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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决不饶恕第01集(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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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个糊涂蛋。我想骂他一句,你愿意找一个你哥哥不喜欢的人当你的嫂子呀?看看我爹又忍下了。
  我爹很会察言观色,听了我弟弟的话,停下手中的活儿,偷偷扫了我一眼。见我没有什么反应,我爹又抹开了桌子:“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你就说我跟你周阿姨吧,当初我们也没有什么感情,组织上给我们一介绍,我们俩不就成了?她对我的好你又不是没看见。现在呢,你就把我当成组织,我来给你们介绍。”我爹又扫了我一眼,“首先呢,你的工作不如人家,长相也不是什么美男子,刘老师呢,论学历比你高,论工作比你强……别走啊,回来……”
  我已经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我爹跟进来站在我的床边叹了一口气:“唉,你这孩子啊……累了就睡吧。”
  我用胳膊挡着眼睛,从胳膊下面看着我爹微微颤动的双腿,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该怎么办呢?
  我爹走到他那屋把我年初给他买的鸭绒被拿来盖在我身上,摸了我的脸一下,蹒跚走了出去。
  我爹这是中了哪门子邪?他为什么偏偏看上刘梅了呢?她有什么好的?我依稀见过她,一张扁脸跟个烧饼似的,镜片厚得像酒瓶子底……关键是你儿子跟她不来电啊,将来结了婚整天没有话说,那还不得急死人?我理解我爹,在他的心目当中,女人就是应该有个好职业,有个好脾气,将来好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他瞧不起没有工作的人,尤其是没有工作的女人。记得在我刚上班的时候,我爹的一个同事在我家跟我爹闲聊,聊着聊着那个人就哭了,他说孩子他妈因为偷了厂里的一块布被厂里开除了,他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和双方的老人,很难,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了。等那个人走了,我爹就靠在墙角上叹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当时我觉得没有职业是活不下去的,也许我爹跟我的想法一样。他也知道我跟芳子的事情,他断定芳子是个好吃懒做的女孩,既没有职业也不会过日子。
  脑子迷迷糊糊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天等我爹高兴了,跟他好好谈谈,告诉他我不喜欢刘梅。
  我做梦了,我梦见我结婚了,新娘是刘梅。我爹拉着我弟弟冲我直笑,小杰也来了,他也在朦胧之中傻笑,严盾也在一个离我很远的地方笑,他的手里提着一付亮闪闪的手铐……梦中我就知道这是在做梦,我想醒过来,可是无论如何睁不开眼睛,想喊也喊不出来。
  我孤独得要死,我知道我爹和我弟弟都在我的身边,可是我的心依然悬着,它犹如一只飘在半空的气球,没有线拴着它,它就那么随风飘摇着。胸口闷得厉害,我想喊叫,可是我不敢喊,我不敢给我爹增加一丝忧虑了。我憋着,浑身都麻了,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在一点点地膨胀,就像小时候我看见一个杀猪的人在猪的后腿上割了一条口子,用力地往里吹气一样,我也在慢慢变成一只人形的充气体。我的脑子仿佛离开了自己的肉身,看着这个人形的充气体往天空里面钻,旁边的乌云犹如滚滚浓烟,一瞬间就让我看不见了……我发现,没有比想喊又喊不出来更可怕的事情了。
  在监狱的时候,我有过想喊喊不出来的经历。记得那是在我刚刚下队没有多长时间的时候,我们组有个叫周费劲的结巴在胡乱骂人,我正睡觉被他吵醒了,一怒之下骂了他一声,他发火了,抓起一根拖把就向我扑过来。我没有防备,被他一拖把捅在肋骨上,疼得我一骨碌就从上铺扎了下来,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那个狼狈啊。他还在打我,我忍着剧烈的疼痛,把他扑倒了,那五在旁边给我递了一个马扎,我抡起来,没头没脸地砸他的脑袋,等队长赶来把我拷铐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昏死过去了。我被押去了严管队。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困极了,想睡觉,被同犯“戳”了。等我从值班室里被拖回监号的时候,我说不出话来了,我以为我的气管被他们给捏碎了……想喊,可是除了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我没有听见一声我应该听见的声音。我对这种嘶嘶声的印象特别深,现在想起来都感到恐惧。
