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得象一颗星球 by drunkpiano-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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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开始有点为如意接他的电话而生气,但是紧接着,他为自己还能为这一点事生气而
生气。生自己的气。
问题是,他没有一个女朋友,他也不希望别人认为他有一个女朋友。他孤单得只剩下
孤单了,所以他要保护他这唯一的资产。但问题更是,他和如意在一起很快乐,但是他痛
恨这种快乐――这没有前途的快乐,这越快乐越痛苦的快乐,这出卖他的“理想”的快乐
。
如意坐在那里。看着一言不发的一平,突然觉得彻骨地冷。我真傻,我其实就是真的
傻。我以为我不傻,其实我就是傻B一个。经过了那么多,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了一点“进
步”。我以为我空白的书终于翻了一页。就算不是爱情吧,也还算有一点怜悯。刀山火海
的世界里,有一点相互的怜悯。不多,但是也不少。结果,什么呀。狗屎。其实我还停留
在那一页,白花花的、白皑皑的、白痴的那一页。比以前更白花花、更白皑皑、更白痴的
那一页。如意觉得自己身上被贴了一个咒符,这个咒符谋杀了她全部的青春。现在倒好,
她的25岁、26岁、27岁、28岁,在美国的这些年,堆在时间的仓库里,成了无人认领的尸
体。腐烂的、恶臭的、无人认领的尸体。
“Well; maybe there is a culture difference ” 一平想缓和一下气氛,给
自己一个台阶。
如意冷冰冰地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嘴唇里冒出来一句冷冰冰的英语。这个男人,坐得这
么近又这么遥远的男人。李一平、James、Professor Lee。这个三十多岁了看上去还象个
孩子的男人。这个上个星期还把手放在她手上,像个婴儿一样无助,而此刻突然从一平急
速倒退到James,从James倒退到Professor Lee的男人。
纵然是举案齐眉,仍恐意难平。
“Then fuck your culture difference。”如意站起来,把椅子推到一边,走了。
28.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小蕾站在洗碗池前,边洗碗边焦躁地想。这只碗,她已经洗了五
分钟了,但是,恍恍惚惚地,她还在洗。
陈朗找不到,如意找不到,全世界都失踪了。就剩下她,被一个问题困住了,这个问
题就是:她昨天和Adam上床了,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笼统的问题,经过小蕾一天的苦苦思考,已经繁殖出来了无数的小问题,比如,
仅仅就“等电话”这一栏目,小蕾脑子里就冒出了以下问题:当这个男人说“I’ll call
you”时,他是真的会给你电话,还是仅仅是在敷衍了事?如果他给你电话,多长时间之
后给你电话算正常的等待范围?如果他不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他真的对你没兴趣,还是在
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如果他不给你打电话,事后你是不是可以主动给这个男人打电话?你
给他打电话的话,需要一个借口,还是就是“打一个电话而已”?你们在打电话的时候,
应该谈论你们在床上的表现吗?我可以说“I miss you”吗?我可以说“I’ve been
thinking about you”吗?或至少,我可以说“I had a good time。”吗?或者,我是不
是应该装作对一场做爱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我对此很郑重,他会不会觉得我在给他压力
?如果我对此很随便,他又会不会觉得我太轻浮?……这些问题暴风骤雨一样向小蕾袭来
,让她招架不住。而这仅仅是在“等电话”这个栏目里的问题,其他的栏目包括“床上表
现”、“怀孕可能性”、“恋爱进程”、“未来规划”、“后处女时代”等等等等。
