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诅咒的悲情青春:沉河 (完) 作者:半道哭墙-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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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道哭墙花费很大精力创作的《沉河》给我们展示了一个生活在边远小镇上的少年所经历的生活磨难与心灵挫伤,
展示了一个优秀的少年人却一步步走向沉默、走向孤独的令人寒心的过程,
让我们体味着他的周围、他的背后那个特定的生存环境。小说的主人公沉年,
命运仿佛被下了诅咒——悲伤、离别与突如其来的死亡。那一切因果,全都缘自五岁那年,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
在后来的成长岁月中,他再次经历了父子反目,手足背离,以及两段刻骨爱情的消亡——生命是一条漆黑漫长的甬道。
而出口在看似不远的地方。
走了许久,在一次次以为即将重见希望的时候,那点光却一次次地离他远去。
低头去看自己的脚,鞋子早已残破,鲜血不断流淌。
他想要停留下来,却依然继续迈开了脚步——他势必要抵达那最后的希望
【正文】
被诅咒的悲情青春:沉河(全本)
作者:半道哭墙
第一部分
沉河
在后来,在他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了那些在他看来似乎无法逾越,却又每一次都挣扎着过去的离别,苦难,以及死亡之后,他再一次记起了自己的童年。他想,如果那时候,他的母亲没有突然死去,那么,他,还有蜀平,或者他们所有的人,是否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他五岁。再过两天便是春节了。那天傍晚,他突然心血来潮,央求母亲给他买烟花和爆竹。可是后来,他再也找不到母亲了。起初,在一个围满人的地摊前,母亲对他说,沉年,你在外面等一下,妈妈想看看有什么便宜的衣服,买回来给爸爸穿。爸爸好像从没买过新衣服呢。沉年说,好。母亲就笑着拍拍他的脸,挤进了人群。街上人山人海,非常热闹。各种商贩正在卖力地吆喝。沉年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等。后来,他就被那些漂亮的氢气球吸引去了——
——各种各样的气球。苹果或者花朵的形状,还有一些像游动的鱼。卖气球的小贩被一群孩子围住,寸步难行。沉年看着那些气球,眼睛便再也无法移开了。它们仿佛突然有了生命,正不断地向他招手。在那一刻,他如同突然中蛊,飞快挤进了人群。他没有钱,便只好一直盯着那些气球看。气球飞得很高。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牵着绳子,一脸兴奋地对身边的母亲说,妈妈快看,我的气球飞得多高。好漂亮啊。但是,她的气球很快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走了。风把她的气球带到了更高的天上,再也看不到了。女孩立刻大哭起来。她的母亲便把她抱到怀中,安慰她说,乖,不要哭,妈妈再给你买一个。
沉年终于想到,要回去找母亲了。他费力地挤出人群,朝来时的方向走去。但那卖衣服的摊子前已经没有人了。各种便宜的衣服被抢购一空。老板正在得意地数钱。沉年看不到母亲了。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恐惧。夜已经很深。街道变得非常冷清。沉年急于找到母亲,碰到每一个陌生人就问,你看到我的妈妈了吗?有没有看到我的妈妈?但是他们不理他,只是粗暴而烦躁地推开他。沉年便蹲在路边,大声地哭起来。后来,他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他在迷茫中抬头,便看到了腾空而起的烟花。一朵一朵,像真正的花一样升腾到空中,突然绽裂开来,把大地照亮。
他突然在烟火中看到了鲜红的血。
他巡着嘈杂的人声,飞快地跑到街的对面。那条路上围满了人。沉年奋力挤进拥挤的人群,接着,就真的看到了一片血色之花。那些花沿着马路一路开放,并且发出浓重的腥味。围观的人群纷纷捂住鼻子,皱起眉头,小声地嚷嚷,这是谁啊?太可怜了,就这么死了。这个时候死人,真是太不吉利了。
——十分钟以前,一辆装满货物的卡车飞驰而过,轧死了这个年轻的女人。她的手里抓着新淘到的,准备给她的丈夫的新年衣服,满脸喜悦。为了寻找走失的孩子,她焦急地穿越马路。于是,一场灾难突然而至。
