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专家向这位充满法国风情的小姐一介绍,她端详了以后,立马爆发出哈哈哈的笑声。旁
座的顾客,无不大惊失色,以为这个女孩子受什么刺激而歇斯底里发作。弄得在一角弹
钢琴的乐手,不知如何为好,打断了德彪西那支颇为优雅的《大海》,在那儿无奈地击
键,等待她笑够了,再接着往下弹。
康晓平一点也不感到局促地问她:“笑什么?”
“先生,你的扣子系错了,而且,你的鞋也不是一双。”
“对不起,我是匆匆忙忙赶来的。”他倒也坦然。
简直不像话,也太不修边幅了吧?事后我把他好好一顿克。他说,“无所谓啦,我
看她大概有点缺心眼吧?”我戳他的脑门子:“这才是傻人说傻话,你康晓平乘以十,
乘以百,也不是她的对手。”
活该他俩也没这个缘分,于是,从那次遭遇狼狈以后,我发誓,再不当月下老人。
听她的意思,会不会怀疑康晓平找她的碴,是那次相亲不成,搞阶级报复?但我对
这位小姐保证,他也许呆,但不坏。
她说她是生意人,现在顾不得谈情说爱:“你误会了,他倒未必知道是我在操办,
但他有可能卡死我,他比那两个屎蛋头头有发言权,所以,我不得不先下手为强。答应
我,李叔叔,这件事,你保持中立。”
很多脸子漂亮的女孩,脑子相对不发达,而脑子好使,脸子却总是一般,上帝其实
很吝啬,不给人无憾和完美。这个吴爱爱,是兼而有之的全天候的女能人,她抢先一步,
在康晓平前先来给我打预防针,这步棋走对了。
“你这釜底抽薪之计,关键是骆老,除我以外,保不齐别人不插手,爱爱!”
“只要你不打破头楔就行。”
“康晓平也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
“他是个认死理的家伙,我们借他们文物所两只汝窑大碗出国展览,也是经主管部
门批的。再说,澳新两国做了严密的安保措施,还上了巨额保险,至于他这么激动嘛!”
“我总觉得他不至于,他不大愿意介入人事纠纷的。”
“权力这个东西,是最能异化一个人的。幸亏没有和他谈对象,谢天谢地,总算逃
避庸俗。”
“小姐,他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不再谈此事,因为取得了我的承诺。临走,善意地提醒我:“那个外地老板讨骆
老的字,还是交给汪襄去办吧,李叔叔,你何必劳神,你也不想得到什么好处?”
“唉,无非君子一言罢了!”
正好,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也凑巧,在一个不大的会上,以为来不了的骆老,莅
临会场,鼓掌声中,老先生走过来,脸色红润,精神矍烁,心情愉快,步履轻捷。那天,
他不但毫无病态,甚至毫无倦容,半点不像八十多岁的人。
他请主持人原谅他的迟到,因为上午偏偏有两个会等着他去。耄耋之年,精力如此
充沛,能够先参加第一个会的前一半,再赶来参加第二个会的后一半,在前一个会,吃
茶点还进水果,在后一个会,吃午餐还喝咖啡。我不能不服气老人的好胃口,那西泠牛
排,那干烤大虾,那菜胆鱼翅,吃得比后生们还卖力气。
我喜欢听骆老声若洪钟的讲话,更欣赏汪襄起草的四平八稳的稿子。在中国,做这
类应景文章,绝对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俞大姐,骆老的夫人,盛赞过他:汪襄为老头子
拟的讲话稿,该说的话,一句不少,不该说的话,一句没有。如果说“一句不少”,体
现他的思想水平,那么“一句没有”,就说明他的政策水准了。俞大姐早年在大学里马
列教研室待过,具有相当高的理论修养,还开过唯物辩证法和科学社会主义的课程,她
的褒誉,想非虚词。
俞大姐爱说:“中国有多少首长,就有多少秘书。老实说,首长不难当,只要会画
圈就行,秘书当好可就不容易,那学问大了去啦!”这是俞大姐的感慨,显然表示她认
为汪襄不错,好像比骆老还要满意些。老人的子女都到国外去了,落地生根,没有回来
的打算,四合院里的厢屋里,有这么一位称心的秘书,至少老太太是把他当作一家人看
待的。
“缘分,不是嘛!”这位原来很马列,如今不那么马列的老太太,这样总结。然后,
像是许愿,像是鼓励,“老头子用的秘书,无一不是很有前途,还有在中央担任重要职
务的呢!”
