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曰(三)-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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⒃紫嗟牟拍埽蛉曛荩ê幽鲜×偃晗兀┚嘈碇荩ê幽鲜⌒聿校┳罱妒沁钤降比曛葑苊厥槌ぃū鸺荩娲碇莩ぃㄖ菔拢@钤降讲詈螅⒖陶袃l工人修建城墙;李希烈暗中派人冒充工匠投效,有数百人之多,李元平没有察觉。於是,当李希烈派他的将领李克诚率数百名骑兵突然抵达城下时,埋伏的工匠在城里响应,生擒李元平,飞奔出城献俘。李元平身材短小,没有鬍鬚,看见李希烈,心胆都碎,屎尿同时流出来,撒得一地都是,李希烈诟骂说:「瞎宰相,用你对付我,竟这么看不起人!」
宋王朝有「带汁诸葛亮」,唐王朝有「撒尿李元平」,前后辉映,成为奇观。小人物当身处绝对安全之境,说些慷慨激昂之话,向人夸耀他是天下第一忠义兼第一韬略,甚至第一英勇,到最后往往演出「带汁」「撒尿」节目,并不足怪。怪的是竟会有人对这样的慷慨激昂,信以为真。历史之所以多采多姿,大概在此。
陆贽对猪弹琴
李适向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陆贽询问目前最重要、最急切的事,应该是什么?陆贽认为不久前之所以发生祸乱,乃由於上下隔阂严重的缘故,建议李适接近部属,採纳规劝;於是上疏陈述。
通鑑史迹,只是纵贯记载,各类奏章,则是历史的横切面,使人对当时社会得以深入了解,尤其陆贽的奏章,在政治史上佔重要地位,他的对象虽只是李适一人,但我们读起来,发现他几乎把一个愚而好自用的小丑,描写得栩栩如生。李适之类人物,历史上多得连脚趾头加上都数不完,就在二十世纪,我们还亲眼看到过,或亲身遇上过。
陆贽的奏章,通鑑只是节录,如果读全部文献:陆宣公奏议,当更可发现他的洞察力,深刻入骨,在泾原兵变之前,他就预料到要发生灾祸,在灾祸发生之后,他更直率的指出,灾祸之源就是李适,虽然措词婉转,但诉求十分明显。无可奈何的是,在那个时代,人民不能更换领袖,唯有盼望李适自我检讨。可是李适自我检讨的结果,跟现代有些中学生在「周记簿」上自我检讨的结果一样,都是「我太好了,所以才受别人的骗!」在李适口中,他自己简直纯洁得像一个胖嘟嘟的天真婴儿。
陆贽奏章可以查考的,共五十六篇,李适只採纳了十五篇,还包括只採纳一部份的在内,而这十五篇又几乎全不重要。所以用一句话可以形容陆贽奏章的效果:「对猪弹琴!」心地单纯的领袖,只要有优秀的辅佐,还有可能把国家治好,昏庸猜忌的领袖,则即令拥有陆贽、李泌等天下奇才,也救不了他,唐王朝在李隆基手中破碎,再经李适勇猛的践踏,遂再难复原。
李适对萧复逆诈
宰相萧复曾经向李适建议说:「自从天下大乱,宦官很多被派出担任『监军』,仗恃领袖对他的信任宠爱,横行霸道、无所不为。这种人只应该管理宫里的事,不应该交给他们军权,干涉国家大政。」李适大不高兴。萧复又曾经向李适警告说:「陛下登极不久,神圣的恩德,就普及天下。然而,自从杨炎、卢杞当权以来,政治混乱,以致落得今天下场。陛下如果真的能改变心意,我怎敢不竭尽心力。假如希望我因循顺服,只求平安,我实在办不到。」之前,有一次,萧复和卢杞一同奏事,卢杞顺着李适的话说,萧复扳起面孔说:「卢杞胡说八道!」李适 在那里,退朝之后,对左右侍从说:「萧复瞧不起我!」遂贬萧复当山南东西、荆南、湖南、淮南、江西、鄂岳、浙江东西、福建、岭南等道慰劳安抚特使(宣慰安抚使),实际上,是疏远他。不久,另一宰相刘从一,以及一些中央官员,纷纷上疏请求把萧复留在京师(首都长安)。李适对陆贽说:「我考虑到,自从播迁以来,江淮(华东地区)遥远,有些事情,传闻跟事实可能不符,打算派重要高官前去安抚慰劳,曾经跟宰相和官员们谈过,都认为恰当。可是,今天却反覆无常到这个样子,几天以来,我一直闷闷不乐。莫非是萧复后悔,不肯前去,发动他们上疏?你了解萧复这个人,他不打算前去,那么,他打算干什么?」陆贽上疏说:「萧复刻苦自修,砥砺品德,只知洁身自好,忠贞报国,行事显然有不周到的地方,但他的人格我可以保证!