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下)d.h.劳伦斯-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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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维洛那刮着可怕的大风,”他说,“是从阿尔卑斯山上下来的。 我们还会闻到雪味。”
她坐起身看着他。“你高兴走吗?”她发愁地看着他问。他的目光中透出神秘的笑意。她把脸埋进他的衣领中,偎依看他,恳求道:“别笑话我嘛,别笑我。”
“怎么了?”他说着搂住她。“我不愿意让人笑话。”她喃言道。他笑得更厉害了,边笑边吻她那喷了香水的秀发。“你爱我吗?”她低声极严肃地问。“爱,”他笑答道。她猛然扬起脸要他吻她的双唇。 她的双唇紧绷着,在颤抖,而他的唇则柔和得很。 他吻了好一会儿,随后心中感到一阵忧伤。“你的双唇太硬了。”他恍惚地抱怨着。“你的很柔,很美。”她高兴地说。“可是你干吗总要绷着双唇?”他遗憾地说。“没什么,”她忙说,“我就这习惯。”
她知道他是爱她的,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可是她无法放松自己,无法忍受他对她的盘问。 被她爱着时她是幸福无比的。 可她知道,当她放纵自己时,他感到高兴,可同时他也有点悲哀。她本可以对他放纵自己,可她不能来得自然些,因为她不敢与他赤裸相见,毫无保留、完全以诚相待,她对他放纵自己,又要把握住他,从他那里获得乐趣。 她完完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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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享用着他。 可他们从未亲密无间过,相互间总保留着点什么。 不管怎么说,她总抱着希望,乐观而洒脱,很有生气。一时间,他静静地躺着,温顺而有耐心。他们准备第二天就离开此地。他们先来到戈珍的房间,戈珍和杰扯德刚打扮好准备去参加室内晚会。“戈珍,”厄秀拉说,“我们明天要走了。 我无法忍受这儿的雪了,它刺伤了我的皮肤和我的心。”
“这里的雪真地刺伤了你的心吗,厄秀拉?”戈珍有点吃惊地问,“我不相信这雪刺伤了你的皮肤,这也太可怕了。 我倒觉得这雪赏心悦目呢。”
“不,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 它偏偏伤了我的心。”厄秀拉说。“真的吗?”戈珍大叫。屋里人们都沉默了。 厄秀拉和伯金感觉得出来,戈珍和杰拉德很高兴他们离开这儿。“去南方吗?”杰拉德有点不安地问。“对,”伯金说着转过身去。 最近这两个男人之间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敌意。自从出国以来,伯金就显得神情阴郁、漠然,随大流,东游西逛,对什么都不管不问。 而杰拉德则相反,他显得紧张,痛苦。 两人相互对峙着。杰拉德和戈珍对两个要走的人很友好,很关心,好象他们是要出门的孩子。 戈珍来到厄秀拉的卧室,把她那三双有名的彩袜扔到床上。 这些袜子是在巴黎买的厚丝袜,有朱红的,矢车菊蓝和灰的。 灰色的袜子是针织的,厚厚实实得没有缝。 厄秀拉高兴极了。 她觉得戈珍把这么好的宝贝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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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是太好心了。“我不能要你的,戈珍,”她叫道,“我可不能夺走你的这些珠宝。”
“它们是珠宝吗?”戈珍爱怜地看看她的礼物说,“多可爱的小东西呀!”
“对,你得留着。”厄秀拉说。“我不需要了。 我还有三双。 我要你收下,要你收下。 这是你的了,拿着——”
戈珍的手颤抖着把那令人垂涎的袜子塞到厄秀拉的枕头下。“真正漂亮的袜子能给人带来极大的欢乐。”厄秀拉说。“是的,”戈珍说,“极大的欢乐。”
说着她坐在椅子上。 很明显她是来道别的。 厄秀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默默地等待着。“你是否感到,厄秀拉,”戈珍很怀疑地开始说,“你将一去不复返,永不再回来?”
“哦,我们会再回来的,”
厄秀拉说,“这不是坐火车旅行。”
“是的,我知道。 可从精神上说,你们是要离开我们了,对吗?”
