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无用(父子)-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倒是很有趣的样子。他想。学傅似乎往这边扫了一眼,无用急忙端起书,嘴里开始窃窃地念叨着那些晦涩的字眼,而脑海里,却早不知走神走到哪里去了。
无用的座位旁边有一扇窗,微微开着,吹进来一些风还有阳光。无用看着细小的尘埃粒子在那束浅浅的金光中旋转,跳跃,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指也伸了过去。然后温暖的感觉就随着指尖,慢慢向四处蔓延。
其实这样也不错。无用想。他敢肯定学傅看到他走神了,不过学傅没说什么,大概是并不想管他那么多,于是他也乐得清闲。
放课的时候学傅检查学生们的背诵情况。无用听着六皇子断断续续地背出了第一章,决定和他差不多就好。可是他才背了两句,学傅就打断了他。
“这样结结巴巴,定是没有认真。”学傅示意宁勇晨伸出手掌,挥动戒尺想打下去的时候,无用伸手握住了戒尺的另一端。
“学傅为什么要打宁勇晨呢?”无用淡淡地问,“背不出书来的,是我啊。”
学傅似乎呆住了,脸色变了又变。
“殿……殿下……”宁勇晨有些发颤,期期艾艾地说,“做伴读的,本就是要为殿下承担责罚的啊……”
无用没有答话,他用另一只手拦下宁勇晨的手,然后松开戒尺,露出掌心,说:“学傅罚我吧,自己犯下的错要自己承担才有效果,不是吗?”
“竖子不可教也!”学傅似乎气疯了,举起戒尺在无用手心上狠狠抽了十几下,“回去抄一百遍《礼道》,完不成就请殿下明日不要来上课了,我周峰容不下此等狂妄之徒!”
学傅气冲冲地走了,无用收回被打得红肿的手,微微一握。
他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自己是按照六皇子的标准去背的,为什么一个被夸赞聪慧,另一个却要受罚呢?
或许,这就是皇家的潜在法则吧。
他偏头望向窗外,避开了宁勇晨怜悯的眼神。
一百遍的《礼道》,说少也不少。更何况对无用来说,使用毛笔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无用上一世没学过毛笔字,这一世还没来得及学。
所以现在,他对着满桌子扭七歪八的字苦笑。周学傅要是看到了,大概又要说“竖子不可教”了吧。不过,自己真的对毛笔没辙。
无用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这些天来,每日的一百遍《礼道》已成惯例。无用慢慢地也写出一手像样的楷书来了。
其实上午的理论学习挺无趣的,那些道理又长又臭,就和以前总是要学的政治一样枯燥无味,倒是下午的身法锻炼还有些意思。拳法,马术无用还是行的,不过射箭无用学得极度差劲。他发现自己总也看不清靶心,在耀眼的光线下尤为严重。
大概是上一世留下来的阴影吧。他怔怔地想。
自从上了太学院,无用倒是见过伊几次。
伊总是不看着他的眼睛,也不叫他的名字,只是每次无用叫到“娘”的时候,伊的眉毛会微微皱起来。
无用知道,直到现在,伊见了他还是会变得不高兴。不过伊忍着,而这样忍耐的目的无非是告诫他定要用心学习。
用心学习,出人头地,而后让你父皇看到你,器重你。
然后,那个帝王才会看到秋水殿,看到伊。
无用眼眸闪过些黯淡。
每一次说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伊就不嫌累吗?
即使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曾那样伤害过你,你还是不能放下这些微小的爱吗?
爱是什么?
无用不懂。
上一世的自己曾经爱上方予生,可所有的人都说那不是爱。
那么爱究竟是什么呢?是这种卑微的乞求吗?
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无用是厌恶着,同时也嫉妒着的。
无用早早地来到太学院,发现平日里三五作堆的皇子们都聚集在大堂,正襟危坐。
无用站在门口,有些疑惑。
“去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父皇一会儿要来。”太子小声吩咐着,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无用朝他笑了笑,低着头回到自己座位。
皇上吗?无用垂下眸,掩去满满的情绪。
伊一直想着的,就是见这个人一面吧。
从一出生,这个帝王就好似神明般地存在着,从他人嘴里所听到的他的故事,像一个传说。
无用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但每个人都说他厉害。十岁即位的他,让帝国在乱世中成就了一个不灭的神话。
他完成了多少大业,开辟了多少疆土,覆灭了多少敌国。这些事迹不知何时已变成帝国儿童的启蒙故事,让卑微的人们用庄重肃穆的语气一一传颂。
可是,他也不过是个人吧。
无用看着连平日里最为乖张的姬之随都毕恭毕敬地低头等待,有些淡淡地想。
不知道这个好似不是人类的人,今天来太学院是要做什么。
他微微撇开头,看着窗外那棵听说活了几百年的山法师。
从不远处传来公公尖锐的传报声,无用稍稍晃了晃神,然后随着大家一起弯腰,下跪。低下头的一瞬间,他看见门口的那一抹明皇。
“皇上(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用抿抿唇,没有发出声音。然后他又悄悄笑了,这样的自己,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似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平身吧。”帝王冷冷地回了话,那声音,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气,以及残酷的无情。
无用偷偷打量着上位的那人,他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完全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那人。所有赞美的语言到了他面前,都似乎少了一分颜色。无用自嘲于自己居然想得出这么恶心肉麻的话,但不得不承认,那人是完美的,完美到让人为之疯狂。
他忽然可以理解伊的坚持,可是又有点难过。
那人的眼里,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如果伊陷进去了,那将会是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吗?无用的手微微握了一下。上面的人还在假意亲切地和太子说着什么,无用却转过头。
阳光被山法师交错的枝丫剪成碎片,在课桌上印出一片斑驳。无用的手指沿着光与暗的边界,慢慢滑过。
我会一直陪着伊的。
一直。
后面的时间无用没有去看那帝王第二眼。虽然帝王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可是无用还是刻意遗忘了。
他花了些时间去想伊,花了些时间去想水水,去想所有让他觉得温暖的存在。窗外山法师的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摇动,似乎可以听见相互碰撞的声音。
无用露出微笑,那个人离他的世界太遥远,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帝王过来是为了检查一下大家的读书情况,虽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问了些问题,不过还是明显感觉得到皇上只是想看看太子学到什么程度罢了。
