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官-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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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回头瞪向角落,见那里走出一位相貌清俊气质明暖的公子,也方知自己上了当。
葛隆还没有攻入,成翔还没有沦陷。
她同知府一起设宴招待过这位,还曾为他的俊美起过诱意,“王楚风?!”
王楚风未看簪珠儿一眼,走出这间柴屋,温雅的语调难得沉重,“降也屠城,战也屠城,而我城中五万人,城外不过一万兵,各位觉得该战还是该降呢?”
人人胸中怒涛冲天,齐声道战,先拿知府。
簪珠儿奋力跳起来,让大汉们挡在门里,她照样大笑张狂,“就凭你们,也敢宵想挡住我大今战神的烈风刀?还是乖乖受死,至少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府兵主力已经离城,剩余府兵大多数听命知府,那群变节投诚的官员没有回头路可走,城外即将集整完毕,就算她中了计提前说出了一些事,以至于那群平时只知享受的乡绅土商突然联手,抵抗之力也不过杯水车薪,根本无碍呼儿纳的大胜之局!
她大喊大笑,看那排汉子走出去,门窗重新关上,屋里又只剩下火光,才喘着气住了口。
“来得明明是葛隆,姑娘却道烈风刀,原来贵国战神亲上前阵。”
簪珠儿一吓,想不到屋里还有人,转身惊瞪。
屋里两人,一个坐,一个站。
坐着的那人,也俊也雅,却一身漠远,在笑,“身为战神前探,还拿无阻令牌,想来比谁都清楚他的动向。姑娘,坐下喝杯茶,同某说道说道你家战神的传奇。”
簪珠儿咬住银牙,身体沉喘起伏,不知为何,觉得眼前这人可怕。
片刻后,柴门一开又一合,王泮林和堇燊走了出来。
吉平来问里头的细作如何处置。
堇燊看看王泮林,沉眸沉声,“待拿下城楼,立刻处决此女,震慑敌军。”
吉平斩钉截铁应下。
“堇大先生身手卓绝,想来医术也高明,帮我诊诊听力如何?”王泮林神情不动,仿佛没听见杀令,仿佛久经沙场。
“我不懂医。”堇燊想,身手和医术有关系么?“九公子也不必多疑,那姑娘说战神在凤来,我亦听得分明。”
“话虽如此,呼儿纳去凤来作甚?想不通啊想不通。”王泮林走过刘府主堂,视而不见那些里正们匆忙而出的身影,自己踩着悠哉悠哉的步子。
堇燊说错了,他并不寄望于小山还是大山的某姑娘,而是寄望于很多人。
寄望一个人,一件事,或一样东西,是很可笑的。
所以,他竭尽所能去策计谋局,调用一切可调用之力,只想确保他自己达成最终的目的。
仅此而已。
“想不通就不用想了,九公子一向只为自己筹谋,此时此刻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想要赶紧离开此地。呼儿纳远在凤来,无论如何也与九公子无尤。”堇燊说出心中盘桓已久的话,觉得那个爽气。
王泮林丝毫不难堪,还道不错,“不过,我会好奇。”
怎能不好奇?
这些年他四处游荡,又没正经事可做,自然养出道听途说的喜好来。他甚至想过,有朝一日被抓回家里的话,拿着编史的借口写传奇,大概还能本份待上一两年,等长辈们放松戒备,再跑。
“好奇到想再去凤来瞧一瞧?”堇燊说反话。
王泮林站在刘府大门高阶上,望着寒风呼啸的慌街,还有那些拎背了行李却不知往何处逃的百姓,神情渐渐淡到云高,“我只是好奇呼儿纳看中凤来哪里好,却不好奇凤来的情形。比起那块死地,这里至少还有命可逃。”
堇燊静了半晌,“希望公子这回言不中。”
“不知小山姑娘听了,会作何感想。”王泮林这话,乍听风马牛不相及。
堇燊就道,“不管天马军来不来救,小山姑娘应该不会再回凤来或这座城。至于她那位表姐,城门外才有异动,她就带着宋夫人离了城,那身不惊动人的好功夫不知从哪儿学得。”
王泮林心不在焉,“两个姑娘一个孕妇都走得脱,堇大先生却不要弄出个骄兵必败,拉我和十二弟当了陪葬。”
堇燊喝,“不能!”
