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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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飘飘,走起路来全不费力气,因此碗盘虽重,却一点也难不倒他。
他边走边缓缓呼吸,牧天教他的呼吸法可以帮他稳定心神,并且随心所欲操纵体内的真气。他将真气集中在手掌心,碗盘便像牢牢地黏在他手上一样,完全没有摇晃。
不料走了几步,到玄慧身边的时候,右脚却绊到玄慧故意伸出的脚,晃了一下,碗盘堆也开始松动。众僧个个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心中如小鹿乱撞。
眼看就要连人带盘笔直落地,萧榭在这紧急的时刻,左脚飞快向前踢出,用力踩下(正好踏在玄慧脚背上)稳住身子,同时抽出一只手,按住倾斜的碗盘堆顶端,双臂一转,将整叠碗盘打横捧住,手劲稳健,中间几十个盘子悬空,却没有一个掉落。萧榭左脚放开,痛得脸色发青的玄慧这才抽回了快被踩断的脚。
众僧当然是大吃一惊,玄正不死心,走到萧榭背後,口中说著:「王爷,很重吧?来来,我来帮你一把。」伸手就往萧榭右肩推去。
萧榭听到他靠近,心中早有防备,玄正一伸手,他右肩往前一倒,全身顺势往左转了一圈,让玄正扑了个空,差点跌个狗吃屎。
玄正爬了起来,发出一声怒吼便往萧榭冲来,背後的玄慧也痛到忘了他平日动口不动手的惺惺作态,一拳朝萧榭後脑挥去。萧榭脚下使劲,纵身往旁边一跃,玄慧的拳头便撞在玄正鼻头上,玄正则整个人压到玄慧身上,两个人摔成一团。
在众僧的惊呼声中,萧榭得意地冷笑了两声,轻松愉快地走向厨房。不幸的是矮头陀久等萧榭收碗盘,又听到外面吵闹,大发雷霆从厨房冲出来问是怎麽回事,而被他推开的门刚好就撞在萧榭身上,当场一阵匡锒声,前功尽弃。
不用说,萧榭当然又被修理了一顿,而且被加了比平常多三倍的工作。全部的人都就寝了,他还在刷马桶。但是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光是僧侣们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就值得他刷遍全寺的马桶了。最重要的是,这次经验证实了一件事:牧天教他的东西真的是有用的。
由於心情太过愉快,他手上忙著,口里竟不由自主地哼起歌儿来。忽然间,背後响起一声暴喝,让他吓得差点摔进马桶堆里:「你在干什麽?」
一回头,只见矮头陀满脸怒容地瞪著他。
萧榭大惑不解:「我在刷马桶啊,还是你叫我刷的欸!」
「我是问你哼的那首歌!是在哪里学来的?」
萧榭更疑惑了:「这首歌有什麽问题吗?」
「我在问你话!」
萧榭想了一下,觉得那曲子没什麽大不了,八成是在牧天那里听到的。他当然不能这样回答,便随口敷衍:「不清楚,大概是小时候在宫里听到的吧。」
矮头陀没再开口,只是瞪著他。他的整张脸完全扭曲歪斜,嘴里好像随时会有獠牙冒出,双眼赤红,憎恨的火焰在里面燃烧,似乎恨不得扑过来一口咬死他。
萧榭心中一惊,矮头陀平常是对他很凶没错,但是这副狰狞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为了以防万一,手上紧握住刷子准备当作武器。然而矮头陀什麽事也没做,只是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那天晚上萧榭回到银狼谷的时候,牧天显然早已看到了晚餐时的插曲,而且十分不以为然。
「真行啊,嗯?才学了一点皮毛,就等不及要炫耀了,是不是?」
萧榭被这句话激得满脸通红,大声反驳:「又不是我存心要卖弄的!是他们来惹我啊。」
「那你就顺他们的意,让他们好好笑你一顿不就得了?七年都这样过来了,还差这次吗?」
「我··我凭什麽要白白让他们欺侮?」
牧天冷冷地说:「学武的大忌,就是功夫还没到家就拿出来乱用。你想想,万一你真气运用不当,把两只手废了怎麽办?万一你脚扭伤怎麽办?在山上还有我帮你医治,哪天下了山,你就瘫在路边等死吧。」
「功夫学了就是要用!而且又没发生什麽事!」
