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雨情-第5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众人立刻缩身,酒席变得死一般安静。
妓院前厅堂上,王承恩端坐不动,王小巧立于身边。突听“嗳呀呀”之声,扬嗣昌领着所有督抚们急冲冲迎上来了。扬嗣昌面红耳赤,朝王承恩深深做个大揖:“王总管哪,在下有失远迎!……”王承恩却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赶紧起身揖礼道歉:“啊?老奴瞎眼!原来是列位大人在此聚会,哎呀呀,搞错了!下头秉报说奸人嫖赌,因在国丧期间,老奴只好过来看看。万没料到是列位大人……惊忧惊忧,得罪得罪!”
扬嗣昌万份尴尬,干笑着:“王总管,今天这事嘛,我等有失检点,万望您老人家海涵哪。”王承恩惊道:“老奴岂敢?得请大人们海涵老奴的莽撞。……王承恩转脸叫:“来人。”跑堂的上前:“小的在。”王承恩高声道:“今天这宴席算老夫请的,花销都计在我的帐上。”跑堂的急忙答应。扬嗣昌、洪承畴慌忙做揖:“王公公……王总管!您……”王承恩打断他们的话:“我没说完哪。听着,不但是今天,列位大人在京期间,所有吃喝嫖娼的开销,全部由老人结帐!老夫以此向列位大人赔罪。”
扬嗣昌感动地几乎要哭:“王公公啊……”王承恩摆摆手:“就这么定了!”洪承畴道:“王公公盛情,我等永世不忘。王公公,既然来,请入席吧?”众人打躬作揖,一片声叫:“请!请!”王承恩笑道:“好好,我也讨口酒吃吃!”
妓院内室,扬嗣昌等簇拥着王承恩回到宴席前。扬嗣昌拱手:“请王公公上座。”王承恩推辞着:“列位大人都是一品大员,老奴只是个四品太监,老奴岂敢?”洪承畴替他拉开座位:“王公公请。”王承恩道:“洪大人,我说的是实话。在宫里头,你什么时候看见老奴坐过?老奴还是站着陪大人用几杯吧。”王承恩不坐,众人也就不敢坐,都陪他站着。王承恩主动取过酒壶,亲自为众大员斟满:“来来,同饮一盅!”王承恩带头饮尽,长吁:“好酒!”众人随之饮尽,扬嗣昌赶紧替王承恩斟上酒。
王承恩放下酒盅,忽然泪流雨下,他说道:“行啦,酒也喝了,老奴有几名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讲……”众人齐道:“讲讲!”王承恩含泪说:“列位大人呀,皇上天天布衣麻鞋,三餐食粥,已是龙颜大损,瘦成了一把骨头。”众人统统垂首,不敢吱声。王承恩声音沙哑地继续说:“不瞒列位,昨儿,老奴亲自闻过皇上的粪便!因为多日不沾荤腥,皇上的粪便都没有臭味了。唉,咱们皇上啊,为剿灭中原流寇,愁白了头、惊碎了胆、用烂了心呵!列位大人都是国之栋梁,请想想,大明如果无救,你我都得让贼子们煮着吃了!”几个总督抽抽嗒嗒地哭了,扬嗣昌与洪承畴惭愧至极。洪承畴道:“王公公的话,令在下痛彻肝胆……”王承恩沉声道:“你们不要以为皇上嫩,什么都不知道。其实,皇上明白着哪!就拿您扬大人来说吧,去年年敬当中,您获银三十万两,皇上知道,但皇上不吱声。还有您洪大人,从军饷中扣下了二十五万两,皇上也知道,但皇上还是不吱声。到于刘总督、王巡抚,更别提哪,你们的事,皇上件件知道……”所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
王承恩见大家都不说话,又道:“皇上为什么不吱声呢?是期望你们自个反醒,期望你们忠君报国啊。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吧,皇上正准备给你们施恩哪!”众人闻言,个个睁大眼看着王承恩。王承恩道:“扬大人哪,内阁首辅非您莫属。您洪大人,就要拜兵部尚书了!还有您刘大人,就要升任三省总督了……”那些人都惊喜说不出话,简直不敢相信。这时,王承恩将拐杖一顿,凛然道:“皇天在上,恩便是威!威便是恩!明日乾清宫廷议,皇上盼着列位大人拿出剿贼的主意呢。老奴一介阉人,上不得马拉不开弓,忠君护国的大业,唯有仰仗列位大人了!老奴在此给列位大人磕头了,老奴求列位大人报效皇恩!”
