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始终如一 作者:张旻-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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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星期六中午,吃过饭,林越对万志萍说:“下午我陪你去打球好吗?”万志萍说:“你又不会打,没劲的。”林越说:“那我们去跳舞。”万志萍说:“跳舞啊?你会吗?”林越肯定地说:“会的。”万志萍笑,说:“和过去不一样的。”林越答:“没关系,我看看就会了。”万志萍不响。林越就说:“那休息一会儿,我叫你。”
他们现在都有睡午觉的习惯。在他们打盹时,电话铃响了,是找林越的。林越接了电话后,表情有点尴尬地过去对万志萍说:“对不起,我要出去了。”这时万志萍和衣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林越说:“他们三缺一,一定要叫我过去。”万志萍不响。林越俯下身去,贴着万志萍的脸颊,说:“不好意思啊,那我走了。”万志萍也没响,眼睛也没睁开,但是忽然从她的眼皮下涌出了两颗泪珠。因为万志萍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发出任何啜泣声,也没有反应,这两道梦魇似的泪珠令林越吃惊不小。
当万志萍处在这个阶段,业余时间百无聊赖时,林越曾对她说,这个事情还是要靠你自己解决啊,别人是帮不上忙的。林越的意思是,万志萍应该多和同事来往,交几个朋友。两人相处的确是不能永远像初恋时那样只要见面在一起就会很幸福的,而需要有一些活动来调剂,尤其是现在又是一周双休。可是在业余爱好方面林越和万志萍差别很大,林越只喜欢棋牌,万志萍则爱好运动,而在开发新的共同爱好方面林越显得能力有限。
一九九五年十月下旬一个周末,万志萍的同事小徐打电话给她,说要请她和小林去昆山巴城吃阳澄湖大闸蟹。这事的缘由是那学期小徐和万志萍又调到了一个办公室,彼此说话多了,进入金秋十月后,小徐有一次对万志萍说到她们家上个周末开车去巴城吃阳澄湖大闸蟹。昆山巴城是以吃阳澄湖大闸蟹出名的,一到金桂飘香季节,许多上海“老板”都开车到那儿去吃大闸蟹,沿湖建有度假村,有的还在那儿住上一晚。当小徐得知万志萍还不知道那个地方时,就热情地说,那下次我们请你们一起去。万志萍当时还说,好啊。可她没想到小徐当真会来请自己。她要推辞不去,小徐还说,不是说好的啊,一定要去的。
放下电话,万志萍把这件事告诉林越,林越倒觉得没什么,他说,既然人家诚心请你,那就去,再说小徐请你也是假公济私,不用她自己掏腰包的。
于是那天傍晚,万志萍夫妇俩就坐上了小徐老公的桑塔纳轿车,出发去昆山巴城,两个女同事一块儿坐在后座,林越坐在前座。到了目的地,天还未黑。除了他们这辆车,另外还有三辆。然后一行人上了湖边一家水上酒楼。那酒楼的形状是一艘大船,钢筋水泥建的。沿湖有许多这样的酒楼,一家挨着一家。那家的店主看见他们,立刻到门外来迎接。小徐的老公昂首走在前面,对那店主说:“今天的大闸蟹怎么样?”店主回答:“老板你知道的,我这儿的大闸蟹每天都是最好的。”小徐的老公说:“价格也是最好的。”店主笑,答:“老板你来,我们的价格是最优惠的。”
这小徐的老公,万志萍在他和小徐谈朋友时就认识,把他和过去相比,除了同样的矮胖,还有了一个啤酒肚,头发也秃了,前额亮晶晶,应该说比过去更难看。不过,他的那种“老板”的派头却是过去没有的,他身上的西服、脚上的鞋子、腰里的皮带、腕上的手表、手指上的钻戒等,都是价格不菲的名牌,他走路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这些完全盖住了他形貌上的不足。
他们就进了楼上一个包间。从这包间一侧的窗户,可以望见外面的湖面,此时,湖面上已笼罩着一层暮霭。大家都坐下了,共九个人,五男四女,女的坐半圈,男的坐半圈。其中有四对夫妻,一个男的单身。除了万志萍和林越,那几个都是熟人。不过,林越在机关待过,又在报社做记者,场面上的人大都了解一二,对那几个也不陌生。
小徐的老公还是为他们,主要是为万志萍作了介绍,他先说:“这位是万老师,我老婆的同事,正宗上海人,比我们高一个档次。”这时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人,笑嘻嘻地说:“不对,比我们三位高一个档次,比你要高两个档次,你想一下对不对?”小徐的老公就也笑,抱拳说:“对,我说错了,你们是城里人,我还要低一个档次。”小徐的老公出生在农村,他爸爸过去是大队支书,后来一路升迁,曾任西亭主管农业的副区长,最近刚退下来。
小徐的老公向万志萍介绍道:“这位是远方开发区老总,陈中,陈总。据他说他夫人今天出差了。”小徐的老公指着那位单身的中年男子。陈中说:“什么叫‘据他说’?是出差了。”
大家笑。小徐的老公又介绍其他几位:一位是供销社副主任居宏才和他的太太小莫,一位是城南镇党委副书记宗庆国和他的太太小春。
居宏才说:“你就不介绍自己?”小徐的老公满脸笑容,说:“我就免了,在座的都认识。”居宏才说:“不见得,称呼要改了吧?”
