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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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过了两个月后,他就突然回来了。满脸疲惫,就连笑容中也是充满了倦怠的神色。他告诉我,那个贱人的哥哥阻止了他们,那个贱人为了家人已经和他从此了断了。他想不出天地之大,哪里还有他容身的地方,所以又回到了东海。”
“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以为他与那贱人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我想尽了办法要让他高兴,就连从前宁折不弯的骄傲,也开始变成温柔的讨好。可是无论我怎样的努力,他似乎都高兴不起来,在我身边的,仿佛只是他的躯壳,而他的灵魂,还停留在万里之外的昆仑山里。”
“我终于开始变得不耐烦了,寻衅与他吵架。然而他却一丁点吵架的火气也没有。嘿嘿,独自一人的怒火是何等的无趣。日子就这般平淡的过去。我和他依旧这般不明不白的待在一起。我究竟是他的什么人呢?我不清楚,龙宫中所有的人都不清楚,就连他自己,我想也是决计不清楚罢。我越来越害怕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心想,可能这一生,我都永远没有战胜她的机会了。”
“一年以后的一天,大荒上突然传来消息,金族圣女西王母要开蟠桃会了。那蟠桃会素来是大荒各族贵族王侯的盛事,除了风月调笑、比武会友之外,还要乘隙进行外交,扩大各自的影响力。嘿嘿,我当然不知道那贱人竟就是西王母,更不知道他们两人便是在四年前的蟠桃会上相识的。那日他听见这个消息,突然脸色大变,到了傍晚的时候,突然告诉我,他要去见那贱人最后一面。”
“我心中难过愤怒,几乎刹那便要崩溃。但我依然还是让他走了。嘿嘿,他不知道我早就在他身上下了‘千里子母香’,不管相隔多远,我都能凭着‘青蚨虫’找到他。我心里愤怒好奇,想要瞧瞧这让他神魂颠倒的贱人究竟是怎生模样,于是就悄悄的远随他身后。”
“我随着他横穿了整个大荒,到了昆仑山下。又随着他绕行千里,从背后山脊攀行上山。到了昆仑宫时已是夜里,山上灯火通明,极是热闹,到处都是来往的贵族与仆从。他到了那瑶池的亭阁之中,似乎以传音入密说了什么话,然后便悄悄离去。我猜想他必是与那贱人约好在何处相见。于是又随着他离开。”
“那夜昆仑山上五族显贵极多,他声明显赫,不愿被人识出,始终在黑暗里穿行。到了后山一处极为隐蔽的石亭里,他便坐了下来。我远远的藏在石隙里,等着那贱人来。他在那石亭里徘徊不息,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焦虑。”
“也不知等了多久,那贱人始终没来。山上的灯火慢慢的熄了,远远的听见更梆已经敲过了三更,那贱人依旧没来。科大哥起初还来回彷徨,到了后来已渐渐失望,如磐石般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我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快慰,心想你终究该死心了吧?但没有瞧见那贱人,我也有些失望。”
“那夜月光很亮,我清楚的瞧见科大哥的脸上那空茫落寞的神情。他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在自嘲一般,说不出的哀伤,让我的心一阵阵的抽疼。突然之间,一阵风吹来,我瞧见他的满头黑发仿佛被月光所镀,竟瞬间变成雪白。我心中难过,再也忍不住,便想跳出去紧紧的搂住他,将他带回东海。”
她脸上突然变色,蹙眉冷冷道:“岂料就在此时,从那山上突然跳出八个人来,朝科大哥急速攻去。那八人身手极是厉害,又都会魔法,齐齐出手,立时将那石亭炸成粉碎。”她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为了那圣女之位,竟然绝情如此。不来相会便也罢了,竟设了埋伏,要将科大哥置于死地!”
