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酒店-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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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德州佬松脱了领带,解开了衬衫的衣领,赛蒙注意到他颈子上泄露出的紧张。他说:“我想我会撑着看到最后。如果你有波本酒的话,那倒是可以帮得上忙。”
他们下楼到了酒吧,赛蒙拿了一瓶酒与两个酒杯,来到外面的露台,他们静静地坐着,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卢贝隆逐渐从阴暗的夜蜕变为光烂的黎明。赛蒙想到他想对季格乐做的好几件事。“两百万美元就是两百万美元。”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长长的橘棕色公车的柴油引擎所喷出的废气,敌人清晨的空气中,它就停在阿普特的鲍开利广场旁。“阿普特通往巴赛罗纳专车,设备一应俱全,备有浴厕”的宣传,正准备攻占乘客的心。他们与一群人站立在阳光下,谈天说地,欢笑着,一想到可以在西班牙度个假,还有便宜的西班牙银币,就变得开怀不已。
将军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同时在一堆人群中等候,也不要措同一部公车。他和乔仔站在一边,其他人则上了车,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背了个包包,混在其他穿着蓝色丁尼布衣裳的人群之中,看起来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有乔仔戴上了草帽,穿着前面印了“尽情享受假期”’字样的新T 恤。他一直很喜欢那种感觉,将军也会相当激赏的。
他感觉到包包的肩带在肩上显得沉重,但他还是满心欢喜。这都是白花花的钞票。他们现在已经是拥有百万法郎的百万富翁了。他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他说话。
“他为什么选择公车?”
将军笑了笑,换了摸他的胡子。“如果你是条子,你会往哪个方向搜索?一部飞车,也许是贼车,或者是一群人在最后一秒钟于机场购票,诸如此类,对吧?他们会去注意载满观光客的大巴士吗?更何况巴士又不检查行李。在边界很可能也不会检查护照。”将军拍拍乔仔的胸膛,“有时候缓慢的逃脱方式,却也是最佳方式。”
乔仔调整了他的草帽,点点头。“真聪明!”
他们一起登上公车,沿着通道走,没有注意周遭任何人,找个破旧的塑胶座位就坐了下来。今天下午,他们就到了巴赛罗纳,然后搭火车到马德里。到了马德里机场,要去哪儿都成。将军显得相当疲倦,他团目养神,想到了妻子马蒂尔德。他会从马德里打电话给她。她是个好女人。如果有点钱就更好了。
车门发出气压式的声音后关上了,公车缓缓驶离站牌。司机向为他指挥交通好让车子通过的警察挥手致谢。
柏尼醒过来的时候,却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他满嘴都是难闻的皮草味,头轻柔得像南蛋花,这种感觉就像他某个春假到佛罗里达度假,喝了一些让他头重脚轻的玛格丽特一般。他不记得自己喝了什么东西,好像只吃了三明治,然后就不省人事。他感觉到土地侵蚀了他的身体,拱起了他的背,于是张开了一只眼睛。今天谁要负责监视呢?他不禁纳闷。他小心翼翼地转头,睁开了另一只眼睛。
有一张桌子,还有一些破旧的条板箱。在谷仓的另一边,门紧闭着,日光从缝隙斜射进来。他坐起身,看了看四周。整个地方已经被清理出来——没有脚踏车,没有空酒瓶,没有任何他们存在的迹象,只留下散置一地的烟蒂。而且已经没有人看守他了。
他站起身,笨拙地走向门边,试验性地推了推,看着它缓缓打开,他站在门槛,当强光穿透他的眼球,不禁有些畏却,他的脑门抽动着。到处空无一物,停车的草地上扁平一片。眼前的路径是荒烟漫草。当他上路时,没人对着他喊叫。他在热烘烘的柏油路面上站了一会,心里盘念着自己身在何处,接着出发去找路标。
亚诺夫人正开着车准备前往参加每周举行的慈善姊妹会例行聚会(会中满怀爱心的姊妹们聚在一起喝咖啡,讨论她们所做的善事),途中看见一个脏兮兮的身影在路中央向她招手,于是放慢速度。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心想,真是可耻。这些日子里,像他这样的社会边缘人比比皆是——这些全身脏兮兮、胡子也没刮的野兽,只希望占像她一样的便宜。不过在扭转方向加速前进经过时,她也注意到,他是年轻了些。真是可耻!
第23章
恩尼斯与法兰丝娃正在散发咖啡与可颁给大厅里满脸皱纹、红着眼睛的居民。这群穿着夏天服饰的客人,好奇地看着派克的保缥与刑警,心里纳闷着为什么旅馆会突然多出许多穿制服的人。
在每个人低头喝咖啡时,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个人影走过窗户,停在大门口。
“喂,恩尼,有啤酒吗?”