万志萍和林越这才知道,小徐的老公柳扬就在上个礼拜又提拔了,升了副局长,今天他们来巴城相聚吃螃蟹,也和这事有关。
不知何时起,当地官场中相互称呼,都在姓后面加职务的第一个字,他们之间虽然关系很近,也不例外。柳扬以前是柳科,升了副局长就是柳局。后来林越在向他敬酒时,也这么称呼他。其他几位则是陈总、居主和宗书。
冷盘先上来了,是糖藕、红枣莲心、水煮花生、糟毛豆、咸鸡、烤子鱼、鳗鱼香等。然后上了几道当地的农家菜,有葱烤鲫鱼、清蒸鳊鱼、炸泥鳅、韭黄炒蛋、刀豆炒肉丝、大蒜干丝、丝瓜毛豆等。应柳扬的要求,还上了一碗咸蛋黄狮子头。柳扬特别说,这儿的狮子头好吃。螃蟹蒸熟后,老板亲自端上来,一人两个,一雌一雄,老板说:“各位看,金毛白肚,是不是正宗的阳澄湖蟹!”那时假冒的阳澄湖蟹还不多,那些蟹个个足有半斤重,膏肥黄厚,肉质细密,香味诱人。据说当年西哈努克在上海,他住宿的饭店就用这种阳澄湖蟹招待他,而且事先把蟹肉剔出,再装回蟹壳,恢复原样,事后西哈努克盛赞这道赛过工艺品的精美的中国菜为菜肴中的极品。
按习惯吃蟹要喝黄酒,每个人面前就都斟了一杯古越龙山,几位女士也不例外。这顿饭的主题是明确的,酒上桌后,大家就一起站起来祝贺柳扬高升,柳扬则笑容满面表示感谢。然后又是一对一对单独向柳扬敬酒,柳扬也一个一个回敬。男人碰一下杯都一口干掉,这样一来二去柳扬就喝了不少酒,额上冒汗,脸色酡红。柳扬看来酒量不错,但他自己却说,不是酒量如何,是心有诚意。这样说着说着他又端起酒杯。林越平时倒是擅长喝黄酒,不过在今天的场合他不便多喝。万志萍是滴酒不沾的,却迫于应酬也喝了几小口。
除了林越,在座的几个男的都是领导,林越和他们又都没有交往,他今天是跟老婆过来的。虽说那天万志萍接到小徐电话后,林越曾表示赞成她接受邀请,不过,临出门时,他又说自己不想去,他说:“我去干吗啊?我又不认识他们。”他还说:“吃蟹算什么事啊,还跑到外地去,这不是太夸张吗?”但万志萍说:“你不带我出去,现在有人请我们,你也不和我一起去,那怎么办?你不去,那我也不去。”她还说:“你也应该交交层次高一点的朋友。”万志萍这话是有所指的。这几年林越平常几乎只和几个打麻将的朋友来往,他们都是林越的中学同学,有两个在企业做中层干部,社会地位都不高。照理林越在机关混了多年,个人条件也不错,大学本科学历,能说会写,应该有机会发展,但他至今还只是个副科级。和他同时进机关的,甚至比他晚进的,有不少已在副处级以上。有时听到一个年龄资历和他相仿或不如他的人被提拔了,林越内心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究其原因,万志萍作为最了解他的人,当然不会说他无能,而是说他“清高”,甚至“太清高”,其结果是“缺乏上进心”。这是万志萍的逻辑。
所以当临出门时林越又缩进脚说那样的话时,万志萍表现得比较反感,她就说,“你也应该交交层次高一点的朋友”。到林越和这些层次比较高的处级领导坐在一起吃饭时,他想表现得无所谓一点,但内心还是比较拘谨。这样他就干脆不轻易说话,反正他也不用说什么。他看万志萍倒显得安闲自在,当然,她有朋友在场。她菜吃得不多,有时扭头和小徐说话,有时面含微笑听着别人说话。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区别,在这种场合本来就只要保持一份安静就很好。林越也注意到,在同桌这四个女子中,毫无疑问他老婆是最突出的,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都非别人可比。万志萍那天喝了点酒,面色红润,目含微笑,比平常还添几分妩媚。万志萍在四个女子中并不是最年轻的,也已三十出头,但她看上去比小几岁的小徐要年轻得多。小徐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所以她在向另两个女伴说到万志萍时,问她们道:“你们看得出她比我大吗?”林越相信那几位领导也会在她们之间进行这种比较的,这又是男人的天性。这一点使林越心里很受用。
