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天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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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在他来了之後,我去安德烈那里的时间就慢慢的在减少。原先,我常是下了课就去找他,待到半夜才走的。後来我即使去找他,晚上九十点也会往家跑,想看看耿旭那小子在干嘛。我们还经常半夜两个人抱著冰淇淋狂吃一通,我跟他有个共同的嗜好,都特别爱吃冰淇淋。”
他在回忆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种很特殊的神情,仿佛是混合了向往、幸福、无奈、哀伤、以及一点点的留恋等众多的情绪,百感交集。
我不禁愣住了,突然想起不知是哪本小说里面曾经说过,一个人越是甜美的幸福的喜爱的事物,往往越容易失去。人们通常留不住美好,这是夙命。
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那时,你跟耿旭、跟安德烈,应该都是好友吧?怎麽会……那个……变质的呢?你们的关系?”
“其实起源就是安德烈突如其来的告白,他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均衡状态。後来我有时会想,如果当初不是安德烈瞎搅和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够顺顺当当的读完大学毕业回国,而不会再陷入另一段感情纠葛?当然,事情都已发生,一切都已过去,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安德烈的告白是在圣诞节之後,那边信奉东正教,圣诞节时不放假,要一直等到元旦才休息。元旦放假7天,安德烈回家了。我正好送了口气,不用还费尽心思躲他。不过还是有些烦恼的,我虽然一口拒绝,但是他好像还并没放弃,要是他不依不挠,我该怎麽办?由於天气太冷,我买足了一周的口粮就不打算出门了,於是这个问题便成为了每日必修课。当时我真盼著假期慢点过去,不为别的,只为了不用太快面对安德烈。我还没想好如何与他周旋。
可惜天不遂人愿,7天很快过去,安德烈又回来了。我便开始整天有事没事的都拉著耿旭一起活动,只要我身边有旁的人在,他总不能说什麽离谱的话。果然有效,但不是治本的方法,只能躲的了一时而已。我很烦恼,却又想不出个法子来。结果事情就这麽拖著,直到又发生了一件我始料未及的事情。”
“发生了什麽?”
“我们……是1月30号放的寒假,那边的寒假很短的,只有两个星期,所以一般中国人回国的并不很多,我跟耿旭都不打算回国。就在临放假前两天的晚上,安德烈突然跑来找我,当时我一个人在家。我暗叫糟糕,也只好硬著头皮应付他,心想果然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使劲盼著耿旭快点回来救我脱离苦海,等放了家安德烈就该回家了,能躲一时是一时嘛。
但是,耿旭并没有在我希望的时候出现,安德烈却是对我一再的求爱,我终於忍受不了不想再这麽拖下去,於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苦笑了一下,感觉好像有点沮丧的样子。
我的第六感再次显灵,对即将发生的事似乎有所感应。
“那天安德烈实在是纠缠不休,怎麽说他都不肯走,真把我气死了。我当时真想一脚把他踹到毛里求斯去,但又不愿跟他闹僵,可左说右说他就是不走,还说什麽要我跟他一起去他家做客。我思来想去也没什麽好办法让他走的。
後来我被他磨的烦了,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个馊主意──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馊主意啊。於是我很严肃认真的跟他说:‘安德烈,我不能接受你,不为别的,是因为我已经有恋人了,我很爱他,我绝不会背叛他的,你走吧!’
本来我只是想让他死心而已,没想到他猛然脸色阴沈的看著我:‘枫!你说的是真的?你说,那个人是不是耿旭?’
我当场呆掉,傻傻的瞪著他,哑口无言。唉,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他怎麽会联想到耿旭的呢?
他看见我的反应,却误会了,以为自己猜中:‘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然後他就摔门走掉了。
可是我更没想到的是,耿旭正站在门外。”
这个男人的故事,即使写成了小说,恐怕都没人相信:本故事纯属真实,绝无虚假。
“嗯……为什麽他会猜耿旭呢?他就没有想过,可能你已经有女朋友了?他……就那麽笃定你是同性恋?”这个问题我实在不懂。难道同性恋脸上均刻著特殊标记,凡是同类都可一眼看穿?
