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西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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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虽已入秋,然而蒸腾的暑气丝毫未曾减弱,烈日流金,天地之间到处都是明晃晃的日光。
清明湖边的望湖楼中,却全然是另一番情象。
那楼四面长窗透空,竹帘半垂,凉风自湖中吹来,带着莲花的清芬之气,让人满心满身的舒畅。食客们浑不觉逼人的暑热,杯来盏往谈笑风生,二楼的雅阁中传出少女略略颤抖的婉约歌声。
“青山在,绿水在,冤家不在。
风常来,雨常来,书信不来。
灾不害,病不害,相思常害。
春去愁不去,花开闷不开……”
忽听一声惊惶的尖叫,歌声骤止。
“放开我!我不是娼妓!”
珠帘乱响,怀抱琵琶的歌女跌跌撞撞奔出雅阁儿,方逃出数步,便被随后追出的大汉钳住了胳膊。
“啪!”一个耳光抽上了歌女的脸。
热闹如斯的楼中霎时一片沉寂。
打人的乃是当今太尉大人宠爱的二公子,强横霸道的主儿,如今的京城地面上,哪个敢不敬畏三分?
“不识抬举的表子!”
从未受过这等拒绝,二公子脸都气青了,扬手正欲再抽,却听得一个声音道:“缩回你的狗爪去!”
楼中噤若寒蝉的众人皆是一怔,眼珠纷纷往四处乱瞟。
二公子霍地转身,喝道:“谁?谁说的?”
角落里有人伸了个懒腰,又狠狠地打了个呵欠,闲闲答道:“我。”
目光刷地一下齐聚到那人身上。
但见他一身白衣,二十五六的年纪,长眉,大眼,颊上居然还生了一对酒涡儿,面容英俊得教人一眼望见便心生好感。
二公子的眼顿时亮了,转怒作喜,几步上前,笑道:“好兄弟!早知是你,别说教我住手,便是让我把心肝儿掏出来,我也是肯的呐!”挂着那一脸淫笑,伸手便去摸他的脸。
那人两指间筷子一伸,挡住了那只不规矩的手,微微一笑道:“你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二公子见了那一笑,魂儿都似勾去了半数,忙不迭地点头。
那人笑道:“那好。”忽地长臂一伸,径朝他前胸抓去!
二公子大吃了一惊,往后急退,饶是反应不慢,只听“嗤”地一声,前襟已被撕去一大片,顿时面色剧变。
手下从人们此时亦已一拥而上,喝道:“大胆!竟敢冒犯太尉大人的公子!莫非不要命了!”那人大笑道:“休说是太尉的公子,便是太尉本人,如若仗势欺人,行此下作之事,我也照揍不误!”说话间身已动,一晃标前,双拳齐出,一众手下只觉眼前一花,胸腹已然中拳,立时四散飞跌开去,但听得“哗啦啦”一阵乱响,砸翻了食桌,摔破了杯盘,撞毁了围栏,望湖楼中顿时狼藉一片,食客们惊叫抱头急往楼下窜。
那二公子硬硬头皮,怪叫一声,一掌向那人左颈劈去!
那人冷笑一声,右手一抄扣住了他脉门,往后一带,右膝撞出,“啊……!”二公子惨叫,摇晃着向下栽倒,蓦地里后背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竟已被那人抓住腰带举过了头顶,不由得尖声惊叫起来。
那人笑道:“你的黑心,拿了岂非污了我的手?还是下去洗洗干净罢!”双臂一振,竟将人从窗口掷了出去!
“扑通!”水花四溅,那太尉二公子已直直跌入了清明湖!
一众从人自震惊中回复,赶忙连滚带爬下楼救人。二公子出得水来,气得浑身发抖,剧咳不止,戟指楼上骂道:“你、你究竟是谁?有种便、便、便留下名来!”
白衣青年居高临下,哂然一笑。
“我姓戚,戚少商。”
三天后,六扇门东方总捕戚少商因无故生事伤人,革去职衔,被逮入狱。次日,受脊杖一百五十,逐出了六扇门,永不录用。
黄昏夕照中,戚少商哈哈一笑,单人只剑出了京城。
傅宗书一案,整整拖了一年,最后的结果却是,傅宗书被贬为民,勒令回乡。面对诸葛神侯的默然无语,愤怒的戚少商平静了下来。然而“四大名捕,邪魔无阻”这话听起来,已有如一个笑话。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到头来,如蛛网般被轻轻拂去。
这朝廷,他已彻底失望。
如今终于回复了自由身,虽极有可能落拓江湖,心中却是畅快无比。做回广阔天地间一浪子,胜作官奴无数。
萧瑟秋风掠过长街,风中寒意已颇浓。戚少商离京漂迫,霍霍已月余,那俊朗的脸上也已染了些许风尘之色。
南方的生活倒也不难习惯,只这温绵的酒,却总不如炮打灯,再无当初满头烟霞烈火般的激|情。戚少商暗暗叹息着放下了手中酒杯。
邻桌的少女亦放下了酒杯。
戚少商早发觉她一直在偷偷地瞧自己,脸上的红晕亦并非因酒劲所致。
他暗自好笑,似这般满心幻想的天真少女,他见得多了
第二章
那少女忽然站起,走到他桌边坐了下来。
此举令他诧异。眼前这位无疑比以往的都要有勇气得多。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姓戚?”
