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下)d.h.劳伦斯-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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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不理他了。他迷惑、沮丧,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是她控制他的时候了。 她知道他并没意识到她那副恐怖相。 可她的心还是沉重地跳着。 笨蛋,她是个笨蛋,干吗要吓成这样?!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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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让杰拉德这么盲目,什么也没发现。她坐着慢条斯理地解鞋带,他也开始宽衣。 上帝保佑危机过去了。 她感到她开始喜欢他、爱上他了。“喂,杰拉德,”她笑着,温柔地逗他,“喂,你知道不知道你和教授的女儿玩得多有意思吗?”
“怎么玩了?”他回过头来问。“她是不是爱上你了?老天爷,她是不是爱上你了?”戈珍兴高采烈地说。“我不认为是这样。”他说。“不认为是这样!”她逗趣道,“那可怜的姑娘现在正躺在床上睡不着,人家爱你爱得要死要活的。她觉得你太棒了——哦,太神奇了,什么别的男人都比不上你。 真的,这是不是太好玩了?”
“怎么叫好玩?什么好玩?”他问。“看你跟她跳舞好玩呀,”她半带嗔怪地说。 这话搅乱了他那爷们儿的自尊心。“真的,杰拉德,那姑娘太可怜——!”
“我可没怎么着她。”他说。“行了,就凭你那么抱起她来脚不着地,就够丢人的了。”
“休普拉腾舞就是那么跳。”他笑道。“哈——哈——哈!”戈珍大笑。她的嘲笑令他浑身打颤。他睡觉时,似乎是在蜷着身子,仍在憋着劲儿,但人很空虚。而戈珍则睡得扬眉吐气,她是胜者。 突然,她一激灵醒了。 曙光已溶满了小木屋,光线是从矮窗上射进来的。 抬起头,她可以看到峡谷:白雪皑皑,红装素裹,象仙境一般。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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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下)335
底有一圈松树,只见一个人影在晨曦中向这边移动。她瞄一眼他的手表:七点整。 他还在沉睡。 可她却完全醒了,这几乎有点让人害怕。 她躺着,眼睛看着他。他有气无力地睡着。 她现在竟真诚地看待他了。 在这之前她一直是怕他的。 她躺有床上琢磨着他。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代表世上哪类人?他有着很强的意志和主见。 她想起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对煤矿进行了改革。 她知道,如果他遇上任何问题和艰难险阻,他都会战胜它们。 只要他有了什么想法,他就会付诸实施。 他有拨乱反正的才能。 只需让他掌握了局势,他就会度过难关,干出个结果来。一时间,她竟野心勃勃起来。 她认为,杰拉德有坚强的意志和理解现实世界的能力,应该让他来解决今日世界的问题,解决现代世界上的工业化问题。 她知道,他早晚会达到变革的目的,他会重新组织工业体系的。 她知道他能够这样做。 作为一件工具,干起这些事来他可是好样的,在这方面她还没见过别的男人象他这么有潜力。他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但她知道。他只需要被套上车,他需要手上有任务,因为他自己并无此种意识。 她可以做到这些,为此她会跟他结婚。 他会进议会,在议会中代表保守党的利益,他可以扫清劳资之间的冲突。 他是那么大无畏,那么强壮,他知道任何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生活中的问题同几何中的问题是一样的。 他不顾自己,也不顾别人,只一心解决问题。 他很纯,真的很纯。她心潮激荡,兴奋地想象着未来。 他会成为和平时代的拿破仑或俾斯麦,而她就是他的后台女人。 她读过俾斯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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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很受感动。 而杰拉德比俾斯麦更加毫无拘束、更大无畏。尽管她躺在床上兴高采烈地幻想着、沐浴在奇异、虚幻的生活希望之光中,可有什么东西却攫住了她,似乎一种可怕的玩世不恭心情狂风一般袭上心头。 一切在她看来都是那么可笑:每一样东西都是可笑的。 每当她意识到希望和理想是一种无情的讽刺时,她就为自己的处境深感痛苦。她看着熟睡中的他。 他简直太漂亮了,他真称得上是一件完美的工具。 在她看来,他是一件纯粹、没有人性、几乎超人的工具。他这一点很合她的心思,她真希望自己是上帝,把他当工具使。与此同时她又向自己提出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问题:“拿他用来做什么呢?”她想到了矿工的老婆们,她们的亚麻油毡和镶花边的窗帘,还有她们穿高靴子的女儿们。 她又想起矿井经理的老婆和女儿们,她们的网球聚会,她们的争风吃醋,好不可怕。 还有肖特兰兹以及它那毫无意义的名望,克里奇家一群毫无意义的人。 还有伦敦,众议院,现存社会。 天啊!
