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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倚天屠龙记-第59部分

小说: 倚天屠龙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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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子午针灸经》尤是我心血之所寄。”从室内取了一部
厚达十二卷的手书医经出来。
胡青牛明知这小孩不明医理,然他长年荒谷隐居,终究
寂寞。前来求医之人虽然络绎不绝,但人人只赞他医术如神,
这些奉承话他于二十年前便早已听得厌了。其实他毕生真正






自负之事,还不在“医术”之精,而是于“医学”大有发明
创见,道前贤者之所未道。他自知这些成就实是非同小可,却
只能孤芳自赏,未免寂寞。此时见这少年乐于读他著作,隐
隐有知己之感,便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取出以示。
张无忌翻将开来,只见每一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
蝇头小楷,穴道部位,药材分量,下针的时刻深浅,无不详
为注明。他心念一动:“我查阅一下,且看有无医治常大哥身
上伤势的法门?”于是翻到了第九卷《武学篇》中的“掌伤治
法”,但见红沙掌、铁沙掌、毒沙掌、绵掌、开山掌、破碑掌
……各种各样掌力伤人的症状、急救、治法,无不备载,待
看到一百八十余种掌力之后,赫然出现了“截心掌”。
张无忌大喜,当下细细读了一遍,文中对“截心掌”的
掌力论述甚详,但治法却说得极为简略,只说“当从‘紫
宫’、‘中庭’、‘关元’、‘天池’四穴着手,御阴阳五行之变,
视寒、暑、燥、湿、风五候,应伤者喜、怒、忧、思、恐五
情下药。”
须知中国医道,变化多端,并无定规,同一病症,医者
常视寒暑、昼夜、剥复、盈虚、终始、动静、男女、大小、内
外、……绪般牵连而定医疗之法,变化往往存乎一心,少有
定规,因之良医与庸医判若云泥。这其间的奥妙,张无忌自
是全然不懂,当下将这治法看了几遍,牢牢记住。那“掌伤
治法”的最后一项,乃是“玄冥神掌”,述了伤者症状后,在
“治法”二字之下,注着一字:“无”。
张无忌将医经合上,恭恭敬敬放在桌上,说道:“胡先生
这部《子午针灸经》博大精深,晚辈是十九不懂,还请指点,






甚么叫做‘御阴阳五行之变?”
胡青牛解释了几句,突然省悟,说道:“你要问如何医治
常遇春吗?嘿嘿,别的可说,这一节却不说了。”
张无忌无可奈何,只得自行去医书中查考,胡青牛任他
自看,却也不加禁止。张无忌日以继夜,废寝忘食的钻研,不
但将胡青牛的十余种著作都翻阅一遍,其余《黄帝内经》、
《华佗内昭图》、《王叔和脉经》、《孙思邈千金方》、《千金翼》、
《王焘外台秘要》等等医学经典。都一页页的翻阅,只要与医
治截心掌之伤法中所提到语句有关的,便细读沉思。每日辰
申两时,胡青牛则给他施针灸艾,以除阴毒。
如此过了数日,张无忌没头没脑的乱读一通,虽然记了
一肚皮医理药方,但医道何等精妙,他年少学浅,岂能在数
天之内便即明白?屈指一算,到了蝴蝶谷来已是第六日。胡
青牛曾说常遇春之伤,若在七天之内由他医治,可以痊愈,否
则纵然治好,也是武功全失。常遇春在门外草地上已躺了六
天六晚,到了这日,却又下起雨来。胡青牛眼见他处身泥潭
积水之中,仍是毫不理会。张无忌心中大怒,暗想:“我所看
的医书之中,除了你自己的著作之外,每一部书中都道,医
者须有济世惠民的仁人之心,你空具一身医术,却这等见死
不救,那又算得是甚么良医了?”
到得晚上,雨下得更加大了,兼之电光闪闪,一个霹雳
跟着一个霹雳。张无忌把牙一咬,心道:“便是将常大哥医坏
了,那也无法可想。”当下从胡青牛的药柜中取了八根金针,
走到常遇春身畔,说道:“常大哥,这几日中小弟竭尽心力,
研读胡先生的医书,虽是不能通晓,但时日紧迫,不能再行






