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藤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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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的意思,声音在他耳鼓里转了个弯却模糊了,只知道黎子忌笑得很欢,小汐也嗤嗤地凑着热闹,纪凌越听越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又无处发泄,一扭头看到壁角塞着的那条薄褥,拖过来一顿撕扯,闹了半天又觉着无趣,闷闷地坐了,手指摸到一滩干涸的硬渍,纪凌愣了愣,回想起早上的抵死缠绵,胸中愈发空虚。
沿着崎岖的山道,马车时上时下,也不知转过了几道沟壑,总算是停住了。纪凌掀开帘子向外望去,月亮已升到了中天,空山寂寂,到处是黑黝黝的树影,可就在这深山幽谷间,平空托出偌大一家客栈,一溜房屋依山而筑,楼高院深,一眼望去都不知有几重,要不是门灯上写着个斗大的“栈”字,根本看不出这是家旅店,倒像是哪户候门的别院。
小汐先扶着谢清漩下了锦车,黎子忌随后也跟了出来,一回头,瞥见纪凌,正要说什么,旅店大门“吱呀”一开,出来个小二,提着灯笼小跑着迎了过来,见着黎子忌眉花眼笑:“黎公子,可把你盼到了。四间上房都已经备下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可要先来点小菜,烫几壶好酒?”
黎子忌听了就笑:“鬼东西,真跟个蛔虫似的。菜不必多,酒要好的,端我屋里去。”
四人随着小二进了旅店,踩着红绒铺就的楼梯上了二楼。四间屋子都点上了灯,中间那间飘出阵阵诱人的酒香,小二将四人引到这间门口,推开房门,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抬眼望去,桌上摆了几道精制的小菜,酒壶酒盏也已罗列整齐。纪凌暗自惊诧,小二明明一直在前头领路,也没见他跟谁递过信,这一眨眼的功夫,怎就全备下了,可见这客栈也非寻常之所。
黎子忌微微一笑,往小二手里放了点东西,那小子乐得眼都看不见了,感恩不迭。黎子忌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哦,对了,”他转过头来,瞟着纪凌:“把他带回房去,这边没他的事。”
这些小二最是会看眼色的,应了一声,回头再对着纪凌,声音也冷了,动作也迟慢了,到得屋门前,眼皮都不抬一下,说声:“您自便。”转身便走。
纪凌长在王府,成天被那群七窍玲珑的奴才围着,深知下人们的势力,只是那时他是个人上人,云端里闲看恶风波,只觉得这些人龌龊得有趣,今日自己尝着滋味,才知道什么叫人情凉薄。一天下来,他又饿又倦,这时倒也不火了,只觉得疲惫不堪,合衣往床上一倒,便昏昏睡去。
梦魂恍惚间,耳听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纪凌正睡得香,懒得搭理,翻个身,继续酣眠,只觉胸口一阵刺痛,惊得他霎时睁开了眼。
“王爷真是贵人,不唤起呢!”烛光下,黎子忌坐在床头,手里银针闪亮,对着纪凌冷笑。
纪凌惊得直往后跌,却发现那银针上连着透明的丝线,线的一头穿在自己光裸的胸前,黎子忌手一紧,那线韧如钢丝,牵皮带肉,好一阵绞痛。
纪凌咬紧了牙,恨声问:“你待怎样?”
黎子忌冷哼一声:“你可得好好谢我,小漩看不得你皮开肉绽,要我帮你把伤口缝起来。”说着黎子忌一把将纪凌按住,他也没用什么力,但被那凉匝匝的手指一按,纪凌肩头一阵麻痹,动都动不得了,眼睁睁待人宰杀。
黎子忌把那银针凑到纪凌眼前,悠悠说道:“一样是缝,这缝里的机巧可多着呢,你说我该帮你怎么缝?是缝个生不如死呢,还是伤筋动骨?”
纪凌冷冷一笑:“爱怎么缝就怎么缝吧!你也就是个可怜虫。”
黎子忌秀眉高挑,眼里放出寒光,纪凌直盯着他:“你这么恨我不就为了讨好谢清漩么?犯得着吗?有什么话不好跟他说的,一个爷们,绕成怎样…”
黎子忌也不说话,手起针落,纪凌一声惨叫。银针贴骨而过,几乎听得到骨屑纷落的细响,纪凌痛得满头是汗,却尤自狂笑:“你把谢清漩看成个宝贝…什么宝贝…他…”
正待说下去,门口响起小汐的惊呼:“黎子忌,你干什么?”