「当时没出事不表示以後就不会有事。你想吧,一个本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短短半个月间忽然变得身手如此矫健,光明寺那些人能不起疑吗?再加上最近才刚发生你哥哥脱逃的事情,换了我是照海,一定会加强对你的监视,每天把你盯得死死地,搞不好关你禁闭都有可能。别忘了你本来就是他们看守的人犯。」
萧榭一阵心惊。他说得没错,再加上玄敏失踪事件现在仍馀波荡漾,玄正仍是不时用怀疑的眼神瞅他,今晚这一闹,以後想必是更没完没了了。他心中开始懊悔自己莽撞,在牧天面前却是死也不肯开口承认。
牧天静静打量著他,彷佛看出他的想法,脸上表情稍缓,说道:「其实也没什麽好担心的,大不了别住在寺里不就得了?我看你乾脆就住到谷里来,保证照海一辈子也找不到你。况且这样一来你也有更多时间可以修行,省得整天让他们呼来喝去。」
萧榭一怔,这方法他倒是没想到,而且还真的颇有道理。他根本没理由要继续留在光明寺里当奴才,如果搬到谷里的话··
念头一转,随即怒气狂涌而来:「哦?搬到谷里?这样一来就可以从早到晚伺候你了,是不是呀?」
牧天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只是双眼稍微瞪大,随即又眯了起来,然而萧榭在这小小的变化中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禁心中一紧:完了,这下真的惹毛他了··
没想到牧天居然笑了起来:「好,好!随时保持怀疑,这是好习惯,值得奖励。既然你这麽说,我就不多事了。不过呢,日後当一大群和尚像苍蝇一样整天在你身边到处飞的时候,就请你自己解决,我是绝对不帮忙的。」说著便招手唤泥人过来开始修行,自己则转头走回祠堂。
萧榭看著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好像刚吞了一肚子的石头。
然而牧天走到祠堂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今晚在食堂里的表现很好。」
什麽?萧榭脑袋一时转不过来。他刚才不是才骂过他莽撞的吗?
「先训我一顿再来夸我?你这什麽意思啊?」
牧天轻松愉快地说:「该训话的时候就要教训,该夸的时候也是一定要夸。你进步很快,为师非常欣慰。」说著便走进去睡大觉去了。
萧榭哭笑不得,想开口却又闭上,过了一会儿才朝门口大喊:「我才不承认你是我师父!」这时泥人刚好一拳挥过来,把他打得四脚朝天。
想到自己老是被牧天耍得团团转,萧榭心里实在呕极了。本来想跟他提起矮头陀的怪异举止,转念又想:「这麽点小事犯得著跟他商量吗?搞不好他还真当我少不了他哪!」
牧天虽然做了那麽悲观的预言,然而之後那几天,情况并没有那麽糟。照海和其他的高僧们忙著准备去法音寺说法,根本没时间看管他;而矮头陀在第二天仍是像平常一样,凶巴巴地大呼小叫,维持著他最正常(依他的标准来看)的状况。
这一天,照海等人出发去法音寺,一大群人去送行,寺里空荡荡地。萧榭照例和矮头陀在厨房里忙著,说得明白点是萧榭在忙,矮头陀翘脚坐在茶几旁,对著萧榭的後脑勺发号施令。
忽然间,萧榭听到背後传来一阵口哨声。是矮头陀在吹口哨,锐利而略带颤抖的声音,吹出了一支小调。萧榭以前从来没听过他吹口哨,心中狐疑,却没回头,手上也没停,免得他开骂。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矮头陀吹的正是那天晚上自己边刷马桶边哼的歌儿。只不过他当时心情好,把哀伤的小调哼得兴高采烈,矮头陀的口哨声却又吹得加倍凄厉。
矮头陀开口了:「好了,先歇会儿。倒杯茶给我。」萧榭依言倒茶给他,然後照惯例自己也倒了一杯,在桌旁坐下。
「这曲子,」矮头陀说道,萧榭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刚才吹的小曲:「你说你是在宫里听到的?」
萧榭思索了一下。他本来以为是在牧天那儿听来的,想想却又不太对,牧天给他听的向来是轻快雄浑的曲子,绝没有这种哀伤凄凉的小调,没一会儿终於想起来:「对了,是以前宫里专门在赏月的时候奏的。」
「哦--赏月啊?」萧榭感觉到他拖长的语调中有种东西,又冷又硬,让人浑身不舒服。
「是啊。」忍著心中的不适感,冷冷地回答著,把茶一口喝乾,打算站起来结束这话题。矮头陀又开口了:「这是江苏的民歌。我是江苏人。」
「是吗?」关我什麽事啊?
