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木by 康楚-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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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钊瞪大眼,光是听到这句话已经吓出一背冷汗来了。
见吕钊如此紧张,聂闻达立刻放松表情,安抚道:「我只是说如果,不一定会发生的。」
吕钊低头沉默,锁紧了眉头。
知道他在担心.聂闻达揉了揉他的头发,保证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单独面对他。」
聂闻达的话并不能让吕钊安心,从没想过还要面对这样的难题,吕钊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并投有与聂闻达谈情说爱,却要承担来自聂闻达的家庭压力。这不公平;跟聂闻达在一起根本不是他的愿望!
不知道吕钊的心思,聂闻达突然问:「我要是变得一无所有,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吕钊的答案根本没经过大脑就直接从嘴里蹦了出来。在他的潜意识里,聂闻达绝不可能一无所有;他是如此强悍,如果会跟「一无所有」扯上关系,也是他让别人「一无所有」还差不多。
再者,聂闻达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但好歹也救他于水火之中。如果在他遇上困难的时候离开,岂不是忘思负义?吕钊一定不会这么做,天性使然。
这是聂闻达早就预料到的答案。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从吕钊嘴里听到这句话,感觉还是大不相同,聂闻达显得非常高兴。
罗跃奇将食物端到两人面前,对聂闻达说:「吃完之后再送一个果盘,我能负担得起的就这些了。谢谢你说服爱琳让我留在这里。」
「她是你阿姨,愿意帮你是理所当然,跟我没关系。」
「可她跟我并不亲近,如果不是你出面,她才不会把我留下来。」罗跃奇说的是实话。狄爱琳虽然是他表姨,不过跟他的关系实在一般,甚至可以说疏远。而对聂闻达就不同了,明显比对他好,这点罗跃奇一直都清楚。
「爱琳跟我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确是比较熟一点。不过我还没有左右她的本事,你想太多了:」聂闻达这话虽然是对罗跃奇说的。可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吕钊的身上,仿佛吕钊才是那个需要听到这番话的人。
再站下去未免有些多馀了,罗跃奇识趣地说:「我去干活了,你们慢慢吃。」
等罗跃奇走远,聂闻达继续对吕钊说:「我跟爱琳曾经交往过一段时间,我想试试自己能否做一个普通人。」
一听这话,吕钊差点没把嘴里的叉子咬断。聂闻达居然也做过这种事!真是难以想像。
「不过我失败了,天性是无法扭转的,还好爱琳很宽容,很快就原谅了我。我答应她,要带你见她一面。」聂闻达继续说。
吕钊认真听著,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要见我?」
「你说呢?」聂闻达不答反问,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吕钊仍是不明白,但他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于是干脆埋头苦吃。
聂闻达注视了他五秒钟,然后平淡地说:「我和爱琳的事连跃奇都不知道。」
食物梗在嘴里,吕钊僵硬得像个木头娃娃,聂闻达此时的表情就像在对他说:你对我是特别的,我可以与你分享连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的秘密。
吕钊不喜欢这样,他压根儿不想了解眼前这个人。他们一起生活,他交出自己的身体,这样已经足够了,他不想连心也交出去。
察觉到吕钊的排斥,聂闻达立刻转移了话题:「吃饭吧!我已经帮你找到了新的补习班,下午带你过去。」
聂闻达希望尽量不著痕迹地将吕钊带入自己的生活,让接触他的朋友,了解他的过去,他也希望吕钊随著他的意志前进,摆脱那些会阻碍他们的人和事。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你一旦很想拥有一个人,不择手段就是最好的手段。聂闻达是这条原则的忠实拥护者。
知道可以不用去面对纪饶,吕钊松了一口气,欣然接受了聂闻达的安排。他以为聂闻达是在体谅他的心情,却不知道这只是聂闻达清扫障碍的方式。
第十二章
新的补习班没有纪饶,吕钊收敛心情,努力投入到学习中。一周后,母亲周霞的伤人案开审,吕钊在聂闻达的陪同下去法庭听审。
这天,周霞打扮得十分朴素,黑色的圆领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被捕不到半年,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划下痕迹。
吕钊远远地看著,为母亲耳旁激增的白发心疼不已,而让他更难过,的还有母亲神情中的疲惫,就像枯萎多时的植物,毫无生气可言。
与周霞情况正相反的是今天的被告文晴,她是吕钊父亲的情人,因为被周霞刺伤失去了尚未出生的孩子。文晴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唇红齿白得让人嫉妒。
看着父亲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原本对她抱有一丝同情的吕钊,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父亲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发妻、儿子都抵不过那个曾经受伤的女人。