至於轻率狡诈到如此地步,他绝对不会去做。即令萧复希望留下,刘从一又怎么会听他的!既然出现矛盾现象,我建议陛下就应公开而明确的向他提出质问,听他解释。如果萧复想藉机另有请求,刘从一又怎么会为他隐瞒!如果刘从一有他的道理,则陛下就不应再疑心萧复。陛下为什么怕把真相探讨清楚,而一直闷在心里?查明事实,就不致困惑不安,给他辩护机会,就不至使人蒙冤。人生最大的惨痛是先被肯定诈欺却不准说明真相,最刻毒的冤枉是先被肯定犯罪而不准他解释内情。於是,『真』『伪』相混,『忠』『奸』不分。这是领袖驾驭干部最主要的关键,请陛下特别留意。」但李适拒绝进一步追查。祀祀祀祀陆贽认为只要说明真相,解释内情,就可以解除困扰,免除冤枉。在某种情形下,可能如此。但并不常常有效,有时候领袖「择善固执」,只要跟他的认知或盼望不一样,你讲任何合情合理的事,他都不会相信,使人陷於百口莫辩的苦境。就在通鳣鑑鳣上,便可找出千万例证。如果领袖竟是幕后真凶,则解释就更无意义。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永远不要遇上这种困扰和冤酷,假如你发现你的头目从不探讨真相,或任凭怎么拿出证据,他都不信,他一定属於愚恶之辈,那么,劝你赶紧另投明主,离开得越远越好。
李晟家书
李适加授李晟:鄜坊、京畿渭北、商华等各战区野战军副最高指挥官(副元帅)。
李晟家属一百余人,以及神策军官兵家属,都留在首都长安,自称汉帝,佔据首都长安(西安市)的朱泚,待他们十分优厚。勤王军中有人谈到家事时,李晟哭泣说:「皇上如今在哪里?我们怎么敢想家!」朱泚派李晟的亲近送家信给李晟,说:「大帅家平安无事。」李晟大怒说:「你竟敢做逆贼的间谍!」立刻斩首。
传递平安家书,怎么就是间谍?报告家人消息,又犯了什么重罪?竟然斩首。这就是官场文化,用别人的性命,表演自己的忠贞,好让主子疼爱!
朱泚不过一只笨黄瓜
溃败的汉帝朱泚,逃出长安(西安市),打算投奔吐蕃王国(西藏)。随从部众一路上逃亡,抵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时,只剩下一百余名骑兵。泾原战区(总部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司令官(节度使)田希鑑,紧闭城门坚守,拒绝收容,朱泚对他说:「你的官是我任命的!为什么在危难时,如此忘恩负义!」下令纵火焚烧城门,田希鑑把符节投到火里,叫说:「奉还给你!」朱泚部众痛哭失声,向田希鑑投降。朱泚率范阳(卢龙战区,总部幽州【北京市】所在城)亲兵,及朱姓家族宾客,向北逃命,奔向驿马关(甘肃省庆阳县西南)、宁州(甘肃省宁县)州长夏侯英闭城拒抗,朱泚继续逃亡,抵达彭原西城屯(甘肃省镇原县东),他的部将梁庭芬一箭射中朱泚,朱泚落马,掉到一个土坑中,大将韩旻等斩朱泚(年四十三岁),携带人头,前往泾州(甘肃省泾川县)投降。朱泚的宰相源休、李子平投奔凤翔,凤翔战区(总部凤翔府)司令官(节度使)李楚琳把他们斩首,连同朱泚的人头,一起送到唐帝所在地。
史迹斑斑,急於当皇帝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这就跟地基刚铺上水泥,还没有凝固,就急着盖百层高楼一样。而且,当国王还有后退的空间,当皇帝就踏上不归之路,孙权劝曹操当皇帝时,曹操失笑说:「这小子想把我弄到火炉上坐!」朱 何德何能,一看宝座空出来,屁股立刻就往上凑,仅此一点,他就头脑简单。如果效法曹操,接回李适,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是天赐良机!十年二十年后,宝座仍属己有。李怀光军势稍弱,朱 就马上端起嘴脸,化友为敌,见识何以如此浅陋?一个只知道摆架子过乾瘾的人,层面就未免太低。最后甚至提醒田希鑑:「你的官是我任命的!」如果田希鑑反过来提醒他:「你的官是李适任命的!」不知朱 如何反应。智慧及常识两缺,一只笨黄瓜而已。朱泚不过一只笨黄瓜李璀滥杀