“唉……我也不知道。难道我的脸上写著我是同性恋吗?”楚枫很是无奈,“不过後来有人给了我答案。”
“什麽?”
“後来有个圈里人……嗯,也是同性恋的人……跟我说,像我们这样的人,身上都有著特殊的味道,即使混在人群中,也能嗅得出的。有经验的人,看第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是不是同类。”
“啊?”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些人很变态,很恶心啊?”
“怎麽这样问?”
“我早就想问你了,只是一直都不好意思开口。其实你也是硬著头皮来采访我的吧?我知道,没人愿意跑到监狱去见一个囚犯的,何况还是个同性恋。”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说。在这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同性恋,这个名词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白纸上面的铅字印刷而已。我对於同性恋没有具体的认识,所有都只是模糊的概念。开始我确实很不情愿接这个工作,但是我说想听你的故事是真心话。对於你,我没有觉得什麽变态恶心之类的,没有什麽反感的,其实你跟我们没什麽不一样啊,还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是吗?还是不一样的吧?我可是喜欢男人啊!”
“那倒也是啊。不过,你又没有妨碍我什麽,你的性取向是你自己的问题,对我来说又无关痛痒,我干嘛反感呢。”
“……你…真的这麽想?”
“是啊,怎麽样?‘审核’我通过了?”
“你!不是的!”他有些微赧的低下头,“谢谢你!”
“谢我什麽啊?”
“很少有人对同性恋能这麽客观的对待的,大部分的人会用自己的或是社会的价值标准来衡量,把我们划归为异类。听你这麽说,我……总之谢谢你!”
我偷看到他的耳根有些微红:“不用那麽客气!……我们还是继续吧。”
“哦,好的,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成功的赶走了安德烈,却发现耿旭站在门外。”
“嗯,後面发生的事,我不说,你也猜到几分了吧?”
“当时我根本就没有反应了,只会傻站在那儿,大脑根本就已经罢工了。耿旭很严肃的样子,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不知道他什麽时候回来的?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12舍的门和墙,是一点都不隔音的。他沈默的走进来,锁上了门,坐在他自己的椅子上,看著窗外,没有理睬我,就好像屋里没我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麽,也就沈默著。房间里弥漫著一种压抑的气息,仿佛有什麽东西即将一触即发似的。只是,谁都不敢碰。
好像过了有一个世纪那麽久,他突然跟我说话,但是并没看著我,依然对著窗外,声音很低,如若自言自语。
‘小枫,我都听到了。’
‘!’
‘你有什麽要对我说的吗?’
‘我………’
‘是真的吗?那些我听到的,是真的吗?’
‘………’
‘小枫!’他突然转过头看著我,面无表情,眼睛里却闪著火焰。我无措的看著他,心里只有慌乱与不安。
‘小枫……你真的是同性恋?’
‘………’
我该怎麽回答?我要怎麽回答?我应该大喝一声‘胡扯!’然後给他解释我只是为了摆脱安德烈的纠缠才出此下策,再笑呵呵的调侃一句如何我的台词是否决绝我的演技是否出色!没错!我应该如玩笑般的一语带过,云淡风清!
可是,来不及了!一切的借口和谎言都来不及说出口了!
因为我的泪,已经流下来了,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它已经清楚的说明了一切,无须语言来多做掩饰。
我的世界又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耿旭会怎麽想?他会怎麽看我?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物?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很下贱?我还能用什麽脸去面对他?
