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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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尽午中,坤尽子中,其阳在南,其阴在北。‘无妄’位在
‘明夷’位和‘随’位之间。”说着在石室中踏勘方位,走到
西北角上,说道:“该在此处了。”
张无忌精神一振,道:“真的么?”奔到藏兵器的甬道之
中,取过一柄大斧,将石壁上积附的沙土刮去,果然露出一
道门户的痕迹来,心想:“我虽不会乾坤大挪移之法,但九阳
神功已成,威力未必便逊于此法。”当下气凝丹田,劲运双臂,
两足摆成弓箭步,缓缓推将出去。推了良久,石门始终绝无
动静。不论他双手如何移动部位,如何催运真气,直累得双
臂疼痛,全身骨骼格格作响,那石门仍是宛如生牢在石壁上
一般,连一分之微也没移动。
小昭劝道:“张公子,不用试了,我去把剩下来的火药拿
来。”张无忌喜道:“好!我倒将火药忘了。”两人将半桶火药
尽数装在石门之中,点燃药引,爆炸之后,石门上炸得凹进
了七八尺去,甬道却不出现,看来这石门的厚度比宽度还大。
张无忌颇为歉咎,拉着小昭的手,柔声道:“小昭,都是
我不好,害得你不能出去。”
小昭一双明净的眼睛凝望着他,说道:“张公子,你该当
怪我才是,倘若我不带你进来……那便不会……不会……”说
到这里,伸袖拭了拭眼泪,过了一会,忽然破涕为笑,说道:
“咱们既然出不去了,发愁也没用。我唱个小曲儿给你听,好
不好?”
张无忌实在毫没心绪听甚么小曲,但也不忍拂她之意,微
笑道:“好啊!”
小昭坐在他身边,唱了起来:
“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
凶藏吉。”
张无忌听到“吉藏凶,凶藏吉”这六字,心想我一生遭
际,果真如此,又听她歌声娇柔清亮,圆转自如,满腹烦忧
登时大减。又听她继续唱道:
“富贵哪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
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张无忌道:“小昭,你唱得真好听,这曲儿是谁做的?”小
昭笑道:“你骗我呢,有甚么好听?我听人唱,便把曲儿记下
来了,也不知是谁做的。”张无忌想着“天地尚无完体”这一
句,顺着她的调儿哼了来来。小昭道:“你是真的爱听呢,还
是假的爱听?”张无忌笑道:“怎么爱听不爱听还有真假之分
吗?自然是真的。”
小昭道:“好,我再唱一段。”左手的五根手指在石上轻
轻按捺,唱了起来:
“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
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
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曲中辞意豁达,显是个饱经忧患、看破了世情之人的胸
怀,和小昭的如花年华殊不相称,自也是她听旁人唱过,因
而记下了。张无忌年纪虽轻,十年来却是艰苦备尝,今日困
处山腹,眼见已无生理,咀嚼曲中“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
日”那两句,不禁魂为之销。所谓“那一日”,自是身死命丧
的“那一日”。他以前面临生死关头,已不知凡几,但从前或
生或死,都不牵累别人,这一次不但拉了一个小昭陪葬,而
且明教的存毁,杨逍、杨不悔诸人的安危、义父谢逊和圆真
之间的深仇,都和他有关,实在是不想就此便死。
他站起身来,又去推那石门,只觉体内真气流转,似乎
积蓄着无穷无尽的力气,可是偏偏使不出来,就似满江洪水
给一条长堤拦住了,无法宣泄。
他试了三次,颓然而废,只见小昭又已割破了手指,用
鲜血涂在那张羊皮之上,说道:“张公子,你来练一练乾坤大
挪移心法,好不好?说不定你聪明过人,一下子便练会了。”
张无忌笑道:“明教的前任教主们穷终身之功,也没几个
练成的,他们既然当了教主,自是个个才智卓绝。我在旦夕
之间,又怎能胜得过他们?”
小昭低声唱道:“受用一朝,一朝便宜。便练一朝,也是
好的。”
张无忌微微一笑,将羊皮接了过来,轻声念诵,只见羊
皮上所书,都是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法门,试一照行,竟
是毫不费力的便做到了。见羊皮上写着:“此第一层心法,悟
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心下大奇:“这有甚么
难处?何以要练七年才成?”
