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下)d.h.劳伦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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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说完那微弱的声音消逝了。屋里又是一片沉寂。脸色灰白的病人闭上了双目,那样子比死更有甚之。 杰拉德转开目光,他感到自己的心干枯了,如果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他的心会朽烂的。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转过身看去,发现父亲大睁着双眼,浑身抽搐着、疯狂地滚动着、挣扎着。 杰拉德站起身,恐惧地呆若木鸡。“啊——啊——啊!”
父亲的嗓子中发出可怕的咕哝声,恐怖的目光发疯般地投向杰拉德寻求帮助,然后他吐出一滩黑血和食物,涂了一脸。 紧张的身体放松了,头耷拉到一边的枕头上。杰拉德呆立着,心中一片恐怖。 他想动一动,可又动不了。 他的四肢支无法动弹。 他的头隆隆作响。护士悄悄地走进来。她先看看杰拉德,然后向床上看去。“啊!”她轻声叫了一声,急步向床边奔去。“啊——啊!”
她弯下腰去,惊恐地叫了起来。 随后她清醒过来,转过身去找毛巾和海绵。 她仔细地擦着死人的脸,呜咽着:“可怜的克里奇先生——可怜的克里奇先生!啊,可怜啊!”
“他死了?”杰拉德尖声问道。“是的,他去世了。”护士抬头看着他轻声呜咽道。 这个年轻漂亮的护士浑身打着颤。 杰拉德咧了咧嘴,然后走出了房间。他要去通知母亲。在楼梯拐角处,他遇上了弟弟巴塞尔。“他死了,巴塞尔,”他说,他无法压低嗓门,无法掩饰潜意识中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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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巴塞尔叫道,脸变白了。杰拉德点点头,然后向母亲屋里走去。母亲身穿紫色睡袍坐着,慢慢地做着针线,一针又一针地缝着。 她抬起眼睛,蓝色无畏的目光盯着杰拉德。“父亲去了。”他说。“他死了?谁说的?”
“哦,妈妈,你看看他就知道了。”
她把针线放下,缓缓地站起身。“你要去看他吗?”他问。“对。”她说。孩子们已经围在床边失声痛哭着。“啊,妈妈!”女儿们发疯般地大哭着。母亲不理她们,径直朝床边走去。 死人安息了,似乎沉睡着,睡得那么安祥,象个童男子在沉睡。 他身子还是温的。她沉郁地看了他一会儿。“唉,”她终于说话了,似乎是在向着空中看不见的人痛苦地说着。“你死了。”
她沉默地伫立着,低头看着他。“很美,”
她说,“很美,似乎生活从未触到你,从来没有。 上帝让我用另一种眼光看你。 我希望,当我死去时,我会显得年少。 很美,很美。”她低吟着,“你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刚刚长小胡子的时候。 漂亮的人,漂亮,”随之她的声音里露出了哭腔,她哭了:“你们死的时候,谁也不会是这样的!再也别这样。”这是发自未知世界的命令。 听到她这句话,孩子们情不自禁地靠拢了。 她绯红了脸,看上去既可怕又陌生。“如果你们愿意,就责怪我吧,他象个孩子躺在那儿,象刚长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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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一样,为了他的死,你们责怪我吧。 可你们谁也不懂。“
她沉默着,内心十分紧张。 然后她又低声、紧张地说:“如果我知道我生的孩子会象那样死去,我就会在他们小时候掐死他们,是的——”
“不,妈妈,”杰拉德在她身后声音宏亮地说,“我们不一样,我们不责怪你。”
她转过身,凝视着他的眼。 然后她绝望地举起手,做出一个怪手式。“祈祷吧!”她厉声道,“向上帝祈祷,为你们自己祈祷,因为你的父母无法帮助你们。”