  此刻我知道,我可以发出啊啊的声音,可是我不能喊,因为我不想让我爹和我弟弟感到恐惧。
  我爹的手很温暖,他蹲在我的床下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烫,这种感觉很异样。
  我没有睁开眼,我害怕与我爹那只昏花的眼睛遭遇,我感受着我爹的滚烫,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发生了,我看见我爹像搂一只小猫那样紧紧地搂着我弟弟,老泪纵横。
  早晨送完我弟弟,快要走到市场的时候,天突然就阴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天,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没有一丝前兆。街上的人像炸了锅一样到处躲雨。这是今年以来的第一场春雨,大极了,简直可以用豪华二字来形容。雨太大,我估计市场就跟关了一样,没有几个人去那里。我贴着墙根往家里赶,这几天太累了,我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爹正擎着一把雨伞出门,一阵风兜头吹来,把他的雨伞一下子吹反了,我爹像是牵着一头驴那样,紧紧拽着伞把往前踉跄。我帮他把雨伞整理好,搂着他的肩膀往家里走:“回家吧,休息一天。”
  我爹不进门,还要去撑他的雨伞:“不行,我的学生们都在等着我去上课呢。”
  我骗他说:“上什么课?刚才我路过你们学校了,学生们都没去,连个老师都没看见。”
  我爹停止了撑伞,倒头看着我说:“这是真的?”
  我打开门把他推了进去:“真的,我当儿子的还能骗你?”
  我爹不再跟我犟了,收起雨伞跟我进了门。
  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帮我爹擦着水淋淋的头发,埋怨他说:“这么大岁数了还那么积极什么,该退休退休吧。”
  我爹憨实地一笑:“哪么大岁数?五十多岁正是出成绩的时候,我还准备干到六十呢。”
  我实在不理解他,看个大门能出什么成绩?还不如来家辅导我弟弟呢。
  我说:“反正我觉得你这班上得没什么意思,有那闲工夫干点儿什么不好?”
  我爹警觉地退后一步,直勾勾地盯着我:“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去我们学校了?”
  “去了,”我索性不跟他“藏猫”了,我说,“你不教学了,你在看传达。”
  “这……”我爹的脸一下子变得蜡黄,拿在手里的眼镜“当”地掉在地下,“你,你混蛋!”
  “骂人了吧?”我忽然感觉有些后悔,连忙掩饰道,“还教育工作者呢,不文明啊。”
  “他们那是胡说八道!什么看传达?那是领导照顾我,让我暂时休息一下。”
  “就是就是,”我赶紧顺竿子爬,“大家都这么说,这事儿我也相信。”
  我爹弯下腰想去摸索他的眼镜,我给他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两下,递给了他。
  我爹戴上眼镜,忿忿地瞪着我说:“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什么退休不退休的,你爹还没老。”
  我讪笑着抱了抱他:“不老不老,革命者永远是年轻嘛,歌都这么唱呢。”
  我爹支着鼻孔把脸转向了窗外:“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跟他没法沟通了,默默地进了我那屋。
  我清晰地听见我爹在外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啊……”
  这跟命有什么关系?人老了可真是有点儿不可理喻,我摇了一下头,无奈地笑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汇集在一起,砸在瓦楞上不再是叮当的声音,而是哗哗的,像是泼水一样的声音。我躺不住了,起身来到窗前,茫然看着汪洋一般的院子。院子里的景象让我感觉像是面对着前海,大盆的雨水当空倒下来,刚一落地就被风吹成了漫天大雾。脸上落了几滴雨水,起初我以为那是从窗缝里吹进来的,可是它越来越急促地往我的脸上落,我抬头看了看房顶,房顶上润湿了一大片,正从那里漏雨。我挪开几步,雨点就直接砸在了地上。地上的尘埃起初还能将雨点吸收,转瞬便被雨点砸成了一撮烂泥。这房子该换了……我一边找了个脸盆放在那里接雨,一边想,等我把冷藏厂建好了,就想办法在郊区买一套房子,我爹和我弟弟都喜欢住在郊区里,在那里可以看见晴朗的天空和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也许我爹还能在山上养一群鸡呢。那时候我也就不用担心我弟弟没地方玩儿了。
  我听见我爹在跟谁通电话:“不用麻烦你啦,我马上去接他。”
  那边好像在客气,我爹说:“不用担心我的眼神,我能行……要不我让大远去。”
  那边好像说不用去人了,我爹说:“那怎么能行?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我猛地拉开了门:“谁的电话?”