也许是儿子的视线过于明显,吕国良不断地扭动肩膀,调整姿势,但就是不曾回头看一眼。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他已经铁了心跟过去一刀两断。
对于父亲的薄情,吕钊心灰意冷。
聂闻达坐在后几排的位置,将这对父子的举动看在眼里。因为吕钊不想他母亲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他才刻意离得远远的。
法庭上,律师用极富情感的声音陈述著周霞的犯案经过、犯案动机,以及她悔不当初的心情。
吕钊第一次完整地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现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个局外人。母亲站在铁栏里,强忍住哭泣,而身为儿子的他却从来没有好好倾听细节。
他无法理解母亲的极端,没能给她有力的支持,在她遇到困难时只会沉默。看到自己最亲的母亲被丈夫背叛、抛弃甚至是厌恶,他却什么都没做。
就在吕钊为自己的疏失自责的时候,对方律师的攻击开始了。周霞被指行事偏激,早有预谋,对吕国良与文晴或是其他的人都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周霞像发了疯似地拼命摇头,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指控,她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她知道自己需要为过失付出代价,但那不应该是永不翻身。
吕钊几乎要看不下去,他不敢相信对方律师居然会用上那么恶毒的词语。母亲不堪重负,哭得几近晕厥,可对方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让他更加无法接受的是,父亲居然也加入诋毁母亲的行列,出庭提棋对母亲不利的证词。
「够了!」吕钊大喝一声,打断父亲的证言,并指著他咆哮道:「她是你妻子,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她跟你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如果她真的这么十恶不赦,你为什么要跟她一起生活?
「明明就是因为你抛弃了她,她伤心过度才会犯下这种错误。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钊钊!」见儿子跳出来为自己辩护,周霞十分吃惊。
「妈!你不要哭!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哭!我知道你只是气他对不起你,你不是真的想伤人!」
「钊钊……呜呜呜……」儿子的一番话感动得周霞泪如雨下,却又担心惹怒法官,于是出声喝止:「不要说了,钊钊,这是大人的事,你别说了。」
吕钊早就急红了眼,哪里肯听劝阻,只顾著对法官申诉:「法官大人,我妈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胡说八道。我爸……不对!是吕国良,他有了那个女人之后就不要我妈了,我妈好可怜,她是气极了才会伤人。真的不是故意的!」
吕钊一边为母亲说话上边激动得想翻过旁听席前的围栏跑到母亲身边,好在聂闻达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住,阻止了他疯狂的举动。
「这里是法庭!你冷静点!」聂闻达低声在吕钊耳边做出警告,并赶在庭警有所动作之前把他拖出了法庭。
「你放开!放开我!」一路失控地尖叫著,吕钊使出吃奶的劲奋力挣扎,想要摆脱聂闻达,却始终没能如愿。
留意到两人已经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聂闻达抓住吕钊的胳膊,硬是将他拽进了洗手间。
宽大明亮的地方,白色瓷砖让人觉得刺目。聂闻达使出浑身解术才压制住了吕钊的狂躁,怒道:「你在发什么疯!这样跑上去胡闹不但帮不到你母亲,还会连累自己被抓,你有点脑子行不行!」
「我不准他们那么对我妈!受审的那个是我妈!你放开我!我要帮她!」
「你给我清醒一点!」
「不!」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印上吕钊的脸颊,打得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也让他疯狂的举动瞬间停顿下来。
收回手,聂闻达问:「这下冷静了?」
吕钊有些懵了,脑子直发晕。
聂闻达拖着他走到水龙前,将他的头摁在龙头下,拧开水一阵猛冲。冷水一下打湿了吕钊的头发,缓解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也浇熄了他的冲动。
「张律师在争取法官的同情,你跑出来瞎搅和只会让事情变糟,你想害你妈多蹲几年吗?」
聂闻达从盥洗台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略嫌粗鲁地为吕钊擦去头上的水渍,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老者实实地等待结果,其他的事交给律师去处理,不许添乱!」
「我没有……」吕钊觉得委屈,鼻子直发酸。
见他眼眶红了,聂闻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于是收敛怒气好言劝道:「我知道你不想让你妈受委屈,可是事己至此,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你这么激动,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你妈妈为你担心。懂不懂?」
懂!说道理谁会不懂?只是说起来跟做起来完全是两码事。!
