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曰(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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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走逃命；而山野小民则争着冲进皇宫和高官贵爵的家里，或偷或抢，夺取金银珠宝，有的更骑着小毛驴，奔上金銮宝殿。
当李隆基下诏亲征之日，也正是他决定脚底抹油、拔腿开溜之时。摇尾系统总是灌输小民一种思想：英明领袖集诚信、智慧於一身，永远正确，永远不背弃他的部下和人民；他从不欺骗，从不说谎；所作的承诺，无不一一履行。五千年历史和五千年的政治舞台，可以证明：谁要是相信这些鬼话，谁就注定的要痛哭到肝肠寸断。
这是中国人的悲哀，希望二十一世纪之后，再没有这种悲哀。
马嵬驿
李隆基逃出首都长安第三天，抵达马嵬驿（陕西省兴平市西北），护驾禁军将领士卒，铮銎１梗吲缁稹Ａ洌ń谌┐蠼滦袢衔蠡龆际茄罟胰浅隼吹模蛩惆阉锷保凰焱腹庸鹿倮罡ü鞲嫣永詈啵詈嘤淘ゲ痪觥Ｕ桑罗豕ㄊ锥悸咝┏恰疚鞑乩小浚┦菇诙嗳耍棺⊙罟衣硗罚呖嗨嫡也坏揭常罟一姑挥谢卮穑孔涿蔷痛笊艉八担骸秆罟伊下才驯洌 褂腥艘患涑觯渲醒罟业穆戆啊Ｑ罟揖优埽拥芥湔疚髅爬铮孔涿且挥慷希阉业犊乘溃⑾裆敝硪谎缦滤乃闹贸で固羝鹑送罚阪湔久趴冢煌敝锷彼亩印⒐裨翰普扛辈砍ぃɑР渴汤桑┭铌眩昂蛉恕⑶毓蛉恕＠盥』松释饷娣⑸裁词拢笥沂檀踊卮鹚担罟遗驯洌±盥』糇攀终龋糯┍阈叱鲦湔敬竺牛坷褪孔洌羌匣赜皇孔涿遣焕怼＠盥』筛吡κ壳巴剩滦窕卮鹚担骸秆罟遗驯洌箦ㄑ钣窕罚┎挥Ω昧粼诒菹律砼裕肭蟾钌岫靼し勺鹧稀！估盥』担骸肝易杂写χ谩！够氐芥湔久爬铮鲎攀终龋屯烦了肌：芫茫锥汲ぐ蔡乇鹗姓芪窆伲ň┱姿韭迹┪ぺ躺锨八担骸钢谂逊福颐鞘瞧桨不蚴俏Ｏ眨驮谇昕讨洌氡菹卵杆俨镁觥！惯低妨餮＠盥』担骸腹箦ㄑ钣窕罚┮恢弊≡谏罟趺粗姥罟乙跄保俊垢吡κ克担骸腹箦ㄑ钣窕罚┑比幻挥凶铮墒牵棵且焉毖罟遥箦ㄑ钣窕罚┤粤粼诒菹伦笥遥切睦镌趺捶趴恚壳氡菹氯迹堪踩菹虏拍馨踩！估盥』嗣吡κ堪蜒钣窕反椒鹛茫阉仕溃ū灸辏钣窕啡怂辏盥』呤辏�
七月鹊桥初架日，长生殿前人双至。
比翼连理渡银河，海誓山盟谁逾此。
全仗恩爱护终身，身尚未终恩爱止。
君王若是有情时，马嵬怎不同生死。
宴会的豪华
当初，李隆基每逢宴会，先把祭祀部（太常）演奏雅乐的乐团，分为两部：一部称坐部，坐在堂上演奏；一部称站部，站在堂下演奏；雅乐开场之后，接着是鼙鼓、喇叭、蛮族声乐、戏剧歌舞、京师戏曲、民间杂耍；又用「山车」「旱船」，载着他们，来回演出（「山车」，车上装潢楼阁山村；「旱船」，就是船状的车），由宫女歌舞霓裳羽衣曲。又命会跳舞的马一百匹进场，每匹马都口啣酒盃，向皇上呈献，表示祝福。又把受过训练，十分驯服的犀牛、大象，带到宴会现场，牠们或者表演跪拜，或者踏着音乐跳舞。安禄山看到，大为喜悦。既攻克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下令搜捕皇家乐师，连同乐器、舞衣，以及会跳舞的马、犀牛、象，全部运到洛阳。
豪华奢侈的结果有二：一是经济穷困，一是心灵堕落。以帝王之富，也必须吸取人民的血，才能补充，一个人一旦得了夸耀狂大头症，只好用非常手段，才能获得充份供应。当身心都沉溺於感官享受时，他集中的精力就只限於感官，再不能思考，也再不能滋生出来只有人类才有的高级情操。
所以，豪华奢侈绝得不到正常人的尊敬，只能换取马屁精的摇尾。而对於马屁精的摇尾，用更低廉的价格，照样可以购得。因此之故，任何情形下，节俭都是美德，不但能保持心灵，还能保护老命。
房琯之败