“噢,妈妈!”女儿们发疯似地叫着。但她早已转身走开了,孩子们也随之作鸟兽散。戈珍听说克里奇先生去世了,她感到深深的自责。 她离开了杰拉德,是为了防止杰拉德认为她太容易上勾。现在,杰拉德正处在困境中,可她还这么冷漠。第二天,她同往常一样去找温妮弗莱德。 温妮很高兴见到她,乘机躲到画室中来。 这姑娘害怕得哭了起来,然后躲开了,生怕再发生什么不测似的。 她和戈珍象往常一样在孤独的画室中恢复了工作,这似乎是件令人开心的事,离开了空虚痛苦的家,这儿是个纯粹自由的世界。 戈珍一直在这儿呆到晚上。 晚饭送到画室中来,她和温妮可以自由自在地用餐,同家中任何人都没关系。晚饭后,杰拉德来了。 高高的画室中人影绰绰,散发着咖啡的清香。戈珍和温妮弗莱德的小桌子靠在远处的火炉旁,桌上的灯光很弱。 她们有一个小小的世界,两个姑娘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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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阴影包围着,头上是房梁和椽子,下面是凳子和各式各样的工具。“你们这儿很舒服啊。”杰拉德走上来说。屋里有个低低的砖砌壁炉,炉火熊熊。 地上铺着一块土耳其地毯,小橡木桌上摆着油灯,铺着蓝白花布的桌布。 桌上摆着甜点心,戈珍正用一把样式古怪的铜壶煮咖啡,温妮弗莱德正用一只平底锅热着牛奶。“喝过咖啡了吗?”戈珍问。“喝过了,不过我愿意同你们一起再喝些。”他说。“那你只好用玻璃杯喝了,因为我们这儿只有两只瓷杯子。”温妮弗莱德说。“对我来说一样,”
他说着搬了把椅子来到姑娘们中间。她们是多么幸福啊,在这个高雅的环境中,她们多舒服啊!他一天来忙于葬礼,一来到这儿,就把那个世界全忘光了。 一时间他感到这儿有一种魔力。他们的器皿都很精巧,两只镀金的猩红色杯子,样子奇特而可爱。 一只绘着猩红圆圈图案的黑罐,样式古怪的咖啡具似乎燃烧着看不见的火。杰拉德象是陷入了不祥的气氛中。大家都落了座,戈珍细心地为大家倒上咖啡。“要牛奶吗?”她平静地问,可握着黑罐的手很紧张。 她总是这样,尽管十分紧张,却能控制自己。“不,不要。”他说。她非常谦卑地为他摆好咖啡杯子,而她自己则用那只难看的平底酒杯。 她似乎很想伺候伺候他。“干吗不让我用酒杯,你用它可太难看了。”他说。 他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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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用这个酒杯,看着她好好伺候茶点。 戈珍默默不语,她很愿意象下人一样伺候他。“你倒很随便。”他说。“是的。 可一有客人我们就不自在了,”温妮弗莱德说。“是吗?那么说,我是个入侵者了?”
他马上觉出自己庄重的服装有些不合时宜,他这身打扮让人把他当外人。戈珍一声不响。 她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他的吸引非得跟他说话不可。 此时此刻,沉默是最好的办法,要么轻描淡写说两句话也可以。 最好是不谈严肃的事。 他们兴高采烈、轻轻松松地聊着天,直到下面传来下人往外牵马的喊声。 只听他叫着“往后——往后!”把马套上马车,准备送戈珍回家。 这时,戈珍穿上衣服,同杰拉德握握手,不再看他的眼睛,转身走了。葬礼搞得人心情很不好。 葬礼完后,大家喝茶时女儿们一个劲儿说:“他是我们的好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要么就说:“很难找到象父亲这样的好人。”
杰拉德默默地听她们说这说那。 人们惯于这样,只要这世界还存在,他就相信习俗,觉得这很自然。 可温妮弗莱德仇恨一切,躲到画室中去大喊大叫,还希望戈珍也一同来。万幸的是,大家都走了。克里奇家的人从不在家呆太久。到吃晚饭时,只有杰拉德孤零零一人了。 连温妮弗莱德都让姐姐劳拉带到伦敦小住去了。可一当杰拉德真的孤身一人时,他对此又无法忍受。 一天又一天,他总感到自己是缚在深渊口上的人,不管他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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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他都无法上到坚实的土地上来,无法落脚。 他悬到空中挣扎着,时时想到的都是深渊,不管是朋友、陌生人,工作还是娱乐,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样无底的深渊,他的心就陷在其中。 他无法逃走,没有可以抓住的地方。 他不得不在深渊口挣扎,肉体似乎悬在一连串的链环中。一开始他保持着沉默,希望绝境成为过去,希望回到生命的世界中,不再如此苦行。 可这绝境并未过去,危机渐渐向他袭来。第三个夜晚到来时,他心中充满了恐怖。 他无法再忍受一个晚上了。 如果等到另一个晚上到来,他就会悬在虚无深渊上的链环中。他无法忍受这个。无法忍受。他害怕极了,他不再相信自己的力量了。 如果掉进这无底洞中,他是无法再站起来的。 如果他摔倒,他就会永远爬不起来。 他必须后退寻求支持。 他不再相信自己单人的力量了。晚饭后,他感到十分空虚,无聊已极,于是穿上靴子和大衣到漆黑的夜色中去散步。夜茫茫,雾蒙蒙。 他跌跌撞撞地在林子中摸索前行,朝磨房走去。 伯金不在那儿。 这倒好,不在才好呢。 他爬上山来,在荒山坡上跌跌撞撞地走着,在黑暗中迷失了路。 真烦人。 他要去哪儿呢?