皇子们中间只有太子是继承了帝王较多的天份的,虽然还是达不到帝王同年岁时的水平,不过较之大多数人来说,太子殿下已然是一个天才。
“卿学得不错,继续努力吧。”
太子恭敬地应下来,举止间带着些许自信。在帝国能得到皇上的认同,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让这荣耀不再是荣耀,我会超越你的。
太子的眼眸如是说。
帝王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然,又似乎有些期许。
无用远远地坐在角落,他还在走着神,没有看见帝王忽然转过的视线,在他身上匆匆扫了一遍。
“还以为紫玉看上的孩子有多特别,也就是普普通通而已。不过,他倒挺会走神的……”
离开了的帝王碎碎私语,然后,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无用走出太学院的时候,有很多人围在门口吵闹着。
有人大声说着话,有人在叫骂,还有的人站在一边嘲笑着。
无用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他只看见姬之随的铁鞭划出一道曲线,带着青色的寒光,朝着某个人狠狠地甩过去,而那个人,是青月。
身体先于思维一步行动,当他反映过来时,他已经站在青月前面,挡下了看着就凶狠的一鞭。
他有些恍神,耳边嗡嗡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
头脑里很混杂,而阳光又太刺眼。他将手挡在自己眼前,然后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从左肩一直延续到右腰。
他过了好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努力站直了身子,放下手,睁开眼睛。
姬之随的表情很奇怪,可是无用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注意到这些,他的额上已经疼得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咬了咬嘴唇,苍白的唇瓣印上一圈殷红,不经意间带上一种莫名的魅意。
“……四皇兄为何要责罚青月?”
姬之随仿佛忽然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恼怒:“怎么,我教训一下自己的弃狗也不行吗?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无用愣了一下:“青月是我的侍卫,不是狗。”
“在我眼里他就是条狗,”姬之随轻蔑地说,“你也是狗,下贱的狗。”
无用抿了抿唇,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算了。跟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其实是很没意思的吧。
他垂下眸,有些疲惫地说:“如果青月冒犯了四皇兄,那我替他道歉。皇兄打也打过了,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姬之随看了他一眼,面上闪过一抹异色。他冷哼一声,带着一大堆随从,转身浩浩荡荡地走了。
无用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
“殿下,你没事吧?”宁勇晨诺诺地问。
“啊,”无用疲惫地应了一声,他想转身,却觉得头昏得厉害。他低头站了一会儿,等那阵昏眩稍稍减轻点,才说,“我们回去吧,不然取梅要担心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又回头看。青月站在原地没动,无用对上他的眼睛,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
“你不走吗?”他侧侧头,又说,“是不是四皇子打伤你了?”
“……没有,”青月似乎皱了皱眉,“为什么殿下要这么做?”
“……这么做?”无用花了一段时间才想明白青月问的是什么,他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要怎样思考,也不知道可以摆出怎样的表情。
“应该没有什么为什么,”无用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他转过身朝着记忆里的方向往秋水殿走,明明伤的是胸口,他却觉得也许坏掉的是脑子,“如果非要说原因,我也不知道。”
无用不知道青月听到这种回答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他说了些话,或许他没说,无用什么也听不到。
疲惫的感觉来得很强烈,他用全身的力气来支撑行走这个姿势。
他希望回去后取梅不要太罗嗦,希望水水已经吃过东西了,希望可以有张床让他好好睡一觉。一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无用没有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青月,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无用没有吃晚饭,一觉睡到第二天凌晨。
他睁开眼,望着棕黑色的天花板恍惚了一阵子。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记得了,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久。
他看向窗外,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今天还要上课,是时候起床了。
身上隐隐的有些疼痛,开始还不明显,却在起身的那一下忽然尖锐起来。
无用停下动作,朝自己的胸口看去。
衣服不知是谁帮他换过了,他小心解开,然后看见一道血痕,从肩膀一直划到腰际。
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伤口表面有些油腻,大概是上过药了。
既然上过药就应该没事了吧。他想。没有伤到筋骨,最多疼两天罢了。
取梅自然是一番罗嗦,连一向没什么情绪的取竹都摆出不妥的表情。
无用无奈,抱着水水躲在树下。
无用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桂树。无用喜欢闲的时候在树干边放一个枕头,带着水水,像以往在山坡上一样躺着看天空。
现在,好像只有天空是没有变的了。
无用淡淡地想。
如果还可以去冷宫看看就好了,不知道自己的桃树又长大了多少。
无用很快又睡着了。
这些天来,他总是觉得疲惫。常常脑袋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跳出一些不知沉浸在何处的片断,然后,又很快就忘掉了。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老掉了一样。
无用醒过来的时候这样想着。
刚刚似乎做了什么梦,梦里的自己似乎有些难过。
他低头看着睡得香甜的水水,斑斑点点的阳光落在它摊开的肚皮上。原本应该很温暖的画面不知为何会让他觉得茫然。
熟悉的昏眩感汹涌袭来,无用抱着头,慢慢沉下身去。
夏至那天,是十二皇子的周岁生辰。
取梅边细细地给无用绾髻,边说着一些周年礼上的规矩。
“皇子抓过周以后,就会被抱去承庆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