唐政府命首都长安征剿司令（招讨西京）房琯，率大军反攻安禄山的燕军，房琯命中央兵团及北冀兵团当前锋。两兵团在咸阳郡（陕西省咸阳市）东方的陈涛斜，跟燕军将领安守忠相遇，房琯使用车战古法，集中牛车两千辆，在步骑兵左右掩护下出击，燕军顺风擂动战鼓，嘶叫呐喊，驾车的牛震动惊骇。燕军纵火烧车，逃命的士卒和被烧痛狂奔的牛只，互相冲撞，火窟中乱成一团，唐政府军死伤四万余人，生还的不过几千人而已。房琯亲自指挥南冀兵团攻击，又大败；南冀兵团司令杨希文、中央兵团司令刘贵哲，都投降燕军。新登极的唐帝（十任肃宗）李亨，听到房琯失败，大怒。幸李泌竭力营救，李亨才原谅他，待他跟从前一样。
房琯断送四万余人的生命，竟不受任何责罚，国法正义，一笔勾销。
李亨反击安禄山
七五七年，唐政府准备向叛军首领、自称燕帝的安禄山，发动反攻，唐军集结完毕，皇家资政（侍谋军国）李泌，建议派遣安西战区特遣兵团跟西域（新疆省及中亚东部）各国的部众，依照彭原对策（参考去年【七五六】十二月），沿着西北边塞，向东北进击，自妫川郡（河北省怀来县）、密云郡（北京市密云县），南下夺取范阳郡（北京市）。唐帝（十任肃宗）李亨说：「而今，大军已经到齐，捐税物资也都运来，正应该趁着锐利的士气，直捣盗贼的心脏，不这样做，反而行军数千华里，远到东北边塞，先夺取范阳郡（北京市），岂不是绕得太远！」李泌回答说：「用我们现有的军队，直接攻击两京（洛阳与长安），当然可以攻克。问题是，盗贼势将转弱为强，我们反而会再陷困境，不是谋求和平安宁的长程谋略。」李亨说：「为什么？」李泌说：「我们所仗恃的主力，都是西北边防军和各蛮族部落军，能够忍耐寒冷，却不能忍耐炎热。如果趁他们刚来时的一股锐气，攻击安禄山已经疲惫的军队，一定可以战胜。然而，两京（洛阳与长安）的气候，已经转暖，盗贼一定收拾残兵败将，逃回他们的北方巢穴。关东（潼关以东）地带更是炎热，边防军及蛮族部众因不能适应，必然遭受到无法克服的困难，渴望早日班师，归心一动，就不可挽留。盗贼休养士卒，喂饱战马，等到政府军撤退，定会再度南下，战争可能没完没了。不如先派他们到寒冷地带，扫荡盗贼的巢穴，盗贼既无家可回，就可以彻底剷除。」李亨说：「我急切的盼望收复京师（首都长安），迎接太上皇（李隆基）回来奉养，不可能实行你的计划。」
一个人一旦心有所蔽，便两目全盲。高瞻远瞩的大谋略、大战略，往往被一撮小人物眼前的一点芝麻大的利益破坏，历史上着名的隆中、彭原二大对策之先后失败，原因在此。李亨所以急於进入长安，只不过为了他的皇帝宝座得来勉强，必须建立克复京师之类的盖世奇功，才能保住，否则，皇兄皇弟多如过江之鲫，万一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后悔已来不及。至於奉养老爹，不过是一句套餐式的激情话而已，激情话成事固然不足，但用来堵别人的嘴，却绰绰有余。
房琯无耻
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房琯，性情高傲简慢，国家正在多灾多难，他却经常声称有病，不参加早朝，而且不把份内工作放在心上，每天跟太子宫政务署长（左庶子）刘秩、监督院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李揖，高谈阔论佛道二教；或者听他的门客董庭兰弹琴，董庭兰遂利用宰相对他的欣赏，包揽权势，收受贿赂；总监察官（御史大夫）弹劾董庭兰贪赃枉法。李亨下令免除房琯的宰相职务，改当太子少师（太子三少之一）。另任命监督院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张镐，当副立法长（中书侍郎）兼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
唐王朝到了今天，危如纍卵。前方将士，正血染沙场，房琯以宰相之尊，又刚打了一场败仗，多少战士被他害死在敌锋之下。他不但不自我检讨，反而毫无内咎，每天跟一群官场混混穷嚼蛆；知识份子的尊严，可谓丧失殆尽！
李亨出卖人民