厄秀拉颤抖了一下。“我一点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她说,“我只知道我们将去某个地方。”
戈珍等她继续说下去。“你快活吗?”她问。厄秀拉想了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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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我是快活的。”她回答。戈珍从姐姐脸上看出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可是,你不想与旧的世界仍保持联系吗——父亲和我们大伙儿,还有一切别的,如英国和思想界。 你不认为你需要这些,而是要去创造一个世界?”
厄秀拉沉默了,在想着什么。“我觉得,”她终于不情愿地说,“卢伯特是对的——一个人需要一个新的生存空间,就要与旧的脱离关系。”
戈珍毫无表情地凝视着姐姐。“一个人需要一个新的生存空间,这我同意,”她说,“可我认为一个新世界是从这个世界发展出来的,与另一个人独处异地并不能发现新世界,那只是划地为牢罢了。”
厄秀拉向窗外看去,她的灵魂在斗争,她感到害怕。 她总是怕人们的话,因为她知道纯粹的语言力量总会让她相信她曾经不相信的东西。“也许是吧,”她说。 她对己对人都十分不相信。“可是,”
她补充说,“我确实认为当一个人仍关注旧世界时他是无法接受新东西的——知道我的意思吗?要与旧的做斗争才行。 我知道,人们迷上了这个世界是为了同它斗争。 可它不值得我们去斗。”
戈珍思忖着。“对,”她说,“在某种意义上说,一个人只要活在世上就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你想离它而去,这不是一个幻想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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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怎么说,一座农舍,无论是在阿部鲁吉①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都算不得一个新世界,不算。 对付这世界的唯一办法是看穿它。“
厄秀拉向一旁看去。 她太害怕争论了。“可是,还可以有别的办法,不是吗?”她说,“在世界通过现实看透自身以前很久人就在心里看透了它。 可是,当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灵魂时,他就不是他自己了。”
“人心里能看透世界吗?”戈珍问,“如果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看透将要发生的事,我不能同意你的话。 我实在不能苟同。 无论如何,你不能因为你认为你看透了这一切就能一下子飞到一个新的星球上去。”
厄秀拉突然直起身道:“是的,人是明白这一点。 他与这里不再有什么关系时,他就有另一个自我,它属于一个新的星球,而不是现在这个世界。 我们非得跳离这个世界不可。”
戈珍思忖了一会儿。随后脸上露出嘲讽甚至蔑视的微笑。“你到了空间以后会怎么样呢?”她讥讽道,“无论如何,有关世界的伟大真理在那里会依然故我。你尽管比谁都高明,可你无法不顾事实,比如说,爱是最崇高的,无论是在空间还是在地球上。”
“不,”厄秀拉说,“不是这么回事。爱太人性化、太渺小。我相信某种非人的东西,爱只是它的一部分。 我相信我们要实现的东西来自我们未知的世界,它比爱要深远得多。 它不
①意大利中部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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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人性。“
戈珍审视地看着厄秀拉。她对姐姐真是又敬慕又鄙夷!
突然她转过头来冷漠、恶狠狠地说:“算了,我至今还没有超越过爱。”
厄秀拉头脑中闪过一个想法:“那是因为你从未爱过,所以你无法超越。”
戈珍站起身来到厄秀拉身边,双手勾住她的脖子。“去吧,去寻找你的新世界吧,亲爱的,”她的声音有点做作,“说到底,最幸福的航行是寻找卢伯特的极乐岛。”
她的双臂搂住厄秀拉的脖子,手指抚摸着她的面颊,足足有好一会儿。 可厄秀拉感到很难受。 戈珍这种保护人的姿态对她来说是一种辱没,太伤人了。戈珍感觉到姐姐的抵触,很尴尬地抽回手,翻起枕头,翻出那几双袜子来。“哈——哈!”她无聊地笑笑,说:“瞧我们都说些什么呀——新世界和旧世界,真是的!”
于是她们又聊起日常的话题来。杰拉德和伯金先走一步,去等雪橇来接客人。“你们还要在这儿呆多久?”伯金抬头看着杰拉德那张通红但漠然的脸问。“哦,我说不上,”杰拉德说,“等呆腻了就走。”
“你不怕雪化了吗?那你就走不了了。”伯金说。杰拉德笑道:“会化吗?”