恩尼斯听到柏尼的声音,跳了起来,赶紧穿越大厅,拥抱住这个脸上堆着笑、浑身恶臭的年轻人,还拍着他,仿佛想要确认他的确在他眼前似的。法兰丝娃不禁落下眼泪,保镖与刑警也赶紧放下杯子,妮珂则跑出去叫唤赛蒙与派克。吉奔太太从办公室冲出来,检查着柏尼肮脏的光脚丫,旋转着尾巴,以示欢迎。
恩尼斯说:“太好了,帕尼小子,真高兴看到你。我想你该冲个澡、吃点东西……”
那位资深刑警摆出官方的手势,不过手中握着吃了一半的可颂,却让人看起来并不怎么专业。“我们有很多问题要问那个年轻人。”
恩尼斯对着他皱眉。“是的,亲爱的,我确定你一定有问题,不过请给这个可怜的小孩一点时间。先让他冲个澡,然后再慢慢抽丝剥茧吧!”
那位资深刑警对着他的伙伴弹了手指,“打电话到亚维依,告诉他们我们找到人了。他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汉普顿·派克跑上楼,后面是妮珂与赛蒙,他的手搭在柏尼肩上,站在那里,脸上漾开了笑。“孩子,真高兴见到你!”他用力地吞咽这口气,“真让我们担心了好一阵子,你还好吗?”
帕尼咧嘴而笑,点点头,“好得不能再好了。”
恩尼斯说:“现在,派克先生,我们何不让柏尼把全身弄干净,再喂他吃点东西!”
“当然。”派克拍了拍儿子的背,转身向着赛蒙,“你知道吗?我都没有告诉孩子的母亲。我已经操了两份心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我现在得打个电话给她。哦,我最好也打电话给鲍伯·季格乐,他昨天担心极了!”
赛蒙看着手表,纽约时间清晨四点。他笑了笑说:“不必了,让我来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赛蒙就这样来回翻译柏尼与刑警的对谈,简直累死了。刑警认为,如果他们一再追问相同的问题,帕尼终究会吐露出绑匪的姓名与住处。《普罗旺斯报》的记者再度出现,他们相信自己取得大独家,而且只要愿意入镜,就可以被他们的镜头所捕捉。两位不明所以的美国客人和村子里的邮差,还亲切地在大厅里摆姿势,供他们拍照。太过兴奋而清醒着的季格乐,还想发一篇新闻稿,阐述自己在肉票平安获释的过程中所扮演的关键角色。恩尼斯则坚持办个庆祝晚会。从未错失逢迎亿万富翁机会的威廉叔父,也自告奋勇,帮忙妆点晚餐的菜色。赛蒙则是需要睡眠,当妮珂过来把他从刑警身边拯救出来,带他回家,他勉强地爬上楼,便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
六个小时后,冲过澡、刮过胡子后,赛蒙觉得精神百倍,甚至有些兴奋,仿佛肩上的重担已经全给卸除下来。他用毛巾把头发擦干,看着妮珂穿上一件他从未见过的黑色短洋装。当他为她拉上拉链时,便从背后吻了她古铜色的肌肤。
“这是否表示我必须打上领带?”
妮珂在颈子及手腕内侧轻点香粉,“恩尼斯希望我俩看起来体面些。他真是个好人。他希望带给柏尼一个特别的夜晚。”
“我会穿上外套,但是不打领带,也绝对不穿袜子。”
“懒惰虫!”