再接下去看第二层心法,依法施为,也是片刻真气贯通,
只觉十根手指之中,似乎有丝丝冷气射出,但见其中注明:第
二层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焉者十四年可成,如练至二
十一年而无进展,则不可再练第三层,以防走火入魔,无可
解救。
他又惊又喜,接着去看第三层练法。这时字迹已然隐晦,
他正要取过匕首割自己的手指,小昭抢先用指血涂抹羊皮。张
无忌边读边练,第三层、第四层心法势如破竹般便练成了。
小昭见他半边脸孔胀得血红,半边脸颊却发铁青,心中
微觉害怕,但见他神完气足,双眼精光炯炯,料知无碍。待
见他读罢第五层心法续练时,脸上忽青忽红,脸上青时身子
微颤,如堕寒冰;脸上红时额头汗如雨下。
小昭取出手帕,伸到他额上替他抹汗,手帕刚碰到他额
角,突然间手臂一震,身子一仰,险些儿摔倒,张无忌站了
起来,伸衣袖抹去汗水,一时之间不明其理,却不知已然将
这第五层心法练成了。
原来这“乾坤大挪移”心法,实则是运劲用力的一项极
巧妙法门,根本的道理,在于发挥每人本身所蓄有的潜力,每
人体内潜力原极庞大,只是平时使不出来,每逢火灾等等紧
急关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往往能负千斤。张无忌练
就九阳神功后,本身所蓄的力道已是当世无人能及,只是他
未得高人指点,使不出来,这时一学到乾坤大挪移心法,体
内潜力便如山洪突发,沛然莫之能御。
这门心法所以难成,所以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全由
于运劲的法门复杂巧妙无比,而练功者却无雄浑的内力与之
相副。正如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去挥舞百斤重的大铁锤,锤
法越是精微奥妙,越会将他自己打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但
若舞锤是个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了。以往练这心法之人,只
因内力有限,勉强修习,变成心有余力不足。
昔日的明教各位教主都明白这其中关键所在,但既得身
任教主,个个是坚毅不拔、不肯服输之人,又有谁肯知难而
退?大凡武学高手,都服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话,于
是孜孜兀兀,竭力修习,殊不知人力有时而穷,一心想要
“人定胜天”,结果往往饮恨而终。张无忌所以能在半日之间
练成,而许多聪明才智、武学修为远胜于他之人,竭数十年
苦修而不能练成者,其间的分别,便在于一则内力有余,一
则内力不足而已。
张无忌练到第五层后,只觉全身精神力气无不指挥如意,
欲发即发,欲收即收,一切全凭心意所之,周身百骸,当真
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这时他已忘了去推那石门,跟着便练第
六层的心法,一个多时辰后,已练到第七层。
那第七层心法的奥妙之处,又比第六层深了数倍,一时
之间实是难以尽解。好在他精通医道脉理,遇到难明之处,以
之和医理一加印证,往往便即豁然贯通。练到一大半之处,猛
地里气血翻涌,心跳加快。他定了定神,再从头做起,仍是
如此。自练第一层神功以来,从未遇上过这等情形。
他跳过了这一句,再练下去时,又觉顺利,但数句一过,
重遇阻难,自此而下,阻难叠出,直到篇末,共有一十九句
未能照练。
张无忌沉思半晌,将那羊皮供在石上,恭恭敬敬的躬身
下拜,磕了几个头,祝道:“弟子张无忌,无意中得窥明教神
功心法,旨在脱困求生,并非存心窥窃贵教秘籍。弟子得脱
险境之后,自当以此神功为贵教尽力,不敢有负列代教主栽
培救命之恩。”
小昭也跪下磕了几个头,低声祷祝道:“列代教宗在上,
请你们保佑张公子重整明教,光大列祖列宗的威名。”
张无忌站起身来,说道:“我非明教教徒,奉我太师父的
教训,将来也决不敢身属明教。但我展读阳教主的遗书后,知
道明教的宗旨光明正大,自当竭尽所能,向各大门派解释误
会,请双方息争。”
小昭道:“张公子,你说有一十九句句子尚未练成,何不
休息一会,养足精神,把它都练成了?”
