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官-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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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鸿对自己姿色的吸引力毫不怀疑。她身材苗条,凹凸有致,腰细胸丰,加之一双大眼睛,一对小酒窝,那就没得说了。对于她的评价,城市人说是漂亮,乡下人说是俊气。更有一些火辣辣的说法,村里青年人说,能同柳鸿睡上一夜,第二天早上让死,咱也愿意。城街上的人另有说法,他们遇见漂亮女子,就要喊一声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暗语:“豆腐!”大约是白嫩水灵的意思。可见了柳鸿时喊道:“豆腐!豆腐!呀呀豆腐!”一连三声“豆腐”,中间还加了“呀呀”惊叹之声。
但她得找个落脚点。
云州下车后,柳鸿想到这里有一位叫王萍的表姐。说是表姐也很勉强,是她的表姐的表姐,拐弯抹角,八杆子也够不着的亲戚。可是出门在外,本县人见了都有几点亲热,何况远近还沾点亲,找她了解点情况信息还是可以的。
她在表姐家见过王萍一面,她记得好像是在一个经贸系统办的什么单位当医生,那里能洗温泉澡。就凭这点记忆,她向一位出租车司机打听,那司机说:“你说的一定是经贸系统的温泉疗养院,中外客人很多,我常跑那里,小姐上车吧。”
柳鸿顺利地找到王萍。
王萍乍一见柳鸿,有点发愣。待柳鸿喊了一声“表姐”,才醒悟过来,说:“哎呀,是柳鸿表妹吧?咱们见过一面,那时你读高中。一晃几年过去了,你比那时更成熟更漂亮了。”
柳鸿说:“表姐记忆力真好,连名字都能记得清。”
王萍说:“你刚到,我也不能招呼你。今天是公休日,孩子在少年宫学画画,我得领去,一直等他学完才能回来。你先洗脸,歇歇身子,再自己动手做点饭吃。喏,挂面、方便面全在橱柜里。”
王萍走后,柳鸿洗了把脸,就开始收拾家。她先把王萍没来得及洗的锅碗洗了,然后又拖地板,擦拭墙裙、门套。擦完了,见墙上镶了一面大镜,上面蒙了一层灰尘,客厅的大窗户也是如此,就踏着凳子,用湿布擦了干布擦,弄得亮亮的,给人以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的感觉。
王萍回家时,既觉欣喜、又感惭愧地说:“表妹呀,你看我生活得多狼狈。可没办法,新文出国考察三个月,我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瞎将就,把个这家弄得不成样子。经你一收拾,简直像变了个家似的。”
柳鹏说:“表姐,我是出来打工的。找个工作也得有个过程,你要不嫌弃,我就在你这里住上几天。别的忙帮不上,收拾收拾家,蒸蒸米饭,做做面条,洗洗菜,总还能帮得上。”
王萍说:“太好了。你姐夫不在,我也挺孤单,有你作伴当然好。你就是找到事情干,也可以来家住宿,空着一问房没人住呢。”
就这样柳鸿在王萍家住下来。
每天上午王萍上班走后,她先收拾家,然后洗菜、和面,为午饭作些准备。十点以后没事了,就到外面阅报栏看看报,主要是看招聘广告。有时也到王萍的医疗室坐坐。到了下午她可以到街上逛逛。除了留心贴到墙上的那些野广告外,重点是宾馆,打问些有关外国人的情况。服务员告诉她,这一段外宾不是太多。她同宾馆的几位陪客小姐很快就混熟,“他们像牲口一样折腾一晚,才给十几美元,你吵架都没用。而且特精,干不完事绝不给钱,想骗都骗不了。”另一位小姐说:“柳姐你记住干到紧要关头时,再跟他搞价钱,他才会多给点。你还告他,要是说话不算数,你就按铃报警,这样他就不敢骗你了。”
晚上睡到床上,柳鸿就反复想陪客小姐传授的那些真经。同外国人真刀实枪地干,原不是她的选择。她怕染上艾滋病,把老本丢了。她只是想耍耍手腕,骗取憨老外的钱。然而生活中的事情常常同人们传说的并不相符,这就动摇了她把老外当作主攻目标的战略思想。她有些发愁了,没有钱,就不会有固定的工作,这就危及她的婚姻,只能门当户对,打工妹找个打工仔了。难道一辈子只能靠临时打工糊口吗?