汪襄自然不反对这样的前景,人往高处走嘛!
那天,老人偏要拉我和他同桌,他是个好老头,没有架子,除了一吃(饭)二跳
(舞),平生两好外,就是多一份怜香惜玉之心,不过他从不动正格的,出乎情而止乎
礼仪。其余,简直挑不出老人家有什么非议之处。我突然想起那位老财求字的事,何不
乘此机会提出来?我估计那天的鱼翅和清汤鳖,老人喝得很开心,不但没有拒绝,而且
情绪颇佳,当场就要欣然命笔,真是缘分匪浅。
骆老问清楚讨字人的名和姓,兴致勃勃地叫汪襄侍候场面。这个汪襄,是天生的秘
书料子,首长指到那里,他就打到那里,马上笔墨纸砚准备齐全,章就在他皮包里揣着,
印泥也是现成的。这时,他附在我耳边说:“李老师,换个人,我不会侍候的!”
我说:“谢谢啦,难得龙颜大悦!”其实我很自信,只要张嘴,这点面子老人会给
的。
刚铺开宣纸,用镇纸压好,还没动笔,吴爱爱一阵风似地出现了。
只见她风风火火,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地杀将过来,人还未到,那轻脆的声音,
早银铃灌耳,把我们这位老同志吸引住了。尤其那巴黎香水,将整个会场灌满。“骆老
呀——”她扭动着腰肢,扑了过来:“我可是把整个京城,都找遍了!”
我预感到大事不妙,这丫头一来,今天的字,怕是拿不到手了。
只见她和这张桌上的人点头,又和另张桌子上的人招手。老人家,我敬爱的前辈,
双眼好像通了电一样,也灼灼发亮起来。骆老看女孩子,是很中国传统的,欣赏美人,
要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像他写完字以后,挂起来,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评
头品足,且要琢磨一个没完没了呢!
我听到汪襄说了一句:“已经铺开摊子了呀,吴小姐——”难道他和她存在着某种
默契,这个单身贵族会不会对这位富姐,有些什么想法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有几个像康晓平那样的木瓜呢!看来,军人家庭出身,她早就把骆老四周的地形地物,
都打探清楚了,并且占领了秘书这个高地。
她不大怕老人听见,因为骆老上了年纪,稍稍有点耳聋。“只要你不拖他回去午睡,
我就能把他架走。”吴爱爱顺便告诉我,是来请骆老给她们公司主办的一个出国文物的
预展剪彩,要他马上启动大驾。
骆老这回听清楚了,转头问汪襄:“有这项活动安排吗?”
汪襄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现在我明白,秘书已被吴爱爱抓牢,给老头筑起一道坚
固长城,别人休想越雷池一步。剩下来,就是这位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子,对骆老这个关
键人物,展开攻心战了!
我估计,那位书生气十足的瓷器康,肯定还在草拟报告,陈诉理由,向上反映,无
非这两只汝窑大碗是国宝级文物,国内公私收藏,不足数十件,万一出了问题,如何向
祖宗子孙交待等等?可瘸子打围,坐着喊,只知道在那儿干嚷,顶个屁用?
“请吧,数百口子的开幕式,还有大使馆的文化参赞等着您呢!”
骆老很给面子,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指着在场的我:“吴爱爱,这不是老李要
我献丑,写几个字给他的朋友吗!”
那吴爱爱才会说话:“李叔叔要你的字,不会那么着急的,是不是?再说,这儿哪
是您老人家泼墨挥毫的场合,写大字报,搞大批判合适。走走走——”只要一说“文
革”,触动他坐过牛棚的神经,马上就过敏。于是,骆老动摇了。
她就有这种能量,能办成别人办不成的事,能请到别人请不动的人,能拉到别人拉
不来的赞助,当然,也能搅黄别人以为一定能够碰杯的成功。我想既然纸墨都准备好了,
和吴爱爱商量,“就写这一张,给那位老财交差,不会耽误多大功夫!”
“不行的呀,骆老不到场,站在当中,别的首长怎敢动剪子呢?帮帮忙吧,李叔
叔!”她不管我是否首肯,转过身去,向骆者发嗲,“您就走一趟吧!”