七五七年，唐政府军开入首都长安（燕军将领孙孝哲於去年【七五六】六月二十三日入据长安，迄今共一年四个月）。
李亨急於收回京师（首都长安），承诺回纥汗国（瀚海沙漠群）说：「克复京师（首都长安）那天，土地和男子，归中国所有，金银财宝和女人、儿童，全部交给回纥带走。」现在，回纥亲王（叶护）要求履行承诺。全国野战军最高指挥官（元帅）广平王李俶，在回纥亲王（叶护）马前，低头拱手行礼，说：「现在才收复西京（首都长安），如果立即抢夺财产、掳掠妇女，东京（洛阳）人民都会替盗贼固守，恐怕再不能取得，我建议改到东京（洛阳）兑现。」回纥亲王（叶护）大吃一惊，从马背跳下来回礼，捧住李俶的脚，说：「我们愿为殿下改到东京（洛阳）。」遂即会合仆固怀恩，率回纥兵团，及西域（新疆省及中亚东部）各国联军，从长安南郊绕道过去，在滻水（流经陕西省蓝田县西南注入渭水）东岸紮营。居民、士卒、蛮族们见到李俶，都叩头拜谢，流泪说：「广平王（李俶）真是中华人和蛮族敬爱的领袖！」李亨听到消息，高兴说：「我不如他！」李俶整顿部队，进入首都长安，男女老幼，在道路两旁欢呼，悲喜交集，涕泪齐流。
当初，长安陷落在即，老皇帝李隆基，抛弃他声称最亲爱的小民，拔腿逃命，任凭小民被叛军奸淫烧杀。这些小民日夜盼望政府军反攻拯救，再想不到，新上任的小皇帝李亨，却把他们像猪崽一样的秘密出卖：男人卖给李亨手下的军队当兵，女人和儿童卖给回纥汗国当奴。这种使人血都冻结的镜头，就是诗人歌颂的「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的浪漫憧憬！
长安之终於逃过一劫，由於李俶马前一拜，回纥亲王慨允契约延后到洛阳履行。於是，「居民、士卒、蛮族」，都感动得流泪哭泣说：「广平王（李俶）真是中外敬爱的领袖！」李俶所以为长安小民求情，不是因为他爱长安小民，而只是害怕长安洗劫之后，洛阳小民势将誓死抵抗；延后履行，足使洛阳小民误认为王师真的是为了解救他们而来，张开欢迎的双臂！奇异的是，洛阳人难道不是子民？难道没有华蛮两大民族？通鳣鑑鳣上看不到收复洛阳后的记载，但旧唐书、新唐书上有，我们无法回答他们哭号的询问：「为什么这样？」
任何人，只要做出这种出卖同胞的事，他就是卖国贼。可是李亨、李俶父子，却连长安居民都歌颂他们仁慈，使人想起鸡笼效应：读者一定见过鸡笼，当厨师把手伸进笼子，要抓出来一只鸡宰杀时，鸡群因惊恐而会啼叫蹦跳，震动耳鼓，可是，一旦抓定一只拖了出去，其他鸡的叫跳，也就停止，安静的排排而卧，感谢厨师手下留情，准许牠们继续活在这块使牠们温饱的土地上。
中国社会就像一个鸡笼，鸡笼里的鸡，对别的鸡的性命，毫不吝惜，对别的鸡的痛苦，也毫不关心，当厨师伸出巨爪时，大家有一个可怜的信念：相信绝不会抓到自己，而只会抓到别的鸡，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厨师老爷总是抓别的鸡，还没有被抓到的鸡，就不惜对厨师老爷讚不绝口。李亨、李俶父子的行径，使我们发现：专制独裁政治下的头目，无论名称是「君王」或「领袖」，都不可信赖。
李泌归隐
李亨收复首都长安后，李泌不断请求回山，李亨坚决挽留，不能回转李泌心意，於是准他返衡山（湖南省衡山县西）隐居，训令郡县政府，在衡山中给李泌兴建房舍，供应三品官员的待遇。
李泌是皇帝李亨的师友，所受的尊崇和信任，举世无匹。而且，李亨就要以战胜者和收复京师的盖世奇功，重返长安。正在这个时候，李泌坚决辞职回山，这种情节，传奇小说里才有；现实政治上，可以说从来没有听见过。李泌可能发现李亨颟顸无能、是非不分，不屑跟他共事；也可能发现张良娣和李辅国的勾结已深，不屑跟他们斗争。也可能另有其他原因，不过肯自动拒绝逼面而来荣华富贵的人，实在寥若晨星，李泌却彻底做到。只有耐得寂寞，才能保护自己高贵的情操，甚至自己的性命，李泌不但是一位奇士，更是中国历史上一位有最高智慧、最高尊严的知识份子，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