最初,李怀光解除奉天(陕西省乾县)包围(参考七八三年十一月二十日),李适擢升李怀光的儿子李璀当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特别优待。后来,李怀光阴谋叛变,李璀首先透露消息,李适向他说:「你有什么办法使自己免除这场灾难?」李璀说:「我之报告陛下,不是为了苟且偷生。我老爹失败,我只有跟我老爹同死,哪有别的办法?假使我出卖老爹,只求活命,陛下难道还用这种人!」李适说:「你不要轻易说死,我派你再去咸阳(陕西省咸阳市)一趟,向你老爹用心解释,使君臣父子,都能保全,岂不更好!」李璀从咸阳回来,报告李适说:「事情完全绝望,请陛下严密戒备,千万不要相信别人认为我老爹可以改变立场的说法。我这次前去,向老爹千方百计劝解,我老爹斥责说:『你这个小子懂得什么?领袖言而无信,不遵守承诺,我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只是怕死而已,你怎么可以把我陷害到绝地!』」
七八五年,李怀光在围城中悬樑自尽,李璀先格杀他两位弟弟,然后自杀。
李璀身处人伦变局,以及当时的社会价值,使他不得不死,事至可哀。然而,死亡是件大事,不可以擅自替别人作主,两位弟弟是两个完整而自由的独立个体,应由他们自己决定,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表态,强行夺取别人的生命!
李适贪婪
河南(黄河以南)、江南(长江以南)、淮南(淮河以南)赋税清查处理特使(句勘东南两税钱帛使)元友直,运送现金、布匹二十万到京师(首都长安),李泌命全部交给皇宫大盈库。但李适并不能遵守承诺(参考七八七年九月),仍不断派宦官到各地宣读圣旨,索取金银财宝,并训令各道不要让宰相知道。李泌听到消息,深感沮丧,不敢再作劝阻。
司马光曰:「帝王把天下当作自己的家,天下所有的财富,都属帝王私有。用天下的财富,养育天下的人,自己一定过得快乐安适。如果君王仍然积蓄私房钱,这是市井小民干的事。古人说:『贫穷的人,用不着学习节俭。财富太多,自然奢侈浪费。』李泌打算消灭李适的欲望,而增加李适的私房钱;殊不知财富越多,欲望就越大。财富不能满足欲望,怎么能不搜括?等於替他开了门,却禁止他出入一样。虽然是李适的行为荒唐,也因李泌辅佐他的方式不是正道。」
专制政治的特质,就是领袖的权力,不受限制。儒家学派学者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却一直无法解决,唯一的办法是希望帝王恐惧上天的谴责,而自我约束;帝王如果不在乎上天,不能自我约束,儒家书呆子则只好希望当宰相的人,苦苦规劝。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帝王依然随心所欲,那将怎么办?儒家书呆子就完全瞪眼,只好日夜盼望冒出一个能自我约束的「天纵英明」,和一个使顽劣首领言听计从的贤能宰相。这种情形,直到二十世纪,依然如此。
司马光认为财富多了才欲望无穷,违背常识,贫穷人的欲望同样无穷,李泌依照李适的要求,加倍供应,一则希望他天良未泯,二则也希望确定够他使用。试问一声,李泌不加倍供应,难道李适就没有物质欲望、老老实实的「贫不学俭」?
政治领袖好像一只白额猛虎,要想牠不跳出笼子吃人,有赖於驯兽师手中的皮鞭。专制制度下,驯兽师赤手空拳,根本无法使牠听命,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宰相身上,是奴才思想,他不敢斥责首领,只敢斥责辅佐,不敢指摘兽性大发的白额猛虎,只敢怪罪赤手空拳的驯兽师。事实上,李泌任何方法都不能阻止李适为非作歹,孔丘、司马光坐在李泌的座位上,也是如此,批评李泌「不是正道」,不禁要问:什么才是正道?在拘束君王行为上,儒家学派的想法简直邪门,李适不过是一个小教材而已。在那个什么都说,偏不说权力制衡的政治思想指导之下,中国政治怎么会有秩序?中国人怎么会有尊严?
李泌
七八八年,宰相李泌逝世(年六十八岁)。李泌有谋略,但是喜欢谈神仙鬼怪,听起来荒唐怪诞,所以受世人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