当妮珂为他挑选了一件衬衫与一套质轻的棉质西装,他不太确定地喃喃自语,并且一面掸去他最后一次在伦敦穿着的皮鞋上的灰尘。
在他穿上外套时,妮珂侧着头从背后端详着他,她金黄色的秀发被在脸上,光洁而呈古铜色的腿与手臂,与她深色的丝质洋装相映成趣。赛蒙从没见过一位比她更美丽的女人。他心想,我或许是个懒惰虫,但至少是个幸运的懒惰虫。
他朝她笑着说:“你会是晚会中最美丽的女人。”他们手携手,徒步到旅馆,平静地聊着明天的事情。
波捏托太太从咖啡馆的窗户看见了他们,叫唤着她的先生,“那个英国佬,穿西装了!”波捏托咕咬着,满足地低头看着自己褪了色的蓝色短裤,他说:“我喜欢看到一个脱胎换骨的男人。”
露台上特别摆了一张十人坐的桌子,上面装饰着恩尼斯最喜欢的粉白色玫瑰图案的浅碗。烛光挑起了银器与玻璃杯的光泽,而有着长长瓶颈的香槟酒瓶便置放在花朵之间的冰筒里。栖宿在喷泉附近的青蛙,此起彼落地奏起一首协奏曲,而卢贝隆温暖的天空,也悬挂着稀稀疏疏的星儿。
妮珂与赛蒙步入阶梯,朝着池畔的笑语走去。赛蒙在人群中听见一个洪亮而熟悉的声音,便把他的雪茄放在外套里面的暗袋里。原来是威廉叔父在开御前会议。
他正对着保持礼貌微笑着的汉普顿说话:“我现在总算见识到德州的宽阔、纽约壮观的大峡谷,以及普罗旺斯淳朴的简单风貌,是如何恰当地融于一炉,达到平衡。”他稍作停顿,喝干了酒杯的酒,然后把空杯递向酒保。“你亲爱的儿子提出来的当儿,我就深受吸引,现在又见到了你的头……”
派克说:“我的头?”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你的长相酷似凯萨大帝的后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奥古斯都。”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恩尼斯,听见了这席话,挑高了眉毛,眼睛往上源。他现在穿着他自创的普罗旺斯传统服装——白衬衫、黑长裤与及腰的小外套,还扎着粉红与绿色条纹的宽腰带。他一手一个玻璃杯,走过阶梯,满意地看着妮珂。
他说:“看到这样一对壁人,真是欣慰。夫人,你看起来和画中的仕女一样优雅。”
赛蒙弯身向前,好把那宽腰带看得更仔细。“恩,我不知道你是葛利克俱乐部(Gorsok Club)的会员。”
“亲爱的,我不是,不过,我很喜欢这样的颜色。来吧,每个人都在。”
跟着派克而来的穿着西装与靴子的保像,正听着威廉叔父畅谈对印象画派的观点听得入神。欢欣鼓舞的柏尼则带着无比的兴趣,注视着法兰丝娃穿出来亮相的洋装。喝了香槟的法兰丝娃,脸颊上现出一丝绯红。操着一日浓重口音的流利法文的派克,正与潘太太聊得起劲。潘太太把最后的工作交代给副主厨。她穿着一袭深蓝色的斜纹衣裳及令人头晕的高跟鞋。吉奔太太搜寻着掉落下来的花生与睡着的壁虎,恩尼斯系在它脖子上的红白蓝缎带,无疑地将它装点成最称职的吉祥物。
妮珂将手插进赛蒙的臂弯里,“觉得好些了吗?”
他点点头。这就是他几个月以来梦寐以求的:很棒的天气、快乐的人们、在繁星的照耀下欢享晚餐,这也是一个梦想家对于经营饭店的理想。他从没预期到,这竟然要花费比钱更多的东西——体力、耐心、对于细节无尽的关照、殷勤好客的热情,这些都是恩尼斯打从旅馆一开张就具备的特质。
他向妮珂表示:“有趣的是,当我今天傍晚醒来的时候,我向自己坦承,我只是生命中的过客。我是个绝佳的客人,但我却不认为自己能当个好主人。”
她指掐他的手臂,“我知道,但你至少尝试了。”
接着是叉子敲打玻璃杯的声音,所有的对话都停止了。恩尼斯看着人群,举起酒杯,“在我们欢欣品尝潘太太为我们准备的晚宴之前,我提议大家敬我们的贵宾一杯。”
威廉叔叔挤出一个谦逊的笑容,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上的钮扣是否扣好。
“让我们敬年轻的柏尼,欢迎他平安归来。我们想念你。”
柏尼探出头,边喝酒边碎步前进,并且举起他的啤酒罐,以示感谢。汉普顿把手臂伸向潘太太,他们在前带领,保镖跟在三步后的距离,上楼用餐。
不论是用法文、英文还是德州腔英文,每个人都告诉潘太太,晚餐简直是旷世之作。琳琅满目的菜单包括:新鲜蔬菜熬的砂锅、用豆子、胡萝入朝鲜蓟拼成的拼盘;蔬菜炖羊肉与火腿蛋肉馅;里在粉红色的熏鲑鱼与虾夷葱里的鱼子酱;用迷迭香制成的冰冻果子露,来清清被红酒与肉类麻痹掉的味觉;还有血红的烤大蒜佐香料烤羊排,以及柏尼最爱的马铃薯搭配果汁;以山羊乳、牛乳及绵羊乳制成的十数种乳酪,然上覆盆子果酱与罗勒的冰桃子;热咖啡及从新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