※※※拓拔野与蚩尤齐齐失声,却听洞角一人厉声道:“妖女你含血喷人!圣女宅心仁厚,作不出这等卑鄙之事。”辛九姑的经脉已经活络开来,听到此处忍不住怒声辩驳,但气血翻涌,声音仍是十分微弱。
龙神冷笑道:“是么?那贱人宅心仁厚,会这般对待科大哥么?”她年龄虽较科汗淮为大,但两人脾性上却宛如兄妹,是以习惯这般称呼,在辛九姑面前一时也改不过来。辛九姑怒道:“那日…那日…”想说什么涨红了脸却说不出来。
龙神冷冰冰的道:“怎么?说不出口了么?那日那贱人不是和那个金族长老的儿子在床上厮混么?”辛九姑倏然变色,怒目结舌,不住道:“妖女你!你知道什么?”龙神怒极反笑,格格道:“我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嘿嘿,当时我瞧见科大哥站在石亭之中,满脸厌倦疲怠,竟然躲也不躲。那八个狗贼齐齐出手,石亭登时碎了,科大哥摔到石壁上,依旧没有还手躲避。只是躺在地上冲着他们笑。我知道他定是心如死灰,了无生趣,索性让那贱人将他打死。那八个狗贼见他不躲闪,反而都楞住了。一时没有再出手。那时我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一切都不顾了,冲将出去使出龙珠封印,将那八个狗贼杀了三个,乘乱抱着科大哥飞奔下山。”
“山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不断的有人呼喊,那五个狗贼没再追来。我抱着科大哥一面哭一面跑。他在我怀里不断咳嗽,微笑着说:”傻姑娘,别哭了,再哭今年就要干旱了。‘嘿嘿,他连气都喘不上了,还要开这种玩笑。我将他抱到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取出龙珠给他含着,然后去找那贱人算帐。我知道他定然不肯告诉我那贱人究竟是谁,于是故意骗他说,我已经见着那贱人,这就找她算帐去。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立时便着急了,说:“你别去,西王母宫里高人极多,去了只怕出不来了。’我这才知道,那贱人竟然就是金族圣女西王母。”
“科大哥情急之下晕了过去,我心中怒火如沸,将他藏好,便往山上飞奔。路上我抓着一个厮仆,问出西王母宫的方位,将他杀了,径直赶去。那王母宫在炎火崖边上,背临深渊。我攀着石壁进入宫中,又杀了一个仆婢,问出那贱人的居所。刚到那房间附近,便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嘿嘿,你猜我瞧见什么?我瞧见那贱人正和一个半裸的男人在床上厮混!”龙神愤怒森然,那冷冷的眼光盯在辛九姑的脸上,让人不寒而栗。
辛九姑颤声道:“你知道什么?那禽兽…”龙神抢道:“嘿嘿,你也晓得那叫禽兽么?我听那男子淫笑道:”就许那科汗淮与你生个大胖娃儿,便不许我么?‘那贱人竟然说:“科汗淮我见都没见过。干我何事?’那男子说:”我今日在瑶池里听见你和科汗淮的话啦,嘿嘿,你忘了我有顺风耳么?‘那贱人竟然笑着说:“那人是科汗淮么?我可从没见过。’那男子又说:”嘿嘿,那九姑抱着的女娃儿,难道是你一个人生下来的么?‘“
“我听那贱人生了科大哥的女儿,竟然丝毫不让他知道。夫妻恩情丝毫不念,不仅派人伏杀,还与老相好在床上调笑,气得险些连肺也炸了。一脚将门踢飞,冲将进去。那贱人瞧见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问我是谁,念力强的很。我见她长得倒算端正,但上下举止傲慢得紧,丑事被揪竟然还若无其事。那旁边的禽兽长得满脸下流之态,恶心之极,她竟为了这等货色要杀科大哥,当真是令人作呕。”
“我说:”贱人,科大哥等你了半夜,你不去便罢了,为什么派人去杀他?‘那贱人突然面色一变,冷笑着说:“科大哥?哪个科大哥?我怎地不认识?’我更加恼怒,说:”你连他都不认识,便和他生下一个小孩,这倒有趣的紧。‘那贱人说:’昆仑圣地,哪容得你胡说八道?‘嘿嘿,与人苟且龌鹾,竟然还自诩圣地,厚颜无耻,当真是天下无双。那男子涎着脸笑道:“你们别争了,我去九姑那儿将女娃儿抱来,咱们瞧上一瞧,不就清楚了么?’那贱人一听变了脸色,突然手里一抖,飞出一根银丝将那男子脖颈缠住。我见她要杀人灭口,更加恼怒,这贱人当真心如蛇蝎,刚刚与他苟且**,转眼便置于死地。当下冲上前想要救下那男子,留做活证,将这贱人的嘴脸曝露于普天之下。”
“岂料那贱人本事不弱,见我比她强了几分,接连使了三个魔法,从我眼前消失。那王母宫原就是她的地盘,我要与她捉迷藏定然寻她不到。当下突然想到,将那贱人与科大哥的女儿抢走。一来那是科大哥的骨肉,二来有她在,他日定可拆穿这贱人的面目。我出了房间,又抓了一个婢女