小蕾现在又快乐,又恐惧,好像一个小孩子荡秋千荡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希望这旋
转停下来,又希望到更高的地方去。
不行,一定要找到陈朗和如意,好好分析一下局势,研究一下对策。
于是,她扔下碗,跑到电话机旁,又拨了一遍陈朗和如意的号码。
不在,还是不在。
她坐在床上,手抱住膝盖,发呆。
外面在下雨,雨轻轻敲打她身后的玻璃窗,好像给小蕾的冥思苦想敲打着加油的小鼓
。
他一定也是喜欢我了,要不怎么会跟我上床?但是也不一定,美国这个鬼地方,上床
也许根本不算一件事?但是他摸我的时候那么温柔,不可能不带任何一点感情。但是的但
是,如果有感情的话,他怎么会之前的一个月都没有跟我联系过?但是的但是的但是,也
许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害羞的人,并且对我没把握?但是的但是的但是的但是,就算没有把
握,至少可以给我一点暗示?而且,他好像从头到尾,也没有说一句 “you’re
beautiful”――美国男人这么爱夸人,如果没有说,是不是就意味着根本瞧不上我的身
体?而且的而且,他吃饭的时候还谈起了“one of my ex…girlfriends”――那是不是不
太礼貌?而且的而且的而且,我在床上很被动,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没劲?而且的而
且的而且的而且,他倒是说“I’ll call you”了,但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所以很很可
能只是含糊其词?……小蕾被所有这些“但是”、“而且”给绕住了,好像一只小猫咪给
一个毛线团给搞糊涂了,越挣扎,越没有了出路。
雨下得更大了,小鼓敲得更嘹亮。
她又开始哗哗哗地拨电话,还是没有人。她抓起自己的枕头,往床上砸去,然后又扑
到枕头上去,趴在那里。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怎么回事呢?小蕾突然有些脸红,想起他的身体。然而她
其实什么也想不起来,因为她想得太用力了,她那么用力地想,把薄薄的那一片记忆给压
碎了,碎了之后,怎么拼也拼不起来。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些闪闪烁烁的片断,这些片断哗地冲到她的视觉里,哗地又消逝,
象她小时候看的立体电影。
一会儿她看见他在转钥匙开门;一会儿她看见他轻轻解开她的胸罩;一会儿她看见自
己躺在那里汗流浃背;一会儿她看见他家桌上那只小小的闹钟;一会儿她看见他在夕阳下
的背影;一会儿她看见他起床的时候,拿起桌边的牛仔裤;一会儿她看见自己在他家卫生
间的镜子前补妆……记忆全乱了,象一副洗过的牌,小蕾不知道下一张冒出来的,是一张
什么牌。
她想走过去拧她的电话,狠狠地,让它象猫咪一样尖叫起来,然后她可以拿起话筒,
说:“Yeah; it’s me。 I’ve been thinking about you。”
但是那只猫咪安安静静地趴在那,和小蕾面面相觑。
是不是从此以后,我可以和Adam手拉手地在大街上走?我可以给别人介绍说:这是我
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叫Adam。然后大家就顺着我的手看过去,看到一个高高的、帅帅的、
浑身散发着成功气息的有为青年。然后这个有为青年就微笑起来,并且俯下身,吻一下我
的额头。然后我就拉起他的手,雄纠纠气昂昂地向前走去。然后一切就明亮了起来,明亮
得晃眼了起来,明亮得融化了下去。
小蕾想到这里,又恍惚地笑了起来。但是――
忘了关水龙头了!她猛地想起。于是冲到厨房,水已经满出来了,流了一地。她赶紧
把水龙头关住。关住水龙头之后,她站在厨房中央,看着满地的水,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被Adam堵住了,时间在哗哗地流,满了出来,流了一地,但是出口
被Adam堵住了。不把这个问题解决,她的生活就没法前进了。
她想笑,又想哭,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她站到厨房的窗前,推开窗,一阵风雨刮进来,她打了一个寒战。
雨劈劈啪啪地打在她身上脸上,她闭上了眼睛。