王泮林无声笑,从容转身,回刘府之中。
……
残阳出驹马,寒峰耀冷雪。
银光与血地沉在节南眼底,红白交织,戚戚阴森。
一样的路程,去时拖拖拉拉走了两日,来时只用了大半日。然而赶得再急,用得时日再短,也改变不了这幅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的地狱图。
节南一下马,马就累趴了。
她慢吞吞卸掉马鞍,倒出一粒药丸,嚼得嘎嘣脆响,凑着脚边捡了一柄刀,漠然扫过刀旁的染血死人脸,拖着刀尖,踩进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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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们,没有《霸官》!(未完待续。)
第63引 尸场挖生
风,腥臭。
哈出来的白气,立刻就能被映成红色。
走一步,便冷上一冷,身上的旧袄根本抵不住心底的寒。
她捡刀,本来要防死人中还有活人,突然跳起来给她一背心扎,结果,已经走过尸海的一半,没有一具死尸诈活,她反而觉得颤栗失望。
五千个活人!
他们出发时,可曾想过那是一条不归路,可曾同家人好好道别,死的那一刻又有多少怨忿,多少不甘,多少委屈。
乌鸦卑鄙,不以尸体饱腹为耻,一只只跳跃其中,欢快飨宴。
节南听到自己牙齿打格的声音,胸臆之间,自入冬以来,难得没有咳气,恶心取而代之。她见过死人,但也没见过这么多死人,纵望无际,横望连绵,恍然还有身旁是一座尸山的错觉。
她有些喘不过气,想找一块干净不腥的地方,转了两圈,却也找不到。还好,小柒的药香仍留了一丝,勉力能撑得下去。她抬脚再要走,忽然耳中听到极细的一声闷哼。
人声!
节南危急关头从不犹豫,身形速动,敏捷且精准地,跃上侧旁不醒目的山岩上。
她没考虑在那里歇脚换气,是因为那块山岩太小,藏不下一个站直的人。然而,等她站上山岩,望下去,就知道站直不行,坐着却是可以的。
坐着的那人从头盔到鞋靴都是血,但稍加分辨之后,节南就知道大多数只不过是溅上去的。那人盔甲之下露青色衣片,身旁一张让她眼熟的劲弩。它曾对准过她的脑袋。
“喂。”她出声。
这个文官儿,颇有武将血性。
那人仰面,脸上都是血,完全掩去他清秀的本貌,一对眸子却明俊非凡,见头顶有人,惊而不惧,立刻爬转身来,弓弩抓在胸前,狠狠与之对望。
“又是你!”
“又是大人。”
节南戴着兔子面具,崔衍知瞧不见她要笑不笑的冷眼。
“你到底什么人?”崔衍知慢慢站直。
“大人终于懂事了啊,不说我山贼么?”节南语气轻飘,淡然扫过他正面,发现他身上受伤多处,应是皮肉伤,但他左腿似乎使不上力,可能伤筋动骨。
崔衍知哼了哼,“就算你不是山贼,也是身份可疑之人。”居然拿懂事二字论他,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比如说?”节南跳下岩石,朝崔衍知踏出一步。
崔衍知立即后退,“比如说,你是假冒山贼的大今军一员。”
节南嬉笑,再近一步,“大人挺本事的,居然瞧出山贼乃大今军假扮。还有呢?”
崔衍知退得有些狼狈不稳,怒道,“你给我站住,再上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节南耳畔闻远风,声音和步子却稳稳沉沉,向崔衍知靠近,“大人伤得不轻,我帮你看看如何?”