这天中午,王萍下班以后,两人一起动手做饭。一个炒菜,一个和面,边做边拉话。王萍说:“我们疗养院有位老太太,从北京来的。七十多岁,年龄不算太大,可腰腿有毛病,是来泡温泉澡的,每天泡两次,要住一百天。
她一来我们这里就热闹了,各级领导们隔三差五地往这里跑,院领导就跑得更勤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柳鸿说:“一定是老太太有权,官不小。”
王萍说:“不对。听说老太太原先也是个普通干部,在什么机要部门管文件。何况已退休多年,哪里还有权?”
柳鸿说:“那她儿子一定是大官。”
王萍说:“你的脑子好使,不完全对,但也差不多,沾边了。她小叔子是国家某领导人,老嫂比母,这领导父母早逝,由嫂子带大,关系就更不一般了。你想想吧,那些省市领导们可不是白吃饭的,他们都是掂量了这层关系,才像兔子一样跑得欢实呢。”
王萍接着说:“不过这老太太也不愧为是国家领导人的家属,谨慎得很,送来的东西,除少留点水果,其余一概不收,水果也转手就送到医疗室未,要我们大家吃。”
柳鸿问:“老太太就不出来吗?她在哪里住?”
王萍说:“在二号小楼住。每天上午由她女儿扶着到外面草坪中间的小岛上坐一会。”
柳鹏说:“明天上午我也到草坪去,看看国家领导人的嫂子是个啥样子。”
王萍说:“老太太很慈祥,很喜欢跟别人说话。我到房间走过几回,每回都是剥香蕉削苹果地热情招待,很想让人多呆一会。”
柳鸿说:“你是医生,自然受欢迎。我们去了,人家恐怕就不理了。”
王萍说:“不,老太太很喜欢年轻人和小孩子。外面遇到个孩子,总要拉到怀里来问长问短的。老年人怕孤独,虽有女儿作伴,毕竟还是冷清了些。——哎对了,今天她女儿到医疗室买了一瓶阿司匹林肠溶片,是给老人预防心血管病用的。当时就说到一件事:她们单位正筹备一个什么重要会议,她当紧回去半个月,要我们帮助找一位保姆,只要人靠得住,把老人照顾好。多出钱也在所不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柳鸿脑子反应很快。前面听说这老太太是国家某领导人的嫂子,就感到这人大有接近的价值,现在又听说要雇一个月保姆,更感到机会难得。
忙说:“表姐,你去说一下,让我去吧。”
“你?”王萍有点奇怪,“你当紧的是找个工作,这是当保姆,伺候人,而且只有一个月,这对你毫无意义呀!”
柳鸿说:“反正我也没事干,找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找下的,有事干总比闲在家里好。再说,人家省市领导们都那样巴结,你帮她找到一个满意的保姆,也算献点殷勤,有什么不好?”
王萍心里想的正好与此相反。今上午,老人的女儿走后,他们医疗室的几个人就议论过,给这样的家属找保姆,可不是开玩笑。要是伺候不好,人家不满意,你这个找保姆的人就脸上不好看了。万一再出点摔呀跌的意外事故,就更不好交代了,推荐一般人尚且如此,推荐自己的亲戚,责任更大,领导追究下来,自己能担当得起吗?她不敢冒这个险。
王萍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你就安心呆着吧,我也留点心,总能找个事情做的。至于当保姆,人家早跟市里的领导说了,说不定要试呀,审查呀,早折腾开了。人家相信市里领导还是相信咱?咱推荐也白搭。”
柳鸿说:“试试嘛,不行就算了。”
王萍说:“明知碰钉子,何必白张口,你说呢?”
柳鸿没有再作声。她明白表姐不愿意推荐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她决定毛遂自荐,自个去试试。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万万不可惜过。
这一天下午,柳鸿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她盼天快点黑,盼到天黑,又盼天快点亮。一个晚上竟翻来折去没睡好。
二
草坪中央小岛上,建了一个四角飞檐的亭子。亭里有一石桌,周围布置了四个漆成绿色的铁椅。柳鸿不到九点就来到这里,看一本从王萍书架上拿来的琼瑶的言情小说。她对琼瑶的小说很感兴趣,以前也看过不少,但眼下却看不到心里去。一者是消磨时间,缓解等待之苦,二者,要以此给老太太留个高雅的第一印象。既然她的身份已经变成一位大学毕业生,那么一切言谈举止都应与此相符。她觉得这很像是将要上演的一台戏,她这个主要角色就应该这么出场。这一次,她的资本除了相貌给人的亲和感觉之外,应该主要是建立感情的能力。
等到十点半,老太太终于出现了,由女儿扶着一步一步向草坪走来。进入小岛时,柳鸿忙站起让坐,并说:
“要是打扰你们,我到别处去去。”老太太忙说:“不不,要是我们不打扰你看书,一块说说话不是更好?”
