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桃杏嫁东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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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露齿一笑,脸上的表情生动许多:“虽然我放你走,但你能不能别走?”
他笑道:“我虽然不清楚你会什么武功,但看起来似乎敌不过我。”
这个人的腰很细,肩很宽,手脚修长而有力。
珠廉秀面部神经抽搐了一会,终于斜着白眼坐回柱子旁,拿手指点着他千言万语骂不出:“哧……!!”
白衣青年微笑:“你这边伺候的人最多,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尽管提。”
珠廉秀忍住怒气,装出怡然神情,抬着头看天。
白衣青年含笑作揖而退,守侯在门外的众家仆快步紧跟。
“二爷,”中年人道:“那人……”
白衣青年瞟了他一眼,轻笑道:“色若桃花——可惜带刺又有毒。你把他看好,先不要让大哥知道。”
中年人点头称遵命。
珠廉秀抄着手在屋里转了半天圈,突然抓起桌上的茶壶,从一边的窗户扔出去;听到脚步声聚集后立刻从相反方向的窗子里一跃而出。
这种小儿科的声东击西计当然不会起作用。家丁阿甲正守在窗台下等他。
“小哥,您想要什么?咱们给您拿,不必您亲自动手。” 阿甲哈着腰说。
珠廉秀心里恨恨啐一声,然后说:“我要亲自去茅房。”
阿甲忙说:“不用不用,这间房里备了干净马桶,就在床后面。您请回吧,请回吧。”
珠廉秀习惯性往怀里掏刀,才想起全被搜走了,又看见几个彪型大汉远远走来,只好摆着一张臭屎脸从窗户里再跳回去。
任何被限制了自由的人,都有逃离的愿望,特别是当他知道自己将会被送到堂兄——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床上的时候。
桌子上有金杯,杯中是琥珀色的美酒,珠廉秀当然不敢喝,只是拿在手里看。
玉液中映出他的脸。
“唯月,” 珠廉秀轻念:“人人都说我长得好看,你却说我满脸呆气。你要是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情,必定是要骂的。你说我只要活下去就好,当家奴也行,卖菜也行,杀猪也行,只要不被人发现,只要活下去。”
“但我没能做到,” 珠廉秀对柔润如宝石的美酒说:“躲藏真的比死还难,更何况心怀怨恨。就算跟着玖叔杀人,日子也要好过些。算了……”
珠廉秀往床上一躺:“我就这么等着,看那什么成都王什么时候来找我。”
可事实是,人家一直没来找他,他却去找了人家。
原因无他,好奇啊。就算你想杀只鸡,也会去鸡棚里先看看到底杀哪只吧。
这位大爷熬了一天,又熬了一天,第三天睡到半夜,终于还是决定出去探探。
窗外的阿甲睡得死沉,珠廉秀蹲在他面前叹道:“我要是你,有几条命送几条命。”
这是一个三边厢屋、一边走廊的小院。珠廉秀被单独关在西厢房;对面的东厢房,关满了成都王从各处新搜集来的美人;南面的屋子大门紧锁,不知道派什么用场。在院子的西北角,有个拱形的小院门。
天黑得仿佛锅底,这院子竟也昏暗地不似王府,仅有走廊上一盏小灯,发着忽明忽暗的光,气氛十分诡异。但对于夜探之人来说,却十分理想。
珠廉秀蹑手蹑脚贴着墙跟走路。他并不会什么飞檐走壁的轻功,你指望他一跃上墙头,还不如指望碧城一脚把他踢上去。
然而只走了十来步,他却不走了。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快退回去。他迟疑地往前再踏一步,却又退了两步。他转身背贴着墙,想稍微定一下心,却看见对面屋前仿佛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他瞪大眼睛,怀疑是不是眼花,廊下的小灯却突然熄灭。
珠廉秀一惊,连忙急退,拉开虚掩的窗户又跳了回去。速度之快,至少是他平时的三倍。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阿甲似乎睁了一下眼睛。
珠廉秀关好窗,箭一般钻进自己的被窝,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屋外忽然像是有无数盏灯同时点亮,火光映进房内,恍然如白昼。
人声杂乱,然后有兵器交接声,有打斗时的呼喝声,有零碎的助威声,然后是一声闷响和一声哽在嗓子里的哀鸣,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张大网,把某人牢牢罩住。
而这一切,不过片刻之间。
珠廉秀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闭眼蜷成一团,动也不动。
有人推开门走到床前,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的运气不错。”
第 13 章
珠廉秀觉得有一滴冷汗从鼻头沁出,他微微睁开眼睛道:“运气好?那就不会被吵得睡不着觉。”
“哦?”来人道:“你睡了吗?那刚才蹲在窗子底下说话的人是谁?”