拖延。小弟只有冒险给常大哥下针,若是不幸出了岔子,小
弟也不独活便是。”
常遇春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说哪里话来?你快快给
我下针施治。若是天幸得救,正好羞我胡师伯一羞。倘若两
三针将我扎死了,也好过在这污泥坑中活受罪。”
张无忌双手颤抖,细细摸准常遇春的穴道,战战兢兢的
将一枚金针从他“开元穴”中刺了下去。他未练过针灸之术,
施针的手段自是极为拙劣,只不过照着胡青牛每日给他施针
之法,依样葫芦而已。胡青牛的金针乃软金所制,非有深湛
的内力,不能使用。张无忌用力稍大,那针登时弯了,再也
刺不进去。只得按将出来又刺。自来针刺穴道,决无出血之
理,但他这么毛手毛脚的一番乱搅,常遇春“关元穴”上登
时鲜血涌出。“关元穴”位处小腹,乃人身要害,这一出血不
止,张无忌心下大急,便是手足无措起来。
忽听得身后一阵哈哈大笑之声,张无忌回过头来,只见
胡青牛双手负在背后,悠闲自得,笑嘻嘻的瞧他弄得两手都
染满了鲜血。张无忌急道:“胡先生,常大哥‘关元穴’流血
不止,那怎么办啊?”胡青牛道:“我自然知道怎么办,可是
何必跟你说?”张无忌昂然道:“现下咱们也一命换一命,请
你快救常大哥,我立时死在你面前便是。”
胡青牛冷冷的道:“说过不治,总之是不治的了,胡青牛
不过见死不救,又不是催命的无常,你死了于我有甚么好处?
便是死十个张无忌,我也不会救一个常遇春。”
张无忌知道再跟他多说徒然白费时光,心想这金针太软,
我是用不来的,这个时候也没处去寻找别样金针,便是铜针






铁针也寻不到一枚,略一沉吟,去折了一根竹枝,用小刀削
成几根光滑的竹签,在常遇春的“紫宫”、“中庭”、“关元”、
“天池”四处穴道中扎了下去。竹签硬中带有韧性,刺入穴道
后居然并不流血。过了半晌,常遇春呕出几大口黑血来。
张无忌不知自己乱刺一通之后是使他伤上加伤,还是竹
针见效,逼出了他体内的瘀血,回头看胡青牛时,见他虽是
一脸讥嘲之色,但也隐然带着几分赞许。张无忌知道这几下
竹针刺穴并未全错,于是进去乱翻医书,穷思苦想,拟了一
张药方。他虽从医书上得知某药可治某病,但到底生地、柴
胡是甚么模样,牛膝、熊胆是怎么样的东西,却是一件也不
识得,当下硬着头皮,将药方交给煎药的僮儿,说道:“请你
照方煎一服药。”
那僮儿将药方拿去呈给胡青牛看,问他是否照煎。胡青
牛鼻中哼了一哼,道:“可笑,可笑!”冷笑三声,说道:“你
照煎便是。他服下倘若不死,世上便没有死人了。”张无忌抢
过药方,将几味药的分量减少了一半。那僮儿便依方煎药,煎
成了浓浓的一碗。
张无忌将药端到常遇春口边,含泪道:“常大哥,这服药
喝下去是吉是凶,小弟委实不知……”常遇春笑道:“妙极,
妙极,这叫作盲医治瞎马。”闭了眼睛,仰脖子将一大碗药喝
得涓滴不存。
这一晚常遇春腹痛如刀割,不住的呕血。张无忌在雷电
交作的大雨之中服侍着他,直折腾了一夜。到得次日清晨,大
雨止歇,常遇春呕血渐少,血色也自黑变紫,自紫变红。
常遇春喜道:“小兄弟,你的药居然吃不死人,看来我的






伤竟是减轻了好多。”张无忌大喜,道:“小弟的药还使得么?”
常遇春笑道:“先父早料到有今日之事,是以给我取个名字,
叫作‘常遇春’,那是说常常会遇到你这妙手回春的大国手啊。
只是你用的药似乎稍嫌霸道,喝在肚中,便如几十把小刀子
在乱削乱砍一般。”
张无忌道:“是,是。看来分量确是稍重了些。”
其实他下的药量岂止“稍重”,而是重了好几倍,又无别
般中和调理之药为佐,一味的急冲猛攻。他虽从胡青牛的医
书中找到了对症的药物,但用药的“君臣佐使”之道,却是
全不通晓,若非常遇春体质强壮,雄健过人,早已抵受不住
而一命呜呼了。
胡青牛盥洗已毕,慢慢踱将出来,见常遇春脸色红润,精
神健旺,不禁吃了一惊,暗道:“一个聪明大胆,一个体魄壮
健,这截心掌的掌伤,倒给他治好了。”
当下张无忌又开了一张调理补养的方子,甚么人参、鹿
茸、首乌、茯苓,诸般大补的药物都开在上面,胡青牛家中
所藏药材,无一而非珍品,药力特别浑厚。如此调补了十来
日,常遇春竟是神采奕奕,武功尽复旧观,对张无忌道:“小
兄弟,我身上伤势已然痊愈,你每日陪我露宿,也不是道理。
咱们就此别过。”
这一个多月之中,张无忌与他共当患难,相互舍命相交,
已结成了生死好友,一旦分别,自是恋恋不舍,但想常遇春
终不能长此相伴,只得含泪答应。
常遇春道:“小兄弟,你也不须难过,三个月后,我再来
探望,其时如你身上寒毒已然去尽,便送你去武当山和你太