尽管她年轻,但她摸准了整个英国社会的脉搏。 她并不想崛起于这个世界。 她凭着她经历过的残酷青少年时代,以她玩世不恭的眼光看世界,她知道,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出人头地,就意味着一场一场地演假戏,就象得到了一个假便士要装作是得到了两个半先令的银币一样。 整个价值观都是虚假的。 当然,她尽管玩世不恭但还是清楚,在一个伪币泛滥的世界上,一金镑比一便士要强,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可不管好坏,她都蔑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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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开始嘲弄自己做的那些梦。 这些梦可以轻易地变成现实。 但她可以感到自己在讽刺自己的冲动。 杰拉德把一个破落的旧工业康采恩变成了一家富有的企业,这又怎么样?
关她什么事?那破落的工业康采恩和这迅速发展起来的、组织有序的企业都是伪币。 当然了,她表面上很关心——表面现象是很重要的,内心里却觉得这不过是个大笑话而已。她心里觉得这一切都是一种讽刺。她靠在杰拉德身上,充满感情地暗自说:“哦,亲爱的,亲爱的,这种把戏不值得你去演。 你是个好人,真的,可你为什么要去演这种蹩脚戏呢?!”
她的心因着对他的怜悯和忧伤而破碎。 可同时她嘴角上又浮现出一丝苦笑,她这是为自己未出口的长篇激烈演说感到好笑。 哦,这真是一场闹剧!她想起了帕奈尔①和凯瑟琳。奥谢②。帕奈尔!
说到底,谁会认真对待爱尔兰的国有化呢?
不管政治色彩很浓的爱尔兰有什么作为,谁会看重它?谁会把政治色彩浓郁的英国看那么重?谁会?谁会关心一下拚凑起来的旧宪法是否粗粗地修补过?谁会比关心我们的圆顶旧礼帽更关心我们的民族意识?哈,全是旧帽子,一切都是一顶旧帽子!
就这么回事,杰拉德,我的少年英雄!不管怎么样,咱们不要再去搅那锅老汤了,太恶心。你漂亮,我的杰拉德,可是你太莽撞。 有美好的时光,醒来吧,杰拉德,醒来,让我
①帕奈尔(1846—1891)
,爱尔兰政治家。②奥谢。 帕奈尔的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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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有美好的时光。 哦,让我相信吧,我需要这个。他睁开眼看看她。 她回报以一个调侃、欢乐、谜一样的微笑。 他也毫无意识地笑了,他的脸倒象镜子一样映出了她的笑。看到他脸上映出了她的笑,她感到十分快活。 她觉得那就象一个小孩子的笑容。 这真让她无比快活。“你这样做了。”她说。“什么?”他不明不白地问。“让我相信了。”
说着她俯下身去满怀激情地吻他,这热烈的吻令他不知所措。 他没有问他让她相信了什么,尽管他想问。 她吻了他,这他就高兴了。她似乎在摸索着,意欲触到他内心敏感处。他需要她触动他生命的深处,他太需要她这样了。屋外,有个浑厚的男声在潇洒地唱着:
“给我开门,开门,你这骄傲的人,用木柴给我把火生着,我已被雨浇得水淋淋。”
戈珍知道这男人潇洒、调侃的歌声会永远在她心头震响。它正是她这美好时光的写照,是她紧张而又喜悦心情的写照。这支歌让她永志难忘。这天天气晴朗,天空湛蓝。 山顶上微风习习,可所过之处却象刀子似的削下烟一样的雪花儿。 杰拉德心满意足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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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脸色极好,神情怡然。这天早晨戈珍与他平静相处,很和谐。 但他们对此毫无感觉。 他们乘平底雪橇出发,等厄秀拉和伯金跟上来。戈珍身着猩红运动衫和帽子,下面是品蓝裙和蓝袜子,兴高采烈地在白雪上走着。 杰拉德穿着白衣灰裤在她边上拉着小雪橇。 他们爬上陡坡,身影在远处愈来愈小。戈珍似乎觉得自己全然没入了白雪中,化作了一块纯净、毫无思想的水晶。 当她来到坡顶,顶着风四下环视时,发现峰峦叠嶂,望不尽的岩石和雪山在苍穹下轩然耸立着。 她觉得这副景象真象一座花园的图景,山峰就是纯洁的花朵,她真想去采撷这些花朵,把杰拉德都给忘在一边了。往陡坡下滑时她紧紧贴着他。 她觉得她的感官就在火一样灼烫的砂轮上砥砺着。 雪花在身边反溅,就象磨刀时溅起的火花,身边的白色越飞越快,白色的山坡象一片火光向她迎面扑来,她溶化了,象一个小球蹦跳着没入一片白色中去。随后在山下拐了一个大弯,一下掉在地面上,慢慢减速,停了下来。停下以后,她想站起来,可怎么也站不住。 她怪叫一声,转身抓住了他,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昏了过去。 她昏昏然伏在他怀中,全然失去了知觉。“怎么了?”他说,“太快了吧?”