珠廉秀一脸问心无愧:“是阿甲。”
那人扑哧笑了,三天前他白衣飘飘,今晚却一袭紫袍,袖口扎得很紧,脚上是公门人常穿的皂靴。
“好好好,你说是阿甲,那就是阿甲吧。”
珠廉秀换上笑脸:“大老爷还有什么事?没什么的话我要睡了。”
青年说:“那你睡吧。”但人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珠廉秀眼睛一闭装睡,那人也不出声,竟一动不动凝视他,直到珠廉秀实在忍受不了强烈的视线恼怒地坐起来。
“看什么?”
“因为你实在美得很,不得不看。”
“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年道:“就是好奇你为什么又退回去了。”
珠廉秀也不隐瞒:“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对劲。”
的确是不对劲,尤其是对一个出生在宫廷,十分熟悉皇宫抑或王府气氛的人来说。
珠廉秀的父亲,是一个性情温和到极点,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嫡长子,对于叱诧风云、马上得天下的开国皇帝来说,也是很不讨喜的。
所以珠廉秀自出生到登基,都生活在祖父的阴影下。
父亲和自己不受宠,生活艰苦,夏天没有冰,冬天缺少炭,甚至连衣食等基本资料都会短缺,这时母亲就不得不亲手编制女红,托贴心的宫女或太监拿到宫外换取食物。
然而尽管如此,尽管生活的地方如同冷宫,一到夜间,院门口还是站着负责守护的侍卫,喊一声还是能叫来值夜的宦官,回廊下还是点着数盏终夜不熄的宫灯。
但这个成都王府中的小院,却静悄悄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和一个睡得像猪的家仆。偏偏里面关的全是刚刚被强抓进来,人心浮动、底细不清、最需要看管的各路美人,各路成都王所喜欢的美人。
一切只说明了:这是个陷阱。
“的确是陷阱。”青年说:“成都王爱美人名声在外,所以有很多仇家专门把一些漂亮孩子培养成杀手后送进来。这样的事出过几次,所以我们只好把美人——不管是进贡的、赠送、或是抓来的——统统在这个院子里关上七天。”
“但凡杀手都有个爱好:喜欢尽快尽可能地掌握一切。能够撑满七天还不着手了解王府情况的,至今还没有发现过。”
珠廉秀抬头对他笑:“我不是杀手。”
青年说:“你当然不是,你只是闷太久想出来透透气而已。”
珠廉秀赞道:“你真了解我。”
青年的眼皮跳了跳,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一闪而过。他转身出门,走两步又回头,抛出一块东西。
珠廉秀伸手接住,只看了一眼又扔还给他:“锦衣卫的腰牌。”
青年道:“失礼了。”
珠廉秀说:“哪里哪里,草民给大官人请安。”
青年说:“我只是数万缇骑之一,负责保护成都王。你若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
言下之意:我的后台是皇上,我的兄弟们是虎狼,我属于天下组织最严密、程序最合法、行动最迅速、势力最庞大的特务集团。你小子想逃跑想暗杀?统统是妄想!
珠廉秀也很想对他说:你拽什么拽?!我就是你们老大的亲亲爱人!
但又不敢说:万一只是一相情愿呢?万一碧城没那个意思呢?
……
珠廉秀烦恼地要命,扑通一声躺下,扯过被子蒙住头,再也不理人。
青年也讨了好大个没趣,只好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抛下一句话:“在下贺兰词,也是成都王的结拜兄弟。”
珠廉秀耐着性子等他的脚步声消失,才猛然坐起,轻轻对自己说:“糟了。”
的确糟了。自己的行动被限制,与外界断绝联系,甚至连告知寿王他们成都王府早有准备都不可能。关键是这样下去,自己的归宿必定是成都王的大床。
珠廉秀皱着眉头叹口气,没有办法,只能等。
等到第五天,他已经和阿甲混得烂熟,两人动不动隔着窗子聊天。
阿甲说:“你也真是胆大,肚子饿跟我说一声不就得了,还自己出来找吃的。我当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你走到院子中间去。”
珠廉秀问:“院子中间怎么了?”