“你觉得一切都还好吗?”伯金问。杰拉德翻翻白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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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好?
我压根儿弄不懂这些常用语的意思。都好与都坏有时是不是同义词?“
“我想是的。 什么时候回去?”伯金问。“我也说不准。也许永不再回去。我既不向前看也不向后看。”杰拉德说。“也不追求无望的东西。”伯金说。杰拉德鹰一样聚光的眼睛望着远方说:“是的。 这些该结束了。 戈珍似乎就是我的末日。 我不知道。 可她似乎那么温柔,她的皮肤象绸缎一样光滑,她的手臂丰腴而柔软。 可这些令我的意识萎缩,烧毁了我的心灵。”
他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凝视着远方,他的脸就象野蛮人在骇人听闻的宗教仪式中戴上的面具。 “它打瞎了我心灵上的眼睛,”他说,“让人变成睁眼瞎。 可是你却希望失明,你愿意让它打瞎你的眼睛,你不需要别的。”
他似乎发疯般地胡说八道起来。 突然,他又发疯似地振作精神,用报复、威慑的目光盯着伯金,说:“你知道当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时你受的是什么样的罪吗?她太美了,太完美无瑕了,你发现她太无与伦比了,于是这想法象撕绸布一样撕裂你自己,每撕一下都让你疼得不行。 哈!那种完美!你毁了你自己!然后——”他站在雪地上,突然松开握紧的拳头,说,“这没什么——你的头脑或许象破布一样烧焦了,还有——”他扫视一下天空,做了一个奇怪的戏剧动作——“那是毁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是一种伟大的经验,某种最终的体验。 然后你象遭到电击一样萎缩了。”他默默地走着。 他象是在吹牛,但很象一个在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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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下吹牛般说实话的人。“当然,”他又说,“我不见得不愿意有这经验!
这是一种完整的经验。她是一位漂亮女子。可是我不知为什么要恨她!
这可真奇怪。“
伯金看着他那陌生、几乎毫无表情的脸。 杰拉德似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你现在有足够的经验了吗?”伯金问,“你是过来人,为什么还要重走老路?”
“呃,”杰拉德说,“我不知道。 这还没完呢——”
两个人继续朝前走。“我一直爱着你,也爱戈珍,别忘了这一点。”伯金痛苦地说。 杰拉德奇怪、茫然地看着他。“是吗?”
他冷漠、满腹狐疑地问。“你自以为爱着,是吗?”
他信口说。雪橇来了。戈珍下来,大家相互道别。他们要分手了。伯金坐上去,雪橇启动了,戈珍和杰拉德站在雪地上挥手告别。看到他们站在雪中孤零零的身影愈来愈小,伯金的心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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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雪 葬
厄秀拉和伯金一走,戈珍就觉得自己可以自由自在地跟杰拉德斗争了。 他们愈来愈看透了对方,于是杰拉德开始得寸进尺起来。 起初她还能对付他,心里还感到畅快。 可很快他就开始不理会她那套女人的手段,不再屈从于她的魅力,不再让她安宁,开始对她霸道起来。他们之间的搏斗早就开始了,这场斗争是那么生命攸关,以至他们俩都感到害怕起来。 他孤身作战,而她则开始向周围寻求援助了。厄秀拉一走,戈珍就感到自己的生命僵死了。 她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硕大、亮闪闪的星星。 窗外是大山投下的淡淡阴影。 那儿是世界的中心,她感到很奇怪,似乎她将被钉在这一切生命的中心处,这是不可避免的,没有进一步的真实了。就在这时杰拉德推开了门。她知道他不会出去多久的。他让她没有单独相处的时机,总象寒霜一样追随着她,真要命。“你怎么一个人黑着灯呆着?”他问。 听他的口气他不喜欢她这样,不喜欢她制造的这种孤独气氛。既然她感到安宁,感到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她也就对他很和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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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亮蜡烛好吗?”她问。他没回答,只是走过来在黑暗中站在她身后。“看看那颗可爱的星吧。”她说,“你知道它的名字吗?”
他蹲在她身边,向矮矮的窗外看去。“不知道,”他说,“很美。”
“不是太美了吗?!你注意过没有,它放射出的火焰与众不同,真是太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