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爱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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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悦心底叹气,勉强伸手过去开车门,其实不用说她都知道她要找自己聊什么。
沈蒙蒙脸上讨好的成分太明显,连称呼都改成了显得分外亲密的梁姐,让她想忽视这些都很难。
梁悦想了想说:“上车吧,咱们去个安静的地方。”
一路上梁悦一直在心底感慨,年轻真好,沈蒙蒙身上耀眼的明黄色雪纺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衣着打扮,十个花色的指甲晃人眼球,甜美的妆容精致无可挑剔,一个温室的小美女就这么误上了大灰狼的车,邪恶的她甚至还猜测,如果大家把真相说开了,她是会哭着打电话给父母诉苦呢?还是会哭着打电话跟她的情哥哥求证?
结果让她彻底的失望,在离严规不远处的某学校操场上,在大家都在静悄悄上课的时候,沈蒙蒙镇静的坐在草丛中听她说完全部经过,连一丝哭泣的欲念都没有。
嗯,八零后的孩子确实很强。梁悦心中暗暗评价。
沈蒙蒙笑笑说:“梁姐,其实我早就知道钟磊从前有个女朋友,而且也知道他一直都没忘记过,刚认识我的时候他很少笑,天天对着分析报表连吃饭都不记得。我父亲的朋友介绍时说他年轻有为,我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背后肯定有个伤心的爱情故事。上大学谁没谈两场恋爱?他能骗得过自己,骗不过我。他那时候的眼睛里满是受到打击后的绝望,根本无药可救。后来我从别人嘴里知道他被女朋友抛弃了,在一起四年,连见面都没等到就在电话里谈的分手,他为她差点把公司的培养计划申请作废,立刻上飞机回国问个清楚。可是后来他在一个国内来的朋友那儿看到这个,他就没有回国。”
一张满是铅字的纸被送到梁悦面前。
沈蒙蒙的笑容依然甜美,梁悦的笑容却霎时阴成冰冷。
那是篇被人精剪过的剪报,大篇幅上的标题是该刊物最擅长的煽情口吻,《正义善良的女律师,我将用爱情给你最完美的承诺》,下面配图的照片则是她从法庭走出时,蓝天白云下,昂头出示的法庭判决书。
五千字的报导写的跟散文一样唯美,梁悦沉下心迅速读完,阴霾笼罩心头。不算准确的时间和内容,但叙述方式具有极大的煽情性,无非是正义化身的女律师和某集团老总一见钟情的过程,在最危急最困难时这个痴情的男人毅然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全力资持她替民工把官司打到底,而他也对所有的人的发誓,自己将在胜利那天要迎娶世界上最美丽最正义的新娘。
写的确实很感人。连梁悦这样缺少感情细胞的人都能看得眼泪汪汪,可是左看右看都不像是写自己以往故事的。梁悦抬头,朝沈蒙蒙回笑:“然后?接着说。”
震惊是不可能了,惊讶确实有一点点,不过她还是想等到沈蒙蒙说完再问,沈蒙蒙见她没有强烈反应先输了半场,勉强笑一下说:“其实我知道我来和您说话,没有一点立场和胜算,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是他主动去找的您,而且您也没有给他任何幻想,可是今天我去找他的时候才知道,他一早就去了严规,为了不给您添麻烦,我想还是先拦住您告知一声比较好,这样也可以让您有些准备。”
早些准备?招待一个睡在自己身边四年的男人,熟悉到他身上任何一点瑕疵都在记忆里的男人,还用怎么准备?无非就是事先警告罢了,可惜做的不漂亮,让人看到了底牌。梁悦冷笑,看着沈蒙蒙羞涩发红的脸庞心中难掩惊讶,年纪不大,处事圆满,如果这个小女生背后没人指点,那么她可真要感慨年代不同了,想她25岁那年还会因为邻居死了人而辗转难眠,还会在见客户的时候把卷宗拿错,眼前的满脸幼稚的小女生实在不能小觑她的能力。
只是,沈蒙蒙笑的时候让梁悦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那弯弯的眉眼像极了梁悦记忆中的某个人,念头瞬间闪过,可又找不到蛛丝马迹。
梁悦静静的回忆了一会儿,才起身把草坪上的沈蒙蒙拉起来说:“无论他去严规干什么,我都不用准备,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你让他很幸福。”