千万个问题向我砸来,令我千疮百孔,满目疮痍,我实在是接不住,太过沈重了。
我甚至觉得老天他就是喜欢耍我的,在我好不容易摆脱了过去,重新来过时,却给我以致命一击。我好不容易有了安德烈这个朋友,他却偏偏看上我,对我纠缠不休。这也就算了。可是耿旭,我真的很高兴跟他是朋友的,却又发生了这件事。是不是我天生就不配拥有朋友呢?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我当时几乎绝望,觉得天地就此颠覆。怎麽办?这样的话,我要怎麽在这里生活下去?我要怎麽跟他相处?我要怎麽面对他的眼光?我要怎麽调整自己?我要怎麽才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到底该怎麽做?”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我想,这些矛盾这些恐惧还有他那颗易感的心,我应该是第一个了解和碰触到的。他压抑了多久?他克制了多少?却是没有人能够体会的了。
“整整两周,我跟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你相信吗?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放假也都没什麽事可做,但是,我们却连一句话的交流都没有,连见面的时间都很短暂。我们好像都在很有默契的避开对方。早上我醒来,他已经出去了。我通常在下午出去,无聊到随便找一条街散步,晚上就待在1楼的网吧里上网看小说,一直到快11点才上楼。因为11点各层都是要锁门的,如果回去的晚了就要按铃敲门,碰到脾气不好又已经准备睡觉的楼管老太会被骂的。当我回到房间,他已经睡下了。就这样,每天重复著。有时候不经意的遇到了,也只是勉强的打个招呼,挂著一副我很忙的样子匆匆走掉。我们就这样的度过了寒假。
那时,我还以为我跟他的关系也就这样了,直到那一天,寒假的最後一天。
我照例还是11点回去,一开门,他却没有睡,坐在床上等我:‘小枫,我们谈谈吧。我想,我们需要谈谈了。’
‘………’谈谈?谈什麽?我们之间还有话可说?
‘小枫!……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他说什麽?他疯了吗?干嘛跟我道歉?
‘小枫!对不起!这是我该说的!假期我一直躲著你,不理你,对不起!’
‘???’他到底在做什麽?
‘我不是鄙视你!真的!我也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只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我……我需要时间想一想。’他的脸通红,因为激动的缘故。
‘现在你想出结果了?’很好,至少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颤抖。
‘我想通了!我们是好朋友,以前是,现在也是,今後还是!这个不会变的!’
‘我可是个同性恋!’连我都佩服我自己,竟然能够面带微笑的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可是……可是……你还是我的好朋友!那个和这个没有关系!’
‘你真的这麽想?’他的神情可不是无所谓的样子。
‘没错!这阵子是我混蛋!我龌龊!我……我不该躲你的!现在,我诚心诚意的跟你道歉!小枫,我……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我?我有权利说什麽吗?只要你不会嫌我变态嫌我恶心还愿意跟我做朋友,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小枫!别这样!你……你这样说我就更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他的脸上有著痛苦。
‘………’那要我怎麽说呢?我们之间的天平已经失衡了,坏掉的是内部的结构,不是在哪边放上几块砝码就能恢复的。更何况,我的手中已经没有砝码了。
‘小枫!我是个混蛋!对不起!我是个混蛋!………’他似乎十分的懊恼,我甚至有些不明白,他哪儿来的那麽多歉意。
‘算了,耿旭,算了!’
‘小枫?’
‘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吧。你我还是好朋友,我们的友谊依旧。把一切都忘了吧,你就当那都是梦幻。’
我平静的看著他,嘴里说著善意的谎言。忘了?谁能忘了?我还是他?怎麽可能?没可能的!谁都忘不了的!这是烙印,即使冷却了,疤痕还在。
‘小枫,给我讲讲你的事吧。’耿旭已经恢复了镇定。
‘我?’
‘以前每次大家侃山,你都是只听不语,除了偶尔调侃几句,从来都不说自己的事,我老早就发觉了。’
‘………’当然了,我那些事,怎能对人言。
‘其实……你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吧,你那个……咳!反正我现在都已经知道了,给我说说吧,你在国内的事。’
‘……你…想知道什麽?’
‘随便什麽都行啊,讲讲你自己的事吧。’
我眼前的这个男人,用他坚定豁达的心抚慰著我,用他难得的温柔诱惑著我,让我有种冲动,想对他敞开心怀。
‘……你…真的想听?’
‘嗯。来,坐我床上吧!把灯关了,要不外面能看见!’
那一夜,我们彻夜未眠。
我给他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