冷汗直滴到眼睫上,视线都模糊了,纪凌强挣着朝门边望去,小汐扶着谢清漩走了进来。黎子忌也停了手中的针,静静望着谢清漩。
谢清漩叹了口气:“子忌,你醉了,我来吧。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给他的,我给他缝。”
“哥,你看不见。”小汐薄嗔,谢清漩微微一笑:“我有分寸,扶我过去。”
黎子忌起先有几分不愿意,谢清漩摸上他执着针的手,他叹息一声,终究是放下银针,头一扭,直直出了屋门。
红烛高烧,帐间通明,谢清漩盘腿坐在纪凌身边,一手抚着他胸前的伤处,一手执着针轻轻落下。纪凌闭目躺着,谢清漩手轻,倒是不怎么痛,只有些微刺麻的感觉,只是他缝得特别慢,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没见他动得几针,纪凌心下疑惑,抬头去看,却瞥见一边的小汐一脸心疼的模样,他惊了惊,随着小汐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谢清漩因为看不见,下针的地方全是靠摸的,三针里总有两针是扎偏的,仿佛怕伤着纪凌,他全用自己的左手去垫着,那白皙的手指早布满了红点。
纪凌心头不由一动,再看谢清漩,一派心无旁骛的模样,额头微微沁出些汗来,下针的时候眉毛轻蹙,神情动作意外地动人心魄。纪凌不由想起交媾时他仰颈喘息的样子,一时也有些迷糊,只觉得眼前浮浮荡荡全是他的影子,刺痛的感觉也淡了,只盼着那手指在心口多按一刻是一刻,永生永世,无穷无尽,才是个好。
谢清漩走后,纪凌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实,他干脆坐起身来,重新把蜡烛点上。更深漏尽,枯坐着好生无聊,纪凌起身乱转,瞥到桌上的铜镜,一时兴起撩开衣襟去照胸前的伤处,这一望之下,却愕然了。镜子里映着一片光洁的胸脯,别说刀口了,就连个小痂小疤小针眼都看不见,可就在这平滑的皮肤上,一枝紫藤由肩及腰横贯了整个身子,那藤萝妖姿媚色,惟妙惟肖,似极了一幅上品的图画。纪凌急了,把身上的衣服尽数除去,前前后后照了一遍,踉跄后退,直直地颓倒在太师椅中,他的身子竟被紫藤缠了个遍!
夜风忽忽悠悠钻进窗棂,烛火摇曳,一股寒意透上心尖,纪凌怎么都坐不住了,他胡乱穿上衣服,推开房门,就要去找谢清漩。
走廊里静悄悄的,立在一排朱红门扇前,纪凌倒没了主意,他根本不知道谢清漩住在哪间,正当踌躇之际,楼下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楼梯口蒙蒙地透出一点亮影,那光越来越近,却原来是小二提着灯笼,引着两个客人上楼来了。
小二认出了纪凌,眉毛一拧,脸色透着厌烦:“您还不歇着,黎公子吩咐,请您好生休息,别乱走动。”
纪凌本就有气,再遇着这么个不识相的奴才,王爷脾气上来了,劈手揪过小二的领口,正正反反一顿嘴巴,他只想教训一下小二,也没太使劲,可说来也怪,那小二挣扎两下,脖子一歪,腿一扑腾,竟软了。纪凌恨他装死,扔到地下,还加了一脚,谁知那小二还是一动不动,嘴角泊泊地渗出血来。两个客人见此情景,一扭头,直冲下楼去,嘴里忙不迭地叫着:“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纪凌也糊涂了,怔怔立在原地,正乱作一团间,黎子忌披着锦袍推开了房门,见此情景,一把将纪凌拖到了屋里。门才合上,外头就有人扣门,纪凌一惊,黎子忌恨恨地横了他一眼,却听到小汐的声音:“是我们,快开门。”
刚开了门,还不等谢清漩和小汐进屋,楼梯上一阵脚步乱响,几个小二簇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黎子忌叹了口气,迎上前去:“杜老板,我朋友喝醉了,多有得罪,子忌这可没脸见您了。”
那杜老板沉着脸也不说话,俯下身子,按着那小二的头颅念了个“收”,青烟过处,地上只剩了件衣裳。他身后几个小二赶忙上前,抹地的抹地,收衣服的收衣服,最后从衣裳底下捏出一只死耗子来。
纪凌脸色骤变,小汐见了,挪到他身边,低低地说:“别慌,这里的小二都是耗子变的。”
杜老板直起腰来,冷冷看着黎子忌:“黎公子,你把不干净的东西带进来了吧。”
黎子忌眉毛一抬:“大家都在三界之外走动,有什么干净不干净的。今日急事缠身,子忌告退,来日定当登门谢罪。”说着对小汐使了个眼色,小汐一手搀了哥哥,一手抓住纪凌,跟着黎子忌便要往外走。
别看那杜老板身形肥大,动作起来却矫若脱兔,脚尖一点地倏地落在纪凌面前,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黎子忌轻喝一声,手中折扇挥洒,“啪”地朝杜老板腕间击落,杜老板拧身躲过,那群小二见势头不对,纷纷前拥,被他挥手拦下。
“子忌,这种东西你也敢带着上路?我好心劝你一句:趁早把他留下,不然这一路恐怕是不会太平。”
“我们宕拓派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黎子忌说着双拳一抱:“请杜老板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高抬贵手,此去不论是风是雨,黎某总记着这份情谊。”
杜老板冷哼一声:“黎公子的面子要卖,这道上的规矩我也不能不讲,我这店既开在这里,又见了这个东西,若是放它过去,你要我今后如何立足?”