可她什么也没听到。缓过劲儿来以后,她站起身朝四下里环顾,不禁感到惊奇。 她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怎么了?”他问,“难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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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亮、似乎有些变形的眼睛看了看他,放声大笑起来。“不,”她凯旋般地叫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刻。”
她看着他,着了魔地大笑着,这笑声象一把尖刀插入了他的心脏。 不过他不在乎,并不理会。他们又往另一面坡上爬着,上去后又美美地滑下来,就象从炽烈的白光中穿过。 戈珍笑着、滑着,身上溅满了晶莹的雪粒儿。 杰拉德滑得很熟练,他觉得他可以驾着小雪橇穿过最危险的地方,甚至可以刺向空中,直刺苍穹的心脏。 似乎他觉得这飞也似的雪橇体现着他的力量,他只需摆动自己的双臂,雪橇就是他的身体。 他们探寻了几面大山坡,又在寻找另一面滑坡了。 他觉得这儿肯定还有一处更好的地方供人们滑雪。 他终于发现了他渴望的去处:一面长坡,十分陡,从一块岩石下穿过直伸到山底的林子中。这很危险,他知道。但他也自信他可以驾轻就熟地驾驭雪橇。开始几天是在热闹的体育运动中度过的:滑雪橇、滑雪、滑冰,以飞快的速度在白光中飞行,运动本身早已超越了生命,人的灵魂在运动和白雪中进入了非人,抽象的速度、重量和永恒的境界。杰拉德的目光变得刚强、陌生起来。 他在滑雪板上滑行时,他看上去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声强化、致命的叹息。他那弹性很强的肌肉优美地隆起,躯体弹起,毫无顾忌、盘旋着飞起来、冲出去。值得庆幸的是,那天下雪了,他们都得呆在室内,否则的话,伯金说他们都会失去理智,大喊大叫,变成雪地里陌生的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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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厄秀拉和洛克坐在娱乐厅里聊天。 洛克这几天似乎有点不大高兴,不过仍象平时一样活泼、幽默。但厄秀拉认为他是为什么事不痛快。 他的伙伴——那位高个子、白净脸的漂亮小伙子也不安定,东游西转没个稳当样,他似乎在反抗着什么,不甘屈从于什么。洛克几乎没怎么跟戈珍说话。 而他的伙伴却相反,不断地向她温柔地讨好。戈珍想跟洛克谈谈。洛克是位雕塑师,她想听听他对这门艺术的见解。 另外他的相貌也吸引着她。 他身上有种流浪汉的气质让她好奇;但又有一种老成相儿,引起了她的兴趣。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难言的我行我素、不合群的气质,这些在她看来就是艺术家的形象。 他爱叨叨,爱开恶作剧似的玩笑,显得他很聪明,可其实并不尽然。 透过他那棕色的魔眼,戈珍发现在他插科打诨的背后是与外表不谐调的痛苦。他的体格也引起了她的兴趣——他个头还象个小男孩儿,样子就象街上的流浪汉。 他丝毫不掩饰这一点。 他总是身穿简朴的深草绿色防水布衣和马裤。 他的腿很细,不过他并未设法掩盖这一点:这是德国人中了不起的样子。 他从来不逢迎巴结别人,一点也不,而是我行我素,不过表面上还装作挺快活的样子。他的伙伴雷特纳是个很棒的运动员,他四肢匀称,眼睛碧蓝,很帅。 他时而去滑平底雪橇,时而滑冰,但并不热心。他那优雅细长的鼻孔只有流浪汉才有。 看到雷特纳的体育表演,他的鼻孔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