你让他很幸福。
梁悦开车回严规的时候满心塞的都是这句话,因为这句话,让看似坚强的沈蒙蒙哭的像个孩子,有些被理解的宽慰,有些委屈后的发泄,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都包括在她不断流出的眼泪里。
梁悦倚在电梯最内侧,用疲惫的双眼看着挡在前面的人,一层一层减少,最终快到严规时她才发现沈蒙蒙到底长的像谁。
银白色的电梯内壁钢板清晰的反照过人影,里面那个身穿黑色套裙的女人早已忘了自己当年的羞涩和笑容,还有那一双早已消失不见的笑弯弯眉眼。
他说,看你笑时候的眼睛我就特别容易开心,什么难过的事都能忘到脑后。
他说,你笑就笑,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眼睛弯成那样?小心到时候长皱纹。
原来如此。
无痕时光抹去的何止是曾经爱过的故事,还有我们昔日稚嫩的面孔和灿烂的笑容。
2003年的故事(上)
非典来袭的时候钟磊正在广东出差,北京这边每天都是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轮流播放的也无非就是北京和全国各地又增加了多少疑似病例。
梁悦边听播音员沉重的报道,边打瞌睡,手上沉重的司法考试辅导书顺着衣服滑倒地上,啪的一声砸下去才勉强把她惊醒,迷蒙着眼睛擦擦嘴边口水,把书再从地上拽过来接着看,没看三行,眼皮发沉,又昏昏欲睡。
本来,严规最初时韩离有几个合作伙伴。共同出资,共同经营。那几个人无非都是在各个司法部门兼职的重要人氏,平时出差都外调各自部门的助手,办事方面和严规本部相处的也还算融洽。可是最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几个人纷纷要求撤资,韩离为人一向随性,不喜欢勉强别人,就随他们意愿去办理更改相关手续。只是口袋里的钱毕竟有限,筹措了几天才拿出一多半的钱还给出资人,最后还是靠方若雅的帮忙才让他得以把那部分空缺填补上。
说起他们俩,梁悦叹口气,方若雅和韩离两个人活脱脱就是一对天生冤家,方若雅提起韩离时像提起生平最厌恨的老鼠,眉毛拧成一团还不解气,硬是要再狠狠地咒上几句才罢休。而韩离的表现更是有趣,只要梁悦身边有方若雅的时候他就莫名其妙的出现,或街头巷脚,或酒吧饭店,看似无意却总能遇见,然后丫就会用社会精英的那套人文关怀的面孔来对待她们俩,仿佛丫在拯救天下苍生(方若雅的原话)。
说归说,梁悦觉得他们俩那套互相鄙夷的伎俩,不明就已的人完全可以当成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你追我赶的游戏而已,要不然韩离出问题的时候方若雅干嘛非找上梁悦,让她把钱转交给韩离。
就这样,梁悦在以严律为首上上下下诸多同事不屑的目光下,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严规最大的合伙人。韩离在这行儿干了那么久,整个一个人精儿,掂量手里支票的时候他就抿紧了嘴唇,异常脸色难看。
而后,嘴角扬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更让梁悦毛骨悚然。虽然不信他能从支票查出是方若雅借用朋友公司名头开据的,但是从表情上分明已经表示出他彻头彻尾的明了所有的一切内情。
梁悦就这样一不留神跨到了司法界,把以前行政工作结束,从此翻开职业生涯新篇章,她从万能行政助理,到实习律师,到资格证书拿到,接下来就是需要再通过国家司法考试了。
钟磊说过会陪她一同参加考试,可是从他被派到深圳就开始铺天盖地的闹非典。
沸沸扬扬的传言一个接着一个,又加上房东不放心外地人,怕惹事,死活要撵她们搬家。梁悦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只好自己收拾所有的衣物,打成大大小小十几个整理袋,雇车拉到房屋中介公司门口,随便找个学校里面的职工宿舍搬进去,因为时间紧迫甚至连价钱都没敢还。
半夜的时候她突然惊醒,泛了蓝光的电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闪着亮光,心里说不出的茫然,于是用手机给钟磊打个电话,那边他刚说了声你好,她就故意掐着鼻子问:“喂,先生,请问要不要特殊服务阿?”