“你可是江湖上人称‘九现神龙’的戚少商戚大侠?”
“你真是曾经入宫救驾,挫败奸谋的戚大侠?”
“曾经作为东方总捕、声张正义的戚大侠?”
“曾经不畏权贵、痛打奸佞的戚大侠?”
少女满面绯霞,眼中满是崇敬的光采。被人这般盯着,戚少商心里难免有点儿得意,也感到有点儿为难,这一年多来他已经被飞来飞去的桃花情债弄得头大如斗了,虽然并不是他的错。
他只得干咳一声。
少女好似吓了一跳,自痴迷中清醒过来,忽然便改了一副凄然的脸色,叫道:“戚大侠救我!”
“小女子我本是此地龙游帮中的侍女,帮主误会我偷了小姐的玉如意,他脾气暴躁,不听解释,我怕他会杀了我,因此逃了出来,如今……如今他正派人到处搜捕我!”
戚少商道:“你想我如何帮你?”
少女道:“此处有一封书信,我在其中写明了情况,可我不敢去见他,戚大侠可否替我转交给帮主?他看信之后,兴许便会原谅我了!”
戚少商哈哈笑道:“便只如此?小事一桩罢了!”
依着少女所说,沿山道南行,约摸走了二三里,到了孤山坡下一座荒凉的乱葬岗。
天色已暗,昏黑之间只能辨出白杨树挺拔的树影。坟地里野草高与腰齐,鼠狐在草中奔窜,沙沙作响。东倒西歪的断碑残碣散落四处。月色浅淡,隐约可看到有些被野狗挖破的荒坟中,散落着肢骨碎骸。不远处立着一座破败的孤亭。
戚少商听说过,此地乃是前朝宛湖之战后的埋尸之处,百姓们将尸体从湖中捞出,尽数送到此地掩埋,那亭子,便是为送丧人歇息而建。
龙游帮乃宛湖三大水上帮会之一,一帮之主鬼鬼祟祟躲在这等荒败之地,戚少商心里不免有些儿纳闷,但既已答应了人家小姑娘帮忙送信,总不能半途折返,何况天下间让他戚少商畏惧不前的地方,恐怕还没有几个。
接近孤亭,道旁荒草中闪出两道人影,喝道:“来者何人?”戚少商道:“受人之托,有一封信交与龙游帮帮主。”那两人对视一眼,道:“随我们来。”
两人带着戚少商曲曲绕绕,下了乱葬岗,来到一处破落的堂屋之前,那屋几乎四面透风,到处都是碎瓦断垣,两侧的厢房里透出灯光,晃动着幢幢人影。
戚少商一入屋,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扫射过来。屋内站着七八人,个个面目不善,看穿章打扮,俱是靠水为生的。内中有一女人,一见了他便双眼放光,目不转睛盯着他瞧。堂屋上首站着一中年人,虎躯狼目,面相凶狠,想必便是那龙游帮主了。
是非之地,戚少商不欲久呆,言明来意,交了书信,便抱拳道:“帮主也是一方大豪,还望不与小姑娘计较。”
那龙游帮主撕破外封抽出信纸一扫,面色陡然一冷,颊肉抽搐,盯了戚少商两眼,忽一挥手,厉声道:“大伙儿上!宰了他!”左右之人“呛呛呛”兵刃出鞘,攻上前来。
戚少商吃了一惊,还未开言,迎面一剑已到,他左手外崩架开来剑,右足一抬,正踹在那人当胸,“蓬”地一声,人影飞跌撞上屋壁,震得灰尘簌簌乱下!
戚少商抗声道:“帮主这是何意?在下不过是替人送信而已!”龙游帮主目光阴狠,并不答话。戚少商情知不妙,又不便杀伤人命结下莫名的梁子,口中叫声:“失陪!”挥剑逼开众人,便往屋外跃去!
左右人影闪动,已有两人抢先追来,寒气迫至后心!戚少商反手挥剑接住了一刀一枪三十六招猛攻,喝道:“休得纠缠不放!”使刀者冷哼一声,抽身绕步,长刀如雪,朝他双腿砍来!使枪者双手一抖,金枪从中断为两截,他双臂圈转,疾刺戚少商左右胁下!