骆老年轻时风没风流过,我无法知晓,但到了晚年,倒有“处处怜芳草”的兴致,
也是我们大家习以为常的。只要稍为长得齐头平脸的小媳妇,大姑娘,都会表示出一点
亲近之意。像吴爱爱这样光鲜艳丽的女孩子,就更愿意搭讪,说几句俏皮话,幽它一默
了。“啊呀,爱爱,就那么一根彩带,要好几个人剪,又不是卖布头!”
“不行,不行,您老是主剪!”她那纤纤玉手握住他胳膊,一定不放他写。
这时,汪襄才告诉我其中内情,原来出借汝窑瓷器,供她拿出国展览的一个什么文
物研究所,两个头头尿不到一个壶里,互相掐架,才出了变故。一个借故作伐,想法刁
难,让另一个做不成随团出访,坐地分赃的梦,把康晓平捣出来说话,这样,弄得主管
部门有些犹豫。所以,迫使吴爱爱不得不公开搞一次预展,只要把这位老领导请去,并
且说出:“弘扬一下我们伟大的中华文化,有什么不可以的呀?”再加上媒体一炒,现
在当政的领导,不能不当回事,不能不开绿灯。
汪襄赞叹地说:“如果她有生杀大权,这位小姐要宰一个人的话,连眼睛都不眨
的。”
她急于把骆老搬会剪彩的企图,就是要他当消防大队长。
汪襄真给这位小姐卖力,故意磨蹭着把那枝羊毫,在砚台上舔来舔去,就是不递到
老先生手里。这时,我即使再迟钝,也觉察出子午卯酉,若我不叫暂停,太没眼力了。
连汪襄这个不怎么好剃的头,都站在吴爱爱一边,那女孩已经用不耐烦的眼光在打量我
了,我还能不识相吗!“好吧,请!”
紧跟着,吴爱爱搀扶着骆老,努力把她身体最丰满,最突出的部位,紧紧地挨着老
先生,他当然乐不可支,直是拱拳作揖,向我抱歉,“改日,改日!”然后,由这位娉
娉婷婷的娇小姐半扶半挟着,与众人告辞离去。这以后的场面,我本是不会看到,也不
想看到的,但吴爱爱是京城数得过来的女中豪杰,是在法国受到过社交熏陶的,说她有
过人之智,不算夸张。比那些只会打小算盘,玩小把戏,动不动就解裤带,把自己最后
一点本钱搭上去的女人,其智商,其脑容量,不知强上多少倍?她哪能冷落我,而掉头
不顾而去呢?把骆老交给汪襄,请到奔驰车里,又折回来拉着我去凑热闹,她说,“怎
能不去看看那两只汝窑大碗呢?瓷器康说,全世界现在也不足百件了。”
我不懂古瓷,关于宋代五大名窑之一的汝窑,是从那个书呆子口中得知少许常识。
他说,宋瓷最先是定窑,产地在河北定州,陷落在北方金民族之手,才在河南临汝一带
建窑为宫廷烧瓷的,这就是汝窑。因为总共只有二十来年历史,均在哲宗到徽宗时期。
随后举国南渡,这个窑址便湮没了。汝窑的窑址一直是文物界的谜,找了近半个世纪,
1986年,他参加挖掘过的,才在河南宝丰县清凉寺一带发现。由于汝窑时间短,产品少,
加之战乱播迁,到南宋时已有“近尤难得”之叹,所以,传世甚少,极为珍贵。
因此,那天的预展会上,我能理解这个年轻人,站在这两个有保安守卫的宋朝大碗
跟前,也算主人一方的他,才无限心痛地指着吴爱爱的鼻子说:“你在作孽啊,小姐!”
她娥眉一竖:“我拿去给你们挣美元,有什么不好?要不然,这两只碗还不是在仓
库里锁着?”
“你知道这要冒多大的风险吗?”
“那我请问,你们单位怎么发津贴,发奖金,马上过年,还要发鸡,发鱼,填那无
底洞似的一张张嘴,这都是要钱的,天上从来也没有掉过馅儿饼,老兄!”
“吴小姐,你除了钱以外,还能谈点别的吗?”
她又大声笑了:“没有钱,你们单位过年吃屁去吧!不过,今天你扣子没有系错,
鞋子也没穿鸳鸯了,表现还算可以嘛!”
本着“好男不跟女十”原则的康晓平,车转身离开展览会场而去。
她悄声问我:“李叔叔,这个康瓷器没有给你使命?”
我摇头。
吴爱爱很高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