终于,小蕾想到了一个主意――她要去书店,买一本介绍恋爱实战经验的书。平时陈
朗和如意是她的行为地图册,但是今天,她们不在。她只好自谋生路。她谁都可以相信,
就是不能相信自己。她从来就不相信自己,她觉得自己的大脑缺乏一个软件,一个把“他
们”的语言翻译成她的语言的软件,所以她的大脑收到的全是乱码。她每天都生活在乱码
当中。整个世界,所有的事情,对她简直就是一门古代阿拉伯语。
外面在下大雨,而且已经晚上9点,但是小蕾必须到Barns &; Noble去。她觉得她发了
烧,需要打针吃药,需要去急诊室,而她的急诊室,就是那个离自己越远越好的地方。她
要赶紧跑,快到可以甩掉自己。
小蕾甚至没有带雨伞,她两只胳膊抱在胸前,急匆匆地从家里跑到百老汇街上。叫
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坐在出租车里,她终于感到了一点点安宁。她长长的、乖乖的头发湿了,乱了,滴
着雨水,但是她也无心去好好收拾。车窗的外面,街上星星点点的光,被雨水泡开了,在
视线里扩散开去。雨一条一条抽在窗玻璃上,把世界打乱了,打碎了,打得铅华散尽。
只有她眼睛里的光,亮到锋利。
“Such a rainy summer……”她听见出租车司机,一个黑人老头,自言自语地这样
叹息。
29.一个星期之后――
这两天,小蕾觉得她屋子里多了一只眼睛。这只眼睛一直恶狠狠地盯着她,让她每
一个毛孔都收紧。这只眼睛,来自她床头边的电话。她的电话机长了一只眼睛。
她企图逃避这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绕着它走,但是它的目光会拐弯。会跟踪她。会猛
地出现在她眼前的镜子里,象恐怖电影里的那些幽灵。
“别盯了!别盯了!别盯了!”她恨不得大喊一声。
“为什么不?!”它哈哈大笑,让小蕾毛骨悚然。
她当然知道它笑什么。它笑的是,已经一个星期了,Adam没有打一个电话过来。
一个星期了,怎么就一个星期了呢?小蕾觉得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好像一种藤类植物
,飞快地生长着,绕在她身体上,让她越来越难以呼吸。
她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没人接。她留了言,也再次留了她的电话号码。但是他没有回
。
她甚至跑到过他住的那栋楼一回。她站在他楼下,静静地绕圈,但是一整个晚上,她
都没有看见他屋子里的灯。他没有回来。
于是小蕾回到屋里,呆呆地坐着。从此以后,那只电话就开始长了眼睛,跟踪着她。
她每走一步,那个眼睛就冲她眨巴一下,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气。
开始的时候,电话响,她还扑过去接。但是,不是他,从来就不是他。后来,她不扑
了。只是静静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而且她感冒了。那天晚上淋的雨,感冒了,流鼻涕,咳嗽。
“喂,小蕾,你别多想啊。别老闷在家里。我给你做好吃的了,卤牛肉,你最爱吃的
。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有一次她听见如意的留言,她没有过去拿起话筒。她坐在房间的
角落里,看着电话出神。
还有一次是陈朗的留言:“喂,小蕾,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了?你不要下吓我啊。
这没有什么的。男人多的是,好几十亿呢。比蟑螂还多。咱们去买灭害灵,喷Adam去。”
但是,小蕾也没有起来接。她不需要安慰。安慰太重了,她现在需要一些更轻的东西
。轻得象一个摇篮曲,这样她就可以静静地睡去。她觉得好累,和那只眼睛对峙了这么久
,真的好累。我输了,我彻底输了。她想。我承认,我输了。
她咳嗽,猛烈地咳嗽,仿佛想咳出身体里那个腐朽的灵魂。
一地都是餐巾纸,上面是鼻涕、眼泪,和认输的没脾气。
她发现,特别静的时候,你能听见很多声音。比如说,小时候你爸爸妈妈吵架的声音
。比如说,你第一次喜欢过的那个男生走路的声音。比如说,小时候外婆给你扇扇子的声
音。比如说,月亮嘎吱嘎吱爬上树梢的声音。这些,她都听见了。人的一生就是由无数微
小的、微小的尖叫组成,但是,需要安静,彻底的安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