那边的他宠溺的笑两声:“要阿,你们那有人叫老婆吗?我要老婆给我服务。”
“切,不好玩儿,每次你都能猜到。”梁悦故意装别扭,然后笑着把话筒拿到嘴边,踌躇一下才轻轻的说:“听说你那边死了好多人,你一定要注意阿。”
沉默接着沉默,一直过了好久,他答:“丫头,我想回去看看你,这个时候你肯定害怕。”
梁悦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声音发尖:“不行,你回来了也要被隔离的,而且这项目那么重要,你好不容易才从总办调到投行,一步也不能错!你要是敢擅自回来我跟你没完。”
于是电话那边再次没有了声音,梁悦以为他生气了,便喂了几声,可是都没有动静,她懊恼的看看手机屏幕,咬牙唾骂自己嘴贱:人家想回来就回来嘛,好歹也是关心你的举动阿,现在好,你冷冰冰的拒绝了,让人家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下回谁还能管你!活该!
骂归骂,可是让梁悦道歉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她一动不动的看屏幕上的通讯信号,那个表示通话中的小电话还在闪,她只好心中默默祈祷,电话可千万别断,千万别断,断了,就代表他真的生气了。
“喂,丫头,你别哭。”
声音再次从话筒那边传来,梁悦下意识去摸把脸,别说,还真哭了。
她噙着泪水犟嘴说:“哥哥,你水仙病又犯了吧?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他说“我看见的。“
“你在侮辱我的智商……”梁悦抗议道
“还有,我也能听见。”他的声音很软,很低,像每天早起,他准备吻她前的温柔语气,想到了吻,她开始发热发红,故意咳嗽一下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别整这些甜言蜜语的,你说啥也不好使,你要是胆敢在外面找女人,就直接把两条腿打折,我宁可养你一辈子。”
话筒那边的背景很安静,静到她可以清清楚楚听到他的呼吸,他嗤嗤笑说:“行啊,正发愁没人养呢,那我就赖上你好了。”
“想的美,除非你能立即出现在我眼前,我就考虑一下。”梁悦把怀里的书一扔,躺在沙发上,舒展成个大字状,得意的说。
那么狗血的剧情当然不会出现在梁悦身边,情人之间耍耍嘴皮子而已。门外没有人,门铃也没响,楼下的马路上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所以她有道理相信,小说和现实就是有差别的,现如今的人哪里有那么多值得回味的浪漫,有那闲情逸致的时间赶快背两道题才是真的。
四月下旬,梁悦所在的学校开始封校,不许进也不许出。专业医务人员抬走了几个人,然后楼上的人就眼睁睁看着家属区铁栏杆被锁上粗重的铁链子,门内还有两个戴着口罩来回踱步的保安,空气里的紧张让楼里人的神经瞬间绷直,所有的迹象都让人开始变得烦躁不安,毕竟紧邻梁悦所在楼就是连续病倒十人的重症区。
死亡是慢慢逼近的。
连赖以为生的空气都已经变得滞涩。混乱无措的梁悦给方若雅打电话时,方若雅已经沙哑了嗓子。姐妹几个能回家的都走了,盼盼找个外国人也在梁悦被隔离之前坐上飞机飞向大洋彼岸了。韩离关键时刻临时发烧,送到医院就被当重症病人隔离了,方若雅父亲的公司员工走了一大半,目前基本处于停业状态,老头子有点想不开,来股斜火就自己把自己郁闷倒了,本来她想和母亲一同送去医院,可是听说不管送到哪里都要先被隔离审查,方若雅的父亲听到后更是死活不肯去,所以她一天三点一线,医院,公司,家,忙的脚打后脑勺,接到梁悦电话的时候她把脸上口罩扯了,骂了一声:“妈的,我都要憋死累死了。”
梁悦笑着和她聊了一会儿,替她开导了一番,然后挂上电话。
独坐发呆。
这样时候她真的不好意思再把自己的恐惧架在已经濒临崩溃的方若雅身上了,虽然是好朋友,她也知道方若雅就算是累倒了也会跑过来看看自己,但她还是不愿给朋友添麻烦。
于是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风和云变成了梁悦平日里最喜欢的休闲活动。
大概是在室内待久了缺乏运动的缘故,她常常会感觉到很乏力,身体和心理都很累,所以趴在窗台上的时候她习惯侧脸贴在凉凉的理石上,贪婪的汲取春末的气息,想着远方的他,微微的笑。
邻居家的哭声还在,楼上楼下都是戴着防毒面罩的白色的大褂医生,他们忙碌而有序,不停的用手中的消毒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