这没关系。 他胡乱闯来闯去,直到摸到了一条路。 随后他又在另一片林子中穿行着。 他的头脑中漆黑一团,木呆呆地走着。 没有感觉,他蹒跚着走入林间空地,找不到出路,沿着篱笆摸索前行直到出现了一个出口。他终于来到了大路上。 刚才他一直在黑暗的迷宫中盲目摸索,现在他一定要找到一个方向。 可他甚至不知道他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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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 他非辩清方向不可。 只是这么走啊走的,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他得找到方向才行。他伫立在路上,黑暗包围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的心在黑暗中疾跳,怦怦作响。 他就这样一站好半天。随后他听到了脚步声,接着看到一个光点在摇晃。 他马上迎了上去。 原来是个矿工。“您能告诉我这条路通往什么地方吗?”他问。“这条路吗?哦,通往瓦特莫。”
“瓦特莫?谢谢,这就对了。 我以为我走错了。 晚安。”
“晚安。”矿工的嗓音很浑厚。杰拉德猜着他的位置。 至少到了瓦特莫他就知道了。 他很高兴来到了大路上,昏昏然向前走着。那就是瓦特莫村吗?是的,那是“国王头”酒店,那是大厅的门。 他几乎是跑下徒坡的。 他绕过凹地,穿过小学校,来到了威利。 格林教堂。 教堂的墓地!他停住了脚步。随后他翻身过墙,在坟墓中穿行。 甚至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他仍能够看清脚下的一簇簇白色花儿。 这就是墓地。 他弯下腰去,发现花朵是湿冷湿冷的。 空气中散发着菊花和晚香玉的冷香。 他触摸了一下泥土,赶忙缩回了手,这泥土太冷、太粘了。 他抽搐着站到了一边。在黑夜笼罩下的阴冷墓地中,他是一个核心。 可这里什么都不是他的。 没有,他没什么理由呆在这儿。 他感到他的心被这又冷又湿的泥巴玷污了。 够了,在这儿呆够了。然后去哪儿呢?回家?决不!回家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 不行。 到别处去!可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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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危险的决定形成了。 戈珍,她肯定平平安安地呆在家中。 他可以去找她,对,去找她。 找不到她他今夜就不回家,即使付出生命也要找到她。 他要孤注一掷了。想到此,他立刻穿过田野径直向贝多弗走去。天太黑了,谁也看不见他。 他的脚上沾满的泥水,又冷又沉。 可他坚持向前走,似乎是奔向自己的命运。 他的意识中出现了一道道鸿沟。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温索比村,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然后,他梦一般地来到了贝多弗的街上,街上的路灯亮着。这里有人们的说话声,一扇门“咣当”一声关上了,黑夜中传来男人们的谈话声。“尼尔森老爷”酒店刚刚打烊,那些酒客们正在散去。 最好向他们当中的人打听一下戈珍住哪儿,因为他现在还弄不清东南西北。“您能告诉我索莫塞特街在哪儿吗?”他问一个蹒跚行走的人。“你问什么地儿?”那醉醺醺的矿工问。“索莫塞特街。”
“索莫塞特街!
我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可我怎么也说不上是在哪儿。 你要找谁呀?“
“布朗温先生——威廉。 布朗温。”
“威廉。 布朗温?”
“他在威利。 格林小学教书,他的女儿们也在那儿教书。”
“哦——哦——哦,布朗温!
想起来了。当然了,布朗温!
对,对,他的两个闺女也跟他一样是老师。 对,就是他,就是他!
我当然知道他住哪儿了,要是不知道就不要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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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地方来着?“
“索莫塞特街,”杰拉德耐心地重复道。 他太了解自己的矿工了。“索莫塞特街,对!”那矿工胳膊轮了一个大圈儿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索莫塞特街,对!我老是记不清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