崔衍知继续退,一扣弩,才发现弩上没有箭,暗恨自己慌张。他本来想捡些箭备用,哪知远远看见一人,以为是来收拾的大今兵,连忙躲起。
“兔儿贼,你——”他话音未落,惊见兔子脸扑过来,而且不知用得什么劲道,害他挣也挣不脱,连翻带滚,只觉灌木刺脸,一时晕天黑地的。
等不翻不滚了,崔衍知睁开眼看清楚,却差点没背过气去。
但见兔儿贼整个扑在他身上,他的嘴让这个可恶的小贼捂住,只要他一想挣扎,他的左腿就疼得撕筋拔肉,因为叫兔儿贼另一只手摁住了。然后,兔儿贼在他腰里一点,他身体僵住,张开嘴也发不出声。
被点穴了。
这时,他又听到人声。
原来是这样,崔衍知立刻好过得多。
节南不再压着崔衍知,轻巧翻落到一旁,心无旁骛伏草静听,丝毫未知这位大人因为她自己的“当机立断”,经历了一个由生到死再复生的复杂心境。
“这么多死人,就我们几十个人收拾,要弄到猴年马月?”
“没办法,凤来说不准就成咱的前方大营啦,如果不收拾干净,进出很麻烦的。”
“我不是嫌麻烦,不过分派给咱的人也太少。”
“慢慢弄呗,也没说咱要什么时候收拾好。说实在的,这仗打了好多年,近来才有点消停,只要大将军不让我上阵冲锋,我宁可****打扫战场。”
“也是,先把兵器拾掇……”
不一会儿,那两个声音远了。
节南走出灌木丛看了看,回来解开崔衍知的穴道,“两人进山林子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大人要走就趁现在。”
崔衍知心里愈发清楚,这兔儿贼不是山贼也不是大今人,但也实在不像好人,“你究竟意欲何为?”
“我……”是啊,她桑节南意欲何为呢?
她出了城,报了信,离开了军镇,本来无事一身轻,谁知在成翔凤来两地的叉路口,不由自主朝凤来走了。
“……大人是唯一幸存者?”她来找宋子安吧?
或者,在她回乡替父报仇这一年间,没本事解开的一些疑惑,本来打算混过去的谜端,终于,好像,可以解开了,接上了。
只要,她再回一趟凤来。
“不是。”崔衍知简单答道,再问,“你为何杀老舍头?”
“因为他是作恶多端的虎王寨寨主,正巧让我碰上,就替天行道。”节南轻笑,觉得自己鬼扯过了头,“如此想,大人是不是肯放过我?”
崔衍知皱着眉,“好,这件事上我姑且不论,那你为何又出现?”
“把好事做到底啊。”节南不纠结自己又出现的理由。
她事前的心思或许很重,不过一旦动起来,就随心所欲,变化难料,偏偏还死倔。
“江湖正道上的规矩,大人能文能武,应该也懂得吧。”
懂才怪!
戴得兔子面具妖里妖气,说话的调子不男不女,杀人的方式狠辣非常,这些统统和正道不沾边,说是那种随心所欲的歪门邪道还差不多。
崔衍知知道,自己不该和这家伙纠缠下去,他必须赶紧找匹马,到军镇报信,解府城危急。
“敢问代县令大人安在否?”节南帮自家师姐关心下。
崔衍知这步子迈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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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引 今日杏花
节南跟着崔衍知七弯八绕,没多久,就瞧出他要去哪儿,暗道自己给的那张地图还是派上了用场。
穿过不见天日的老林子,拨开一处瀑布般的野藤,走出山洞,眼前便出现一片宽阔峡谷,四面环山,溪流地泉,到处都是果树,正中几处竹子木头搭起来的楼屋,就是杏花寨。
节南这一年常来,今日杏花寨却大变样。
山洞里就有人守卫,谷口也有人问暗语,这会儿她进到谷中,满眼都是人影晃动,挖壕竖防,敲打尖木桩子,削箭的,磨刀的,大冬寒日里干得热火朝天,也瞧见了张正领一群人练武。本来就极不像山贼寨,这下一点匪气不见,而是一处纪律严明的军寨了。
“我还以为全军覆没。”上一刻地狱,下一刻人间,即便她冷血冷肺,瞧见这幅生命力旺盛的景象,心也会热上一会儿。
“逃进山中两千余人,但逃进寨里千余人,同全军覆没差不多。”领兵如同领命,对崔衍知而言,这结果是失责,也是失败,内心打击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