“院子中间看着是花草地,实际上底下全是口小肚大的深坑,一旦掉下去,就等着明早贺兰二爷的鞭子伺候吧。”
珠廉秀为自己捏把汗:“那贺兰二爷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但是朝廷的人,更是大英雄啊!” 阿甲唾沫横飞:“好几个想害咱们王爷的杀手,都载在他手上。”
珠廉秀沉思:“哦……”
到了第七天,珠廉秀已经急得团团转。
“混蛋玖叔!混蛋梁玉书!”他暗骂:“怎么还没有找到这儿?我没说王府有埋伏你们怎么也不来?难道还真的全都指望我?!”
他满心焦躁,一床薄被被他咬得见了棉絮。
偏偏这时贺兰词带着一群侍卫开门进来。珠廉秀恶狠狠道:“干吗!”
贺兰词说:“没什么,王爷要见你们。”
珠廉秀说:“不去!”
贺兰词说:“好啊。”他拍拍手,数名兵士闪出,手持粗麻绳,黑压压逼近。
珠廉秀慌忙站到贺兰词面前立正:“走吧。”
贺兰词满意一笑,示意侍卫在前带路,他则跟在珠廉秀身后。出了门,见东厢房也有人被陆陆续续押出来。
成都王府简直是极尽奢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那太子府还要铺张几分。但珠廉秀却无心欣赏,一路东张西望,想的全是:这墙矮,我能翻过去;左前边的侍卫看起来好像弱些,不知能不能打得过;这门通哪里,锁没锁?
贺兰词以为他被王府的阔气惊呆了,有些得意地介绍:“这些都不稀奇。待到明年春天,王府里的桃花一开,粉云连天,那真是美如仙境一般。”
珠廉秀说:“哦……那好……我最喜欢桃花。”
他是喜欢桃花,可是桃花最伤他的心。
人面何处去?
又是何人还会站在花径尽头等他?
第 14 章
浪迹数载,暮春却又入宫墙来,只可惜已是晴天难补鸾镜碎,生离死别空悲哀。
贺兰词正努力撩拨他说话,看得出这个锦衣卫性子不坏。
转了数个弯,这五六人早就和人群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珠廉秀也不问,只是低下头,看着前面侍卫的脚后跟默默走路,那侍卫却突然一个急刹车,珠廉秀收不住脚,狠狠撞在那人背上。
贺兰词扶住他,抬头一看,霍然拔剑。
珠廉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慢慢瞪大了眼。
那不是人,那是一头受伤的血红色的野兽。只是略微停顿,左边的侍卫已经被削去一条手臂,惨叫着向外倒去。
然后便是一道白光向珠廉秀扑来。贺兰词猛然上前,举臂架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终于有个机灵点的侍卫回过神,大喊着向后跑去:“来人啊!!来人啊!!刺客跑啦!!”
见贺兰词等人已经无暇顾及他,珠廉秀猛然醒悟,也拔腿往后跑去。
可只是迈了半步,听到不知是谁的惊呼,有一股大力揪住他的头发向后拖去,珠廉秀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几乎窒息。一只血污的手正紧紧卡着他的脖子,把他缓缓架离地面,冰凉的刃尖抵上了他的喉咙。
时间仿佛立刻停顿,贺兰词在不可能收剑的地方收住了剑势,瞳孔缩得如针尖般大小。
没有人动作,没有人出声。
贺兰词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仿佛是一场泼天的皋雨,要把胸膛震裂;可他的脑子却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想。
珠廉秀在极度痛苦中几乎咬碎了牙,袖子里有他独有的武器,但若脖子上的手那么紧,他根本无力自救。
空气重得像铅,因为被杀气和冷汗所浸透。
忽然!
那只手竟松了!
松得那么干脆,仿佛是被神佛掰开!
珠廉秀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贺兰词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刺客的喉咙上现在穿出了一柄剑。
又轻又薄,三尺长,寒银色、冷冽的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