吕钊无处平息自己的愤怒,全身上下就像被火烧过一样难受。他本就是个不擅长表达情绪的人,所以压抑越久爆发的方式就越激烈,如果不是被聂闻达一巴掌打醒,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见吕钊又开始低头不语,聂闻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虽然控制了力道,但是吕钊白皙的脸颊上,还是被他一巴掌煽出清晰的五指印。
有些心疼地揉了揉,聂闻达说:「我们到走廊上坐坐,等庭审结束吧!」
吕钊没有回答,低著头任聂闻达牵出了洗手间。
把吕钊安置在审理厅门外的座椅上,聂闻达买来冰镇的可乐,轻轻为他敷在脸上。低温缓解了疼痛,也凝结了原本蓄在眼中的泪水。
见吕钊的眼泪滴在自己的手背上,聂闻达假装没有察觉,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庭审结束,法官宣布半小时后进行宣判。文晴想出去透透气,吕国良便陪她离开了法庭。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儿子伤心的样子。
「吕钊!」
虽然身旁还站著自己的情人,吕国良还是忍不住叫了儿子一声。妻子被捕之后他们几乎没再见过,如今弄得如此不愉快,就像曾经的父子亲情被拦腰截断了一样,这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吕钊的忿恨吕国良能够理解。当儿子向他求助时,为了让情人安心,他狠下心来置之不理,现在换来儿子在法庭上对他大加指责,本也是理听当然的事情。
可是,到底是儿子。养育他十几年,吕国良从来没想过会有被他指着鼻子骂的一天,父亲的权威彻底坍塌,这让他难以接受。
见父亲朝自己走过来,吕钊「刷」地一下离开了椅子。聂闻达担心他会冲动,于是按住他的肩膀。
「没事。」轻轻推开聂闻达的手,吕钊迎向了自己的父亲。
「你外婆在哪里?」吕国良不认为跟儿子直接沟通会有效果,所以想借岳母的力量。岳母为人和善,在妻子这件事上虽不会站在他这一边。但肯定不会让外孙与父亲作对。
「外婆……」吕钊面色灰暗地重复了—遍这个词,然后语气平板地说:「外婆月前就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吕国良错愕,「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中风住院的时候我给你打过电话,不过都被你挂断了。」
吕国良语塞。他会拒绝儿子是因为情人正处在丧子之痛中,而他也因为恨妻子进而迁怒到儿子身上,血脉相连也抵不过现实的利刃,他不是无情,只是无法负载太多感情。
父亲的沉默再次在吕钊心中划下了新的伤口,这个人不是他的父亲,没有哪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儿子如此冷漠。
回忆起这段时间自己的遭遇,吕钊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离开学校,失去亲人,遇见聂闻达,不幸就像难解的连环,一个套一个,解决一个又来一个。如果当初父亲愿意提供帮助,是不是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如果当初父亲没有出轨,他的家是不是还能和睦如初?
这世上没有如果,吕钊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外婆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送她的人都没有。因为她的女儿被关在监狱,她的外孙在外面打工赚医药费。」
没能见到外婆最后一面是吕钊心中永远的伤痛,他看似平静地陈述著,其实胸中早已开始呐喊;一股恨意就像超强的气流,迅速席卷他的身体。
「你守在这个女人身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和妈妈?你的妻子,你的儿子,全都抵不过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