她很快便死了。眼神茫然。还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鲜血正在从她的体内飞快地流淌出来,成为一路红色的花河。后来,她的孩子跌撞地找到了她。他趴在她的身上,不可遏止地,发出了尖锐并且惊恐的哭声。没有人上来帮助他。没有人。他们只是掩着脸,然后迅速地离开了。和那个飞快逃离的肇事司机一样,立刻消失了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把他从失重的状态中唤醒。是蜀平。他的哥哥。还有父亲。蜀平抱起这个年仅五岁的弟弟,把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他说,沉年,不要怕,有哥哥在。沉年已经无法说话。
两天之后便举行了简单的葬礼。那一天,冬天还未完结。北风凛冽。天空无比沧蓝。沉年与蜀平跪在母亲的照片旁,眼神黯然。周围是放肆飘扬的白幡,以及响亮的哀乐。这个时候,沉年再次意识到,母亲已经死去了。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堆白色粉末,被装进了一个很小的木盒子里。她已经不在了。沉年悄然闭起了眼睛。他低声地哭泣。身体颤抖着,无法停止。
蜀平轻声地叫他的名字,沉年。
沉年回头看他——那是他的哥哥。比他年长五岁的蜀平。此刻,却已如同一个成熟的男子般注视着他。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无法明了的哀伤与坚韧。他伸手过去,轻轻揽住了沉年的肩。他说,沉年,不要哭。我们的妈妈,她会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很好。
沉年常常在午夜梦回时再次见到母亲。在他的梦中,街上人来人往。他就站在人流中,四周是认识的邻人。但是,他们没有表情,只是走过。后来,他看到了母亲。母亲的脸依然年轻鲜艳。他欣喜地想要叫她,却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响。母亲看着他,就笑了。她朝他走过来,并且叫他的名字。她说,沉年,你过得好吗?沉年尚且年幼,他抬头,便看到了母亲甜美的微笑。终于,在瞬间无法控制地哭了。母亲沉默。后来她说,沉年,不要哭。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母亲的眼睛漆黑明亮。她低下头看着沉年,并且抚摸他的头发。最后,她轻轻叹气,转身便缓慢走向人群,消失不见。
而地上,残留了一路的血。
——在母亲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沉年总是一次次看到那些血。一直流淌的血。不断变换着形状。有时候是蜘蛛,有时候是蝴蝶,有时候是一双双诡异的眼睛。就这样,盯着他。在那些深黑的夜里,一次次把他从梦中叫醒。它们一直纠缠他,想要告诉他,是你害死了你的妈妈。是你。害死了她。
沉年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他说,不是我,不是我。
他已经泪水滂沱。
蜀平说,沉年,沉年,不要怕。
沉年在恐惧中看到蜀平。看到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他说,哥,我害怕。我刚才梦到了很多眼睛。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妈妈。我知道,要不是我一时贪玩,妈妈就不会死。
蜀平说,不是的,沉年。妈妈的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不是你的错。妈妈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她会生活得很快乐。
真的吗?五岁的孩童抬起头去看蜀平,便看到了他非常真诚的眼睛。如同灯火般闪耀。于是,沉年渐渐安静下来。他说,那么哥,妈妈会回来看我吗?她会回来吗?她知不知道我很想念她。
蜀平的眼中突然泪光闪动。沉默之后,他终于说,会的,妈妈会知道的。
他替沉年盖上被子,说,沉年乖,安心地睡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蜀平的声音已经哽咽。
窗外的雪一直在下。这个冬天下了许多场雪。刚落下的雪还未融化,接着,就又开始下了。到处都是雪白的一片。夜已经很深。蜀平再也无心睡眠。他悄然走到窗前,安静地看雪的下落——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感。不让别人看到他的悲伤。更不想让沉年看到。沉年是如此年幼。他甚至还未开始明白这世界,便已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母亲是他们共同的依靠。从前,沉年常常对母亲撒娇。他还是未长成的孩子。蜀平叹息着,母亲死后,他就是沉年唯一的依靠了。