师父相会。”
他走进茅舍,向胡青牛拜别,说道:“弟子伤势痊可,虽
是张兄弟动手医治,但全凭师伯医书指引,又服食了师伯不
少珍贵的药物。”胡青牛点点头,道:“那算不了甚么。你伤
势已愈,所减者也不过是四十年的寿算而已。”常遇春不懂,
问道:“甚么?”胡青牛道:“依你体魄而言,至少可活过八十
岁。但那小子用药有误,下针时手劲方法不对,以后每逢阴
雨雷电,你便会周身疼痛,大概在四十岁上,便要见阎王去
了。”
常遇春哈哈一笑,慨然道:“大丈夫济世报国,若能建立
功业,便三十岁亦已足够,何必四十?要是碌碌一生,纵然
年过百岁,亦是徒然多耗粮食而已。”胡青牛点了点头,便不
再言语了。(按:《明史·常遇春传》:“(常遇春)暴疾卒,年
仅四十。”)
张无忌直送到蝴蝶谷口,常遇春一再催他回去,两人才
挥泪而别。张无忌心下暗暗立志:“我胡里胡涂的医错了常大
哥,害得他要损四十年寿算。他身子在我手中受损,难道日
后便不能在我手中受益?我总要设法医得他和以前一般无
异。”
自此胡青牛每日为张无忌施针用药,消散他体内的寒毒。
张无忌却孜孜不倦的阅读医书,记忆药典,遇有疑难不明之
处,便向胡青牛请教。这一着投胡青牛之所好,便即详加指
点。有时张无忌提一些奇问怪想,也颇能触发胡青牛以前从
未想到过的某些途径。他初时打算将张无忌治愈之后,便即






下手将他杀死,但这时觉得这少年一死,谷中便少了唯一可
以谈得来的良伴,倒不想他就此早愈早死。
如此过了数月,有一日胡青牛忽然发觉,张无忌无名指
外侧的“关冲穴”、弯臂上二寸的“清冷渊”、眉后陷中的
“丝竹空”等穴道,下针后竟是半点消息也没有。这些穴道均
属“手少阳三焦经”。三焦分上焦、中焦、下焦,为五脏六腑
的六腑之一,自来医书之中,说得玄妙秘奥,难以捉摸。(按:
中国医学的三焦,据医家言,当即指人体的各种内分泌而言。
今日科学昌明,西医对内分泌之运用和调整仍是所知不多,自
来即为医学中一项极为困难的部门。)胡青牛潜心苦思,使了
许多巧妙方法,始终不能将张无忌体内散入三焦的阴毒逼出。
十多日中,累得他头发也白了十余根。
张无忌见他劳神焦思,十分苦恼,心下深为感激,又是
不安,说道:“胡先生,你已尽心竭力为我驱毒。世上人人都
是要死的,我这散入三焦中的阴毒驱除不去,那是命数使然,
你也不必太过费心,为了救我一命而有损身子。”
胡青牛哼了一声,淡淡的道:“你瞧不起我们明教、天鹰
教,我几时要救你性命了?只是我治不好你,未免显得我
‘蝶谷医仙’无能。我要治好你之后,再杀了你。”
张无忌打了个寒噤,听他说来轻描淡写,似乎浑不当一
回事,但知他说出了口,决计不再变更,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看我身上的阴毒终是驱除不掉,你不用下手,我自己也会
死的。世人似乎只盼别人都死光了,他才快活。大家学武练
功,不都是为了打死别人么?”
胡青牛望着庭外天空,出神半晌,幽幽的道:“我少年之






时潜心学医,立志济世救人,可是救到后来却不对了。我救
活了的人,竟反过面来狠狠的害我。有一个少年,在贵州苗
疆中了金蚕蛊毒,那是无比的剧毒,中者固然非死不可,而
且临死之前身历天下诸般最难当的苦楚。我三日三晚不睡,耗
尽心血救治了他,和他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又把我的亲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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