王承恩痛苦地跪地,朝着他们重重叩首。众人早已满面是泪,他们慌忙扶起王承恩。王承恩泣道:“今儿,赏老奴一个面子吧。这宴席让老奴来付帐。此外,大人们在京期间,只管放心的喝酒嫖娼――没事的!有老奴替你们保着,什么事都没有!老奴理解列位的雅兴,大家都是人嘛。活着不容易。”众人尴尬地呵呵笑,七嘴八舌地道:“王公公体贴下情呀……谢王公公!……您老人家万福!”
王承恩断然道:“只有一条,列位大人花销,统统由老奴包了,大人谁都不准掏一个子儿!”众人感动得嘶声叫着:“嘿……您看您!”王承恩摆摆手:“甭说了。我比你们方便!一来,免得言官多嘴;二来,也免得你们夫人知道了,跟你们呕气。是不是这话?”众人忍不住笑了:“是啊!……是这话!”
王承恩拱拱拳:“老奴告辞。”众人齐齐地要送。王承恩阻拦:“慢慢!列位继续乐,一个都不准送。谁送,我就跟谁过不去!”众人只得站下,看着王承恩孤独离去。众督抚仍然呆立着,个个一头冷汗。
洪承畴低声说:“列位大人,长见识了吧?这位王公公,可算是大明二百年来头号奴才!也是头号忠臣哪!”
众人张口结舌,呆若木鸡。半响,才长吁短叹地瘫坐下来。
第十一卷
第二十一章 洪承畴冒死进谏(一)
乾清宫内,众臣排班肃立。王承恩一声沙哑的唱喝:“皇上驾到。”崇祯缓缓步出,他仍然是一身孝衣,步履沉重。众臣齐齐地折腰揖:“臣等叩祝皇上圣安!”
“平身。”崇祯步上丹陛,端坐龙座,巡视众臣一眼,表情威严之至。众臣屏息静声。崇祯沙哑地道:“列位爱卿,朕,昨儿一宵没合眼。唉,刚合上眼,天就亮了。”班首的扬嗣昌道:“皇上龙颜吉祥。”崇祯点了下头,道:“你们都知道,大明王朝到生死攸关时
候了!北疆的满清频繁南侵,中原的流寇也是屡剿不灭。前不久,竟然毁了中都凤阳!唉,祖宗之灵,惨遭荼毒……”崇祯说着悲伤拭泪。众臣中间立刻跟着响起抽泣不已的声音。
冷场片刻,崇祯又道:“今儿御前廷议,朕想听听列位的平贼大计。爱卿们,请吧。”此话一出,众臣纷纷缩身低头,俱呈躲避之状。崇祯巡视着,叹道:“怎么,这么多张嘴,就没什么可说的?”众臣还是畏缩着。崇祯有点嗔怒:“哼,背后个个能说会道,当面怎么都哑巴了?!”
洪承畴上前奏道:“启奏皇上,臣等不敢开口,是怕言语不慎,冒犯了皇上。”崇祯宽容地说:“爱卿尽管直言,无论说什么,朕都赐言者无罪。”洪承畴道:“谢皇上。臣以为,剿贼之所以屡屡失败,其罪过,当然是各级官吏无能,但关键不在下面,而在上面,在于朝廷的剿贼方略有误。”此言一出,众臣大哗,并纷纷为之不安。“哦……明白了,你是说朕有误。”崇祯竟微微一笑,挥挥手,道:“你放胆直说吧,朝廷的剿贼方略,误在哪里?”
“臣不敢。”洪承畴沉着地应道,“依臣愚见,这些年来的剿贼方略,其误有三。一误:主次倒置,两面交战。臣以为,大明的心腹大患不是满清,而是高迎祥、李自成。朝廷应当‘安内重于攘外,剿贼重于抗清’,将高、李视为大明最大的天敌,再不能掉以轻心,视他们为区区草寇了。”崇祯插言道:“朕对高、李等贼恨之入骨,并不曾轻视。”洪承畴沉声道:“但实际上,朝廷却把全国最精锐部队都用去对付皇太极了,只让各省自行围剿高、李。臣以为,这就是对高、李的轻视。”
崇祯语塞,面露窘色。龙座旁边的王承恩吃惊地注视洪承畴,似乎才刚刚认识他。班内,众臣们更是惊惶不定,窃窃私语。周皇亲探首低声问扬嗣昌:“咦?……这个洪承畴一向乖巧,今儿怎么吃了豹子胆?”扬嗣昌沉呤道:“在下也不知原因。”周皇亲摇摇头:“怪了怪了。敢挑皇上的不是。”崇祯沉着脸:“嗯……洪承畴,你接着说,朕在听。”
洪承畴已看出崇祯在强忍怒火,他犹豫片刻,勇敢地继续说下去:“二误:中原五省闹贼,同时又是五省各自剿贼。因此,各省的督抚都想把贼撵到邻省去,以保本境太平。”此言一出,班内的督抚们个个怒目横眉,满面不屑之色。洪承畴全然不在意,他甚至把身体转向了督抚们,平静地继续说:“须知,把贼撵走容易,把贼杀灭万难。督抚们剿来剿去,等于撵来撵去。多年来,各省就是以‘撵贼’代替了‘剿贼’。主剿的督抚们不以为耻,反为此而得意,频频向皇上请功。臣以为,如此剿法,是为渊驱鱼,嫁剐与邻。如此剿法,贼势将越剿越大。”
这时,满朝文武轰然大哗。那些外地督抚更是一片声抗议:
――皇上,洪承畴胡言乱语,污辱各省督抚!