「你父亲来江苏巡幸的时候,特别中意这曲子。」
「咦?」听他提到亡父,萧榭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我父皇··」
矮头陀点头道:「那时你还没出世,你父亲带著你母亲和一大批皇亲国戚下江苏。那时候呢,我在总督府里做个小小的知事。他来玩了五天,就花掉江苏五千万两银子,徵收一千亩良田盖宫殿,带走三百二十个秀女,顺便处死了我一家十口。」
萧榭听到最後一句,吓了一大跳,忍不住便冲口说道:「为什麽?你做了什麽事?」
矮头陀重覆他的话:「我做了什麽事?我做了什麽事?」猛地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把萧榭跟杯子都震得跳了起来:「我只不过是倒楣站错了位置,跟了个贪赃枉法的上司,正好被他抓去背黑锅而已!」
他的脸再度变得狰狞无比,脸旁一条肌肉不住地抽搐抖动,两片嘴唇大大咧开,露出咬得咯咯响的牙齿,双眼暴突出来,萧榭清清楚楚看见上面布满了血丝,他心中一凛,忍不住开始後退。
「你那个昏君老子,」矮头陀从齿缝中出声,话中夹著磨牙的声音:「拿到案件连审都不审,就批了个『斩立决』。我运气好,连夜改扮和尚逃跑,他居然就斩了我全家。我爹娘、弟妹、老婆还有孩子··」
他的脸上开始浮现一片诡异的紫红色,随即扩散到他的整张脸,让他的脸越来越像佛殿里刻的夜叉。萧榭不知是否太过惊骇,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嘴上还是不得不为他父亲辩护:「这个··王法如山,你要是没有证据翻案,我父皇也只有依法行事··」
「是吗?我看是他忙著享乐,没心情管这些事吧?」紧握住茶杯的手开始发抖,茶水几乎要泼出来。
「我父皇已经过世了,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
矮头陀脸上拉出一个歪斜的笑容:「是啊,他死了。那时我在这厨房里,听到他被自己弟弟杀掉,我真是开心得差点飞起来。整整一天我都止不住笑,哈哈哈,狗皇帝死了,哈哈哈哈··」
他尖锐沙哑的笑声刺激著萧榭的耳膜,震得他头晕;听到他污辱自己父亲固然愤怒,但是眼前这人的狂态更让他心惊,他决定先别跟他冲突。
矮头陀止住笑,又恢复了冷澈的声音:「然後皇上又把那狗皇帝的儿子送上山来,还要我看著你,真的差点把我气死;可是转念又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差事派下来就得做,发再多牢骚也没用,况且跟你这屁事不懂的小鬼计较,实在也犯不著。所以我把一肚子气全忍下来,七年也就这麽过了。可是,那天晚上听见你哼歌儿,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萧榭顿时觉得四周冷了下来,而矮头陀眼中射出的光芒,也像冰一样冷。这时他脑中开始晕眩,视线逐渐模糊。现在他很清楚,这决不是害怕或紧张的关系。他心中一凛,瞪著自己的茶杯,和矮头陀那杯一口都没碰的茶。
「那个狗皇帝,只顾把在江苏听到的曲子带回宫里赏月作乐,他自己在江苏做的龌龊事全不记得!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让他这样死实在太便宜他了!」
「你··」萧榭全身无力,头重得快要掉到桌上。心中痛恨著自己:白痴萧榭,你到底要给人下几次药才会学乖?
矮头陀站了起来,声音已经变成了沙哑的嘶吼:「从那晚之後,我就发誓,我绝对要报仇!报仇!我要把那姓萧的狗贼的血脉全断光,先杀你,再下山去杀你那个哥哥,把你们两个的脑袋扯下来祭我的亲人!」
语声甫绝,他便扑向萧榭,贲张的十指紧紧得勒住了萧榭的喉头。
「呜!」萧榭气息停窒,眼前金星乱舞,想扳开他的手,奈何中了迷|药的身体完全使不上力。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脑中开始被一大块黑鸦鸦的雾气占据,意识开始飘离身体。
忽然间,脑後响起一声怒喝:「醒醒!死在这里像话吗?」
眼前彷佛出现两道绿光,让萧榭神智倏然一明,立刻放开紧抓矮头陀手臂的双手,挤出全身真气,双拳抬起猛击矮头陀两侧太阳|穴。
矮头陀惨叫一声,松开了手。萧榭从眼皮缝中看见他不住抱头哀嚎,然後听见「哇」地一声,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到了他身上。然後四周开始天旋地转,他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到一股噪音逐渐包围了他。刚开始还很细微,然後就越来越响亮,听起来像是一群发疯的蜜蜂在嗡嗡叫,随即听出是一群男人七嘴八舌的交谈声,萧榭本来已在晕眩的脑袋被这声音一吵,更加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