黎子忌微笑不语,手背到身后比了个手势,小汐一见,窄袖翻飞,纪凌一阵眼花,却见她袖底腾起一股子烟雾,似乎烧了道什么符,素手一扬,叫了声“哥”,将符直直地贴上谢清漩的眉心,符一沾上谢清漩的额头,瞬时四散纷飞,谢清漩应声扬首,目中寒星爆射。
杜老板见此情形“呵呵”一笑:“黎公子真是有备而来,这位就是宕拓派的鬼眼谢公子吧,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个韬光养晦的人材。”
谢清漩微微一笑:“清漩是个废人,素来不在道上行走,只是这人跟我派有些孽缘,必得带上去岭中,做个了断,事关重大,杜老板若不放手,清漩只好得罪了。”
杜老板放声大笑:“‘鬼眼一开,剑不虚出’,谢公子的鬼眼都开了,还说什么得不得罪呢?也好,今日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厉害!”说着大手一伸,一边的小二忙递上一把丈许钢杵。那杜老板大喝一声,朝谢清漩直扑而去。谢清漩清啸一声,十指舞动,指间爆出一簇银星,对着那钢杵激射而去。
纪凌看得几乎傻了,想起什么,猛拽小汐:“他的剑呢?快给他!”
小汐横了他一眼:“好生看着!”
说话间,那道银星撞到杵间,化作一道弧光,光芒散处,钢杵脱手,杜老板被震出十来步远,倒在地上挣扎不起。再看那弧光长虹一般倏地落回谢清漩的手中,赫然是一柄长剑。那剑余震不息,尤自激出清响,剑身似冰若玉,隐隐透着寒气,想到那夜刺心之苦,纪凌不由周身一凛。
“哥的剑,是心剑。可钢可玉可铁可木,那夜做法,为了哄你才化做的桃木,由我交递,你还当真了不成?你这妖怪,还真是个肉眼凡胎!”小汐说着轻牵罗群,走到谢清漩的身旁,攥住了他的手:“你把他怎么了?”
谢清漩摇了摇头:“只废了一百年道行,他有五百年基业,应该没有大碍。”
黎子忌冷冷扫过那群小二:“傻站着干嘛?还不抬你们老板去歇息?”
小二们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抬的抬,拽的拽,搬着昏昏沉沉的杜老板下了楼。
谢清漩敛了双目,凝神寂定,半晌再睁开眼来,又是一片空蒙,掌中长剑也消失不见。见他收了法,四个人急急下了楼梯,出得旅店,那两个车夫已牵着马车等在门前,黎子忌将纪凌一把推上了油布车,自己和小汐扶了谢清漩上了锦车。
东方的天际透出一抹曙色,那深山中的客栈渐行渐远,回头遥望,仿佛一座偌大的坟堆。
晌午时分,马车转出山坳,再行得三四里,地势愈加平坦,大路朝天,两边阡陌纵横,屋舍俨然,一派桑农之乐。黎子忌吩咐车夫在一户农家门前停了车,四人下车,进了院子,道声叨扰,给了些钱,请主人搭火做饭。
主人是个憨厚的老农,一边叫婆子下厨,一边将四人往屋里让,暮春天气,本有些奥热,这户人家门窄堂浅,进到屋中好生憋闷。黎子忌挥了挥扇子:“春光甚好,还是在院中坐坐吧。”
老槐树下摆开一溜窄凳,四人坐下,小汐贪玩,拿脚尖去碾地上的蚂蚁,黎子忌说她调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时不时拉了谢清漩评理,谢清漩也不说话,只在一边微微笑着。他们三个越是热闹,纪凌越觉着无聊,他自小被人众星拱月地捧惯了的,几曾受过这份冷落,干脆背过身子,看主人家劈柴做饭,还有些新鲜。看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