张无忌道:“我今日练成乾坤大挪移第七层心法,虽有一
十九句跳过,未免略有缺陷,但正如你曲中所说:‘日盈昃,
月满亏蚀。天地尚无完体。’我何可人心不足,贪多务得?想
我有何福泽功德,该受这明教的神功心法?能留下一十九句
练之不成,那才是道理啊。”
小昭道:“公子说得是。”接过羊皮,请他指出那未练的
一十九句,暗暗念诵几遍,记在心中。张无忌笑道:“你记着
干甚么?”小昭脸一红,说道:“不干甚么,我想连公子也练
不会,倒要瞧瞧是怎样的难法。”
哪知道张无忌事事不为己甚,适可而止,正应了“知足
不辱”这一句话。原来当年创制乾坤大挪移心法的那位高人,
内力虽强,却也未到相当于九阳神功的地步,只能练到第六
层而止。他所写的第七层心法,自己已无法修练,只不过是
凭着聪明智慧,纵其想象,力求变化而已。张无忌所练不通
的那一十九句,正是那位高人单凭空想而想错了的,似是而
非,已然误入歧途。要是张无忌存着求全之心,非练到尽善
尽美不肯罢手,那么到最后关头便会走火入魔,不是疯癫痴
呆,便致全身瘫痪,甚至自绝经脉而亡。
当下两人搬过沙石,葬好了阳顶天夫妇的遗骸,走到石
门之前。
这次张无忌单伸右手,按在石门边上,依照适才所练的
乾坤大挪移心法,微一运劲,那石门便轧轧声响,微微晃动,
再加上一层力,石门缓缓的开了。
小昭大喜,跳起身来,拍手叫好,手足上铁练相击,叮
叮当当的乱响。张无忌道:“我再拉一拉你的铁链。”小昭笑
道:“这一次定然成啦!”
张无忌拉住她双手之间的铁链,运劲分拉,铁链渐渐延
长,却是不断。小昭叫道:“啊哟,不好!你越拉越长,我可
更加不便啦。”张无忌摇头道:“这链子当真邪门,只怕便拉
成十几丈长,它还是不断。”原来明教上代教主得到一块天上
落下来的古怪陨石,其中所含金属质地不同于世间任何金铁,
锐金旗中的巧匠以之试铸兵刃不成,便铸成此链。张无忌见
小昭垂头丧气,安慰她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给你打开铁
链。咱们困在这山腹之中,尚能出去,难道还奈何不了这两
根小小铁链?”
他要找圆真报仇,返身再去推那两块万斤巨石,可是他
虽练成神功,究非无所不能,两块巨石被他推得微微撼动,却
终难掀开。他摇摇头,便和小昭从另一边门的石门中走了出
去。他回身推拢石门,见那石门又哪里是门了?其实是一块
天然生成的大岩石,岩底装了一个大铁球作为门枢。年深日
久,铁球生锈,大岩石更难推动了。他想当年明教建造这地
道之时,动用无数人力,穷年累月,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多
少心血。
他手持地道秘图,循图而行,地道中岔路虽多,但毫不
费力的便走出了山洞。
出得洞来,强光闪耀,两人一时之间竟然睁不开眼,过
了一会,才慢慢睁眼,只见遍地冰雪,阳光照在冰雪之上,反
射过来,倍觉光亮。
小昭吹熄手中的木条,在雪地里挖了个小洞,将木条埋
在洞里,说道:“木条啊木条,多射你照亮张公子和我出洞,
倘若没有你,我们可就一筹莫展了。”
张无忌哈哈大笑,胸襟为之一爽,转念又想:“世人忘恩
负义者多,这小姑娘对一根木条尚且如此,想来当是厚道重
义之人。”侧头向她一笑,冰雪上反射过来的强光照在她的脸
上,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不禁赞叹:“小昭,你好
看得很啊。”
小昭喜道:“张公子,你不骗我么?”张无忌道:“你别装
驼背跛脚的怪样子,现下这样子才好看。”小昭道:“你叫我
不装,我就不装。小姐便是杀我,我也不装。”
张无忌道:“瞎说!好端端的,她干么杀你?”又看了她
一眼,但见她肤色奇白,鼻子较常女为高,眼睛中却隐隐有
海水之蓝意,说道:“你是本地西域人,是不是?比之我们中
原女子,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