戚少商暗叹一声,长剑一沉,剑柄撞上那人左手手腕,那人拿捏不住,半截金枪脱手而飞,直向使刀者射去!那人不得以回刀封挡,戚少商已反身一剑刺出,那人只觉凌厉剑气扑面而至,情知抵挡不住,一个倒翻纵了开去。
只这么缓了一缓,又有数人追至,四剑齐出,银光耀目。那女人手一扬,数道寒星直奔戚少商头脸而来!
戚少商长剑轻抹,银光点点坠地,左臂一展,已将四柄长剑尽数夹入腋下,猛喝一声,发力一甩,四人倒飞开去,跌作一团。先前那使枪者厉喝一声,一式“莲台飞升”连人带枪扑了上来!使刀者也已回刀,刷刷刷刷舞刀如风,从旁夹攻而至!使剑者之一来不及爬起,随手拾起身旁两柄剑,奋力向他当胸掷去!龙游帮主冷哼一声,突然双手一分,几枚银梭啸然飞出,夜色中划出数道银弧,越过战团,竟兜了转来,直向他上中下三路打到!
第三章
这架势,分明是不取他命决不罢休!
情势危急,戚少商不再留情,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一斜身自枪隙间穿入,一个肘拳打在那人胸膛之上,那人立时吐血踉跄踣跌。他脚尖一踢那半截金枪,金光划地而起,正迎上掷来的两柄长剑,“噼啪”声响,双剑断成四截,跌落地面。金枪余势不衰,直飞出去,“笃”地钉入了墙中!与此同时他身形拔起,双足连环踢出,将银梭尽数踢飞。使刀者长刀方及他腹前两寸处,他的长剑已洞穿其人右肩而出!那人大叫一声,长刀脱手,戚少商凌空一脚踢在他胸口,借力翻起,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戚少商离了龙游帮众人,方吁了一口气,远远的却听到那群人在喊,似乎叫的是“有人趁乱偷走了宝贝”之类,只觉不可思议,那少女兴许亦非什么善类,自嘲地笑笑,以后决不再多管闲事,没得惹来这许多晦气。
回客栈胡乱睡了一觉,次日坐船离了孤山,渡过宛湖,在三家镇上岸。
那三家镇是个败落的市集,只有百十户人家。戚少商找了间小店午膳。小店便在湖边,湖风寒冷,虽已中午,湖面上犹只见层层白雾,萦绕不去。他在店外的棚子里坐下,要了盘鱼,叫了几两浊酒,边吃边与店主攀谈起来。
那店主是个朴实的大汉,说话声若洪钟,戚少商与之相谈甚欢。数杯一过,便谈到了镇北的湖神庙。
戚少商道:“湖神之说,向来是唬人的罢?”
店主道:“可别这么说!这宛湖之神原是前朝深受皇帝宠爱的明宛娘娘,在二十三岁头上便离奇死去,据传死时面露微笑,身无异常,因此都说是成了仙了,远近之人都深信不疑!”
戚少商笑笑,不以为然。
那店主恐他不信,又道:“自娘娘亡故后,宛湖附近渔民们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好,大伙认为定是娘娘的神力所佑,便集资修了那湖神庙,塑了湖神像。据说那时还有一个奇异的风俗,每隔十年,便要在宛湖地界挑选一位年轻俊美的男子,唤作‘湖神娘娘的新倌人’,在八月初二那日夜半,由众人抬到湖神庙娘娘神像前,割断他四肢的血脉,用他的鲜血染红神像,以此来求湖神娘娘保佑宛湖一带下十年的丰收与幸福!”
戚少商不由变色道:“竟有这等残忍的陋习?”
店主道:“此地的人可并不认为残忍哩,谁家的儿子要是被选上,那可是全家都感到荣耀的事!”
戚少商不由嘿然。
店主笑道:“客官不必如此,这习俗早废除近百年了,湖神庙也荒废了,早成了野狐们的乐地。不过,神庙外那片野蔓陀萝林倒是越长越茂盛,且越发阴气森森了,白日里走过林缘,也让人觉着寒毛凛凛的。附近无人敢靠近那里。湖神娘娘一说,倒也着实有着几分古怪的。”
店主自去招呼其他客人。戚少商自斟自饮,那酒虽不对味,鱼肉却十分美味,正吃得兴起,道上远远走来一个人影,戚少商本不在意,只瞟了一瞟,这一瞟之下,却差点跳了起来。
那人,身形颀长,青衣卷发,不是那日逼宫失败之后神秘失踪的顾惜朝又是哪个!
他看上去既不疯,也不傻,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