这小子乐颠颠地跑过来,还耍宝似的摔个屁股墩。“属下一直老老实实地守在外头望风——”
“什么望风!又不是偷东西!倒是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桑玛冷下脸。
“老大,是王爷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出门找。可我又不知道您去了哪,大家伙儿也追丢了您的影子……我就想,您既然南下好几个省,就肯定要路过杭州。而您以前就讲过好几回要看二泉映月、断桥残雪……然后属下就一路打马扬鞭地过来,在断桥这里等……”
桑玛瞠目结舌。他就这样守株待兔?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
盯着他看了会,看到他脸色发白时桑玛开口了——而且非常温和:“你等了多久了?”
“不久,不久,还不到一个时辰。”
这么久了啊!
桑玛抬头望向黑夜中被乌云遮去的月,“找个地方吃点热的东西去!”
来的当然不止汤四野一个人。但桑玛并不在意,只把大致的去向和时间告诉了其他人,并且打发他们回去——至于他们走不走、不关她的事,她不再刻意躲避跟监,不过……他们能不能跟上也与她无干!
“老大!不是去福建吗?”
“听那姓戴的蠢货放屁!先去宁波,再绕到广西,最后去四川!”
“为什么还要去四川?”好远、好远的路哪!
“李麟将军现任打箭炉化林营总兵。”还有成都的年羹尧……'1'
“……”老大最大,他听着就是了。
“对了,王爷给了你多少银子?”
哗——一叠银票恭敬地奉上。
数额都不大,五十到三百两,非常适合于出门在外……那人真是钱多、心细啊!
策妄阿拉布坦是她已经耳闻许久的。此人的事迹在川藏新疆等地传得颇广,广到连京城中的八贝勒胤禩被皇上父亲痛责为“乱臣贼子”都及不上——八贝勒具体的情况她不是很清楚,但她总觉得康熙帝对他的戒备心兴许不下于她和胤禛。
冬天赶路是件相当辛苦的事,不过她现在比较笃定,因此在象征性地跑一圈西南之后直奔蜀中。
她对四川的天气还是比较熟悉的,而四野也是生长与湿冷的江南,倒也不会觉得如何难受。
打箭炉是个巨大的货物集散地,滇、川上千万斤的茶和青海等地的大批马匹药材毛皮等,在这个人口不超过万人的古老镇子上,物资堆积如山,来往操各式口音的客商云集。'2'
凭着本能,桑玛感觉得到准噶尔部的探子也在睁大眼睛盯着清兵营中军用物资的囤积情况,以此来判断大清皇帝的动向。
但总得买些东西是不是?
她一身四川与青海边界上的商人服饰,还不伦不类地披了件毛皮大袍子,用着当年在陪都时学的方言,大把买入人参果、藏秘香、贵重药材等可以用座下马匹就可运走的货品——把“打扮”一番后同样不引人注意的汤四野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现在回客栈。就说我去找女人去了。”
“什……什么?!”老、老大找女人?!做哈子?
“我有事要办,分头走!”
“是——”
李麟正奇怪怎么会有“夫人家的亲戚”来找他,但一见来人立即明白。
“给老爷请安呢!”
想笑,没法笑,也笑不出。“说吧,人都给我打发走了。”
那当然,老婆家的亲戚来,不就是要捞点好处吗?怎么可以给人听见呢!
“李将军,最近厄鲁特人来的是不是多了些?”
“是,多半是策妄阿拉布坦的,但也有拉藏汗他们的。”
“他们不是联姻了?而且还是儿女亲家。”这复杂关系搞得人糊涂:小舅子(之一)的儿子成了自己的女婿,那他们之间是甥舅关系还是岳家关系?
“这些人的本性,你我都清楚,皇上也清楚。拉藏汗的位子来得不正,那么策妄阿拉布坦想拉他下来也有道理。”但问题是,走了一只豺、来了一只狼,高原还是没有宁日。
“对了,将军,您的二公子这回要考武举?”
“……他文举考不上,又无荫职。”他是处于夹缝中的汉军旗,虽有旗人的身份可以庇护,但终究还是与上层的世家差了很多。
“我去找人帮忙吧。”
“桑玛,我知道这要银子的。”
“有人情也行。我这趟就是替圆明园里的雍亲王打探情况。”
“哦?四王爷他……”也对军事感兴趣?
“皇上会征询王公大臣的建议,若无最可靠的青海军情,怎么能讲出让人信服的道理来呢?”
“你说,眼下皇上会不会派兵?”
“若无借口,不能动用大军。不然以后如何能应付各蒙古台吉的内部恩怨呢!”
“那就眼睁睁看着策妄阿拉布坦势力膨大到跟噶尔丹一样?!”
桑玛失笑,“李将军,您连上折子的权力都没有,说这样的话,大概过不了总督那一关?”
“……不错,我家的总督大人……”
“要是换一个能干的就好了。”
李麟见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个封疆大吏的选任,颇为惊愕。“桑玛,你……投在四王爷门下了?”
“是。”
“不再是八贝勒?”
“从来就不是。”
桑玛答得极为干脆。
“那……我觉得,年大人是个好人才。我官场、战场多年,还真没见过他这样文职、武职都能做得如此好的能吏。”
“他当官的口碑怎样呢?”
“呵呵,四川这个地方,富的地方富、穷的地方穷、乱的地方乱,他能在短短几年里,平了盗匪和暴乱、叛变,将全省的耗羡统一,每年都足额上缴库银,连茶盐道都不敢有大的贪墨……可谓是铁腕巡抚。蜀中还真得靠这样的人来治理。”
“也是,这中华这么大的地方,就是要稳、要统一。”
“你若不急,回程绕个道、去四川成都以外的地方走走,就知道了。我相信,皇上也对他的作为很满意。你家四王爷是有个好帮手。”
“多谢李将军,桑玛这就告辞。”
“哎,等等。”他叫住她,高声唤来师爷,“带小佳去我那,领二百两银子。”复又转向笑容变僵的桑玛,“这样你回去也好交差。”
“……谢将军了!谢将军了!”见鬼,你存心要看我点头哈腰陪笑是不?你家二小子的前程就值这区区二百两?吃茶也不够好不好!
师爷鄙视地看桑玛一眼,傲慢领路,直到她塞了块银子到他手上才给个好脸色。
“多谢您!多谢!呵呵,这样小的就能回去向二爷交差了。”你个臭师爷,下回别给我碰上!
哼!年羹尧……年氏……
能吏?好呀,就让你能吧!
从成都回京的路程总共花了一个多月。
看风景、看风俗、看风情,是要花时间的,是不是?而且钱也花得不是太凶,应该在出“公差”的范围之内。
所以桑玛理直气壮地去京城的旧府里“交帐”。
“你去打箭炉之后,一直到湖北,都干吗去了?”
“王爷大人”的脸色不是很好,不过她打听过、最近他没有生病——倒是八贝勒病得厉害,不知是真是假;十三阿哥稍有起色,可还是有脓肿。
那大概是冲她的了。
“如果让我的手下都能一路跟监,那么对头更能掌握我的去向了。”
“你哪来的对头!!”他指指面前最近的一把椅子,近到可以腿碰腿,他没她那么好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