他们不喜欢父亲。
父亲一直如陌生人般。虽同他们一起生活,但终究时日不长——父亲常年外出打工。只在春节前一个月才回家。平时,亦只是每个月寄来不多的钱。因此,对于这个家而言,父亲有时候仅仅是一张汇款单。一张纸,一封信,便是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他的信极少。他写给妻子寥寥几句话:我在外一切都好,你们不要挂念。母亲却每次都会看上许多遍。她对她的两个孩子说,你们看,这是爸爸的信。爸爸在外面非常辛苦。你们在家一定要乖。知道吗。
那时候,沉年总是沉默着不说话。他从小便惧怕父亲。因父亲面容阴暗,沉默寡言。而蜀平是如此早慧,在体会到母亲独身在家,并操持一切家务的种种艰辛之后,对父亲的怨恨便悄然而生了。
此刻,沉年又开始说梦话了。蜀平回头去看弟弟,听到他不断地,低声地呼唤妈妈。妈妈。那是多么熟悉的字眼。几声呼唤之后,重新恢复了平静。沉年翻了一个身,复又沉沉睡去。
蜀平悄然点上一根烟。他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
他的记忆,再次回到最后一次看到母亲的时候。夜很深了。路上几乎没有人。他和父亲一路寻找母亲与沉年。终于,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看到了沉年。沉年趴在母亲身边,已经无法动弹。母亲依然穿着那件她穿了三年的破旧棉袄。灰白的颜色,一直舍不得丢掉的衣服。此刻她的衣服已被鲜血浸泡得无比鲜红。蜀平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好像瞬间,一阵强烈的风刮过,带走了所有东西。
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他的眼睛突然被点亮了。
——母亲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她死的时候,眼神一片茫然。她根本没有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蜀平很快就把烟熄灭了。他的动作因为紧张而颤抖。
他重新爬上床。他把头蒙在被子里,暗暗握紧了拳头。此刻,他的心中开始酝酿一个计划——他要找到那个杀死母亲的凶手。
沉年发现了蜀平的悄然转变。
他正变得陌生。两年以来,蜀平时常夜不归宿。偶尔会在某个深夜突然回来。他用石子敲沉年房间的窗户,玻璃便发出了丁冬的声音。起初,沉年以为是别人无聊的恶作剧,没有理会。但是后来玻璃的敲击声持续不断,沉年只好起身。就这样,他看到了站在窗户下面的蜀平。黑暗中沉年看不到他的脸,只是听到他故意压低的声音。他说,沉年,是我。赶快让我进去。
于是沉年为他开门。父亲早已熟睡。他们猫着身体回房间。关上门,沉年问他说,哥,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
蜀平坐在床上,终于开始大声喘气。
沉年借着灯光,突然看到蜀平额上的伤疤正在流血。便赶紧去拿布给他擦。他说,哥,你怎么流血了?
蜀平别过脸。他接过沉年递来的布,只是说,没事。不过是小事而已,和别人打了一架。他故意转移话题,说,好了沉年,你早点睡觉吧。明天就要开始念书了。第一天去学校,不要迟到了。
沉年便没有再问。这是他的性格。既然蜀平这样说了,他就不会再问。他只是说,哥,你也早点睡吧。以后要小心点,不要再受伤了。
蜀平有些怜惜地摸摸他的头发。看着这个已经七岁的弟弟,有些感慨地笑了。
那年九月,沉年开始上小学。父亲不再外出打工。他在北街街口摆起了流动面摊。从早上一直到深夜。有时候,沉年会过去帮忙。客人不多的时候,父亲一个人已足够。
在学校的日子,沉年始终沉默。从不主动回答老师的问题。下课也不会和别的同学一起回家。他是不起眼的。正是因为如此,一些调皮的同学会常常欺负他。他们在回家的路上截住他。一群人把沉年团团围住,并用尖利的声音嘲笑他,可怜的孩子没娘教——在小镇,这已是一种深刻的伤害。带着怨毒,通常出现在邻里妇女之间的激烈咒骂中。但是小孩子却不在乎。他们顺口就对沉年说了。语气带着强烈的鄙薄,斜着眼,去看沉年,一遍遍地嘲笑他,可怜的孩子没娘教!可怜的孩子没娘教!
沉年站在黄昏里,感受风冰凉地穿越过身体。却是继续沉默。
只是后来有一次,他无意中对蜀平提到此事。蜀平便马上教训了那两个领头的胖男生。第二天下午,也是在熟悉的路口。蜀平扒掉他们的裤子,让他们站了十分钟。他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