柳鸿就坐下来。她这才仔细端详母女二人,老人蛋形脸,微胖,头发半白,但精神、气色都挺好。目光里总是带着笑意,十分慈祥。女儿四十来岁,模样不像母亲,瘦长脸,戴一副近视镜,脸上很少出现笑容,俨然是整天以科学仪器为伴的知识女性。
老太太也在端详柳鸿,大约对女性貌美的注目是人的天性,如果说,年轻女子间还或多或少搀杂着忌意的话,在老太太们的眼里,就净化成纯粹的欣赏与爱怜了。老太太瞧了一会,更慈祥了,问道:“姑娘你多大了?”
柳鸿说:“大娘,你看我像多大了?”
老太太说:“大概就是二十三四的样子,对不对?”
柳鸿说:“大娘,我三十了。”
老太太问:“你叫什么名字?”
柳鸿说:“我姓柳,叫柳鸿,柳树的柳,鸿雁的鸿。”
老太太高兴了:“你看多巧,我也姓柳。五百年前是一家,遇到本家了。”
柳鸿说:“现在也是一家。”
老太太又问到干什么工作、家住哪里、父母是否健在等一系列问题。柳鸿就把她的身世根底讲给老太太听。自然这是昨天夜里构思好的,虚实结合,以虚为主。最后说:“眼下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在表姐家闲住。我表姐叫王萍,医疗室医生,说不定你们见过呢。”
老太太说:“何止见过,我们是老熟人了。常常免不了要买点药呀,量量血压、脉搏什么的,麻烦她不少。
噢,原来是王大夫的亲戚呀!“
“王大夫很热情,也很实在。”女儿说。这是她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
因了王萍的关系,老太太便觉得一下近乎了许多,便伸长脖子近瞧柳鸿的脸,咂着嘴说:“长得真排场,眉是眉,眼是眼。肤色也好,白里透红,粉嘟嘟的。这都实实在在的,没有化妆,对不对?”
柳鸿说:“我不想化妆,假里假气的。”
老太太乐得笑了:“今天总算遇到知音了。怎么样,玉殊?”
女儿玉殊说:“妈,你又来了。当着年轻人说这话,人家会反感的。”
老太太说:“小柳刚才说了,假里假气嘛。”
“要化还是淡点好。”柳鸿在母女之间稍稍折中了下,但总体上还是倾向老太太,“太浓了就假气,不真实。”
“是呀是呀!”老太太说,“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特别是两片嘴唇,太红,就像喝过猪血还没有擦嘴,看着还吓人呢。你看看小柳,红是红,白是白,自然天成,多好!”
玉殊说:“不能比小柳。她长得好看,肤色又好,天生丽质,不施脂粉当然可以,可是长相肤色有些缺陷或是年龄大了的,化妆是一种弥补,也是可以理解的。”
老太太说:“硬靠化妆也不是办法,出来给人看是一个样子,回家一洗,面目依旧。缺陷就缺陷,老就老了,何必扮一副假面孔?我曾跟玉殊开过玩笑,商品打假,女人的脸也该打假。”说罢笑了。柳鸿也跟着笑。只有玉殊没笑,她有点分心,似乎在考虑别的什么事情。
老太太又问到改革开放以来,柳鸿的家乡有什么变化,柳鸿正要回话,王殊站起来了,对柳鸿说:“小柳,你不急着走吧?你同我妈说一会话,我到服务台给单位挂个电话,好不好?”
柳鸿说:“大姐只管去,我不急着走。”
玉殊走后,柳鸿从饥饿与温饱这个角度来说明家乡的变化。她从集体化时期的“够不够,三百六”说起,有的是听大人们说的,有的是她切身体验。那时她已上学,对吃不饱肚子的痛苦已经有了清晰的记忆,正说着,玉殊回来,说电话挂通了,单位领导刚出去,过一会还得再挂。
老太太说:“玉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