  我爹握着话筒,脸都黄了:“你弟弟在学校里玩水,磕着了。”
  我来不及找雨伞,疾步冲了出去,我爹在后面大声喊:“别去啦,你弟弟快要回来了。”
  弟弟,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去看看弟弟伤到了什么程度。
  “小杨,别跑啊。”刚冲出胡同,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很柔和的女声,我弟弟跟在她的身边。
  “你是谁?”我冲过去,边问她边抱紧了我弟弟,我弟弟在笑,看来没什么大事儿。
  “我叫刘梅。”那个女孩羞涩地冲我一笑。
  “刘梅?哦,谢谢你,”我一下子想起了她,“你怎么……”
  “没什么。”刘梅扭了两下身子,想走。
  我弟弟拉住了她:“姐姐别走,到家了,进去……进去。”
  我冲她笑了笑:“到家里坐会儿吧,我爸爸在家呢。”
  刘梅已经挣脱开了我弟弟,扭头冲进了雨线。
  雨下得越发急躁了,我和弟弟傻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被大雨淡化。
  我爹把我和弟弟拉进了家门,他的眼镜上淋满了雨水,他摘下眼镜,用一张餐巾纸在镜片上一下一下地扭着,扭一下说一句:“大远啊,这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啊。还是小刘好啊……大远,听说你恋爱了……我不反对你谈恋爱,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要求你必须跟我汇报,可是我得提醒你一句,找对象一定要找本分老实的,将来能跟你过日子的,千万不能找那些模样不错,浑身毛病,尤其是没有正式工作,整天在社会上瞎晃荡的人啊……”
  “等等等等,”我急了,他这是说了些什么呀,“我怎么不明白你的话?”
  “让你都明白了,我就不是你爹啦。”他这玩笑开得可真蹩脚。
  “咳,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我爹把眼镜重新戴上,正色道:“我去过你们市场了,刘梅她表姐,就是那个叫老憨的妇女跟那五在你办公室里坐着,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了一个叫芳子的?你是不是经常跟她在一起?还跟我搞地下工作……”
  这帮老婆嘴!我皱了皱眉头:“别听他们的,那个老憨整个一个乌鸦嘴。”
  我爹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你好,你想想,那个叫芳子的连个正经职业都没有……”
  我实在不愿意听这些话,猛然打断了他:“你还有没有点正事儿了?”
  我爹怔了一下。我打从出了监狱就没跟他顶过嘴,他很不适用,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在气头上也不理他,转身进了我的房间。倚在门后,我忿忿地想,人家芳子哪一点儿不好?职业算什么?你倒是有职业,可你这辈子活得舒坦吗?难道没有职业就不是正经人了吗?你儿子也没有职业呢……我爹在外屋一声不响,我几乎都能听见他沉重的喘息。不能这样对待我爹,我使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我这是怎么了?你折腾得他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要惹他伤心?我的头脑一热,拉开门站在了门口,本来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可是那一刻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我爹抬头瞄了我一眼,坐在昏黄的灯影下招呼我:“过来,让我好好跟你说。”
  我搬了一条凳子,心怀忐忑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爹又把眼镜摘下来捏在了手里。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他就这样,那时候他的眼镜腿是用胶布缠着的,经常在他擦镜片的时候把腿掰下来,可他总是能立刻觉察到眼镜腿掉了,然后边说话边不动声色地将它缠好。我记得有一次他在缠眼镜腿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摸着我的脑袋说,儿子,等你长大挣钱了,首要任务就是给你爹买一付新眼镜。当时在我眼里,眼镜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好像比手表还要值钱呢,我就下定了决心,将来累死也要先把这个任务完成了。后来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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