酒席上闲话不少,主要在几个领导中进行。几个女的有时听他们说,有时自己相互间说些什么。就是林越有些难堪。林越的位置在半圈女的和半圈男的中间,他却往哪一边都无所适从。林越平时和自己的上司也很少闲话,不要说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除了敬酒时勉强说了几句客套话,林越几乎没开过口。倒是那位没带老婆的远方开发区的陈总,在回敬林越时主动对他说:“小林是《西亭报》的?我在你们报上做过广告的。”林越这时就不禁有点受宠若惊,抬起眼睛望着陈总,说:“是的,陈总你们开发区在我们报上做广告蛮多的。”陈总笑,说:“是你们邱主编和我联系的。”林越就又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说:“那我再敬陈总一杯,请陈总继续关怀我们的小报。”林越就干了那杯,请陈总“随意”。有了话题和气氛,林越也还是蛮会表现的。
领导在一起闲话,大都会从国家的大形势谈到本地区的小形势。当时西亭区干部队伍中出了一件丑闻,区土地局的局长祁明耀在土地批租中大肆受贿,东窗事发,被处理了。他们在谈到这个昔日的同僚时,一致认为祁明耀落到这个地步,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贪得无厌,二是色胆包天。贪得无厌无须说了,检察院初步认定的受贿数目已不小。色胆包天则有得一说。据居宏才说,祁明耀这个人专爱搞本单位的女职工。他以前在五亭镇当党委副书记,搞过打字员、妇联干部,到星华镇当党委书记,又搞打字员、妇联干部。到土地局当局长,还是这种搞法。人家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这个人独爱吃窝边草,如果这次不是犯了经济问题,他还会这样搞下去的。所以他在他工作过的单位,名声都很臭。宗庆国说:“祁明耀这个人我了解,我说他在这方面有两个大,胃口大,胆子大。好几年前,他到海南去出差,回来后我请他吃饭,他酒喝多了,对我说,人家说,到海南方知自己身体不好,以前我还不相信。我问,那你现在信了?他说,信了!我说,你当心得艾滋病。他还对我嘿嘿一笑。”
陈中也说:“这个人是有这个问题。不过,对他来说,他要是在经济上不出问题,也不至于去坐牢。我在我们开发区就经常讲,说老实话,我们这些人现在待遇已经很不错了,但人往往贪欲无度,所以在这方面一定要警钟长鸣。”
柳扬满脸浮笑,似乎接着陈中的语意,说:“至于情人嘛,可以有,但绝对不要乱搞。”
几个男人哈哈大笑。小徐扬起手好像要打柳扬,但够不到,她骂:“你敢啊,胖子!”
众人又笑。
柳扬告饶道:“我哪儿敢,我是解释陈总的意思。”
陈中说:“我说过这样的意思吗?你是故意歪曲。”
宗庆国和居宏才都瞟了一眼他们的太太,说:“是有点故意歪曲。陈总只是强调,什么问题是首害。不过,对陈总的观点,我们有点不敢苟同啊。”
陈中笑道:“难道说到这个话题,你们就这么敏感吗?”
陈中在在座几个男人中职位最高,虽然和柳扬等关系密切,但显然陈中说话最有分量,即使在他们和他开玩笑时。
几个太太这会儿的反应既细腻又丰富,她们或作淑女笑(当话语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