――皇上,洪承畴不明下情,妄加猜测,请皇上明察……
――皇上,洪承畴身为兵部侍郎,主剿不力,竟然将兵部的罪过转嫁给各省!
――皇上,臣请示严办洪承畴!……
崇祯沉声道:“洪承畴,你都听见了?”洪承畴垂首应道:“臣都听见了。”“那你还有什么话说?”洪承畴道:“有。剿贼方略的‘三误’,臣只说了两误,还有一误没说。”停顿了一会,见崇祯没有说话也没有不让他说话,洪承畴又接着说:“这第三误:臣以为,饥民是贼之源泉。人无饭吃,必然造反。因之,剿贼必须安民,安民必须免缴中原五省税赋,让饥民有饭吃。饥民其实都是胆小怕事的老实人,只要填饱肚子,就会与贼分离,自个把自个拴在黄土地上,种地打粮,不惹祸。贼呢,也就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流。然后,官军才可能将贼剿灭。总而言之,欲剿贼,先安民。没有安民之功,便没有剿贼之效!”
崇祯怔住,呆看洪承畴。龙座旁边的王承恩也怔住,呆看洪承畴。殿下的督抚们无言反驳,个个呆看洪承畴……一时间满朝寂静,静得可怕!只听洪承畴慢声道:“秉皇上,朝廷的剿贼三误,臣已经说完了,请皇上赐罪。”洪承畴屈膝跪下,却高傲地昂着头儿。
崇祯终于忍无可忍,一掌击在座上。继之,他大怒而起,抛下满朝大臣,甩袖而去,消失在屏风后面,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满朝文武都惊呆了,即不敢开口,更不敢退朝,站在那儿,个个不知怎么着才好。王承恩小快步至洪承畴身边,在他耳边激动低语:洪大人,您今儿赤胆忠心,老奴万份感激……洪承畴低声回答:“在下只求一吐为快,死而无憾。”王承恩低声道:“未必会死。”
王承恩说罢掉头而去,匆匆地追赶崇祯。他也消失在屏风后面。
第二十一章 洪承畴冒死进谏(二)
后宫,崇祯正气得跺足,口中不知嘟囔着什么。王承恩匆匆赶来:“皇上……”崇祯怒声打断,道:“你听见了吧,洪承畴打心眼里瞧不起朕!哼,竟然把朕多年来的剿贼方略,说得一钱不值,那可都是朕的心血呀!”“请皇上息怒。”崇祯切齿:“可恨之至,朕没法儿不怒!朕气得坐不住。”
王承恩提醒道:“皇上啊,您想想,洪承畴是所有大臣中最谨慎的人。有时候,他甚
至胆小如鼠。今儿,他为什么敢口出狂言呢?”崇祯略有所感:“为什么?”王承恩道:“老奴觉得,他以往的胆小是装的,今儿的犯颜直谏才是他的真面目。”崇祯沉呤……
“老奴可以肯定,他在开口之前,就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他以他的狂言来向皇上尽忠啊!”崇祯一叹,无语。王承恩颤声道:“老奴斗胆问一声皇上,洪承畴的话,说得对不对?”崇祯呆了半天,才气得一跺脚,道:“……可、可他欺君太甚!”王承恩道:“忠言逆耳呀。”“难道不能进不逆耳的忠言么!……他就不能换个腔调跟朕说话?就不能递个折子上来,别在大廷广众出风头?!”王承恩赶紧点头道:“皇上圣见。这洪承畴不说则罢,要说就要出风头。犯酸呗!”
见皇上心气稍稍平顺了些,王承恩接着道:“皇上啊,老奴估计,洪承畴的话恐怕还没有说完,他心里也许暗藏着剿贼良策。”崇祯急问:“什么剿贼良策?”王承恩道:“那就得听他说完了。”崇祯怒道:“行!朕让他说完。如果没有良策,那他就是欺君犯上,那他就是一个狂贼。到了那时候,洪承畴纵然有一万个头,也不够朕砍的!——不够砍!”崇祯似乎仍不解气又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崇祯向外移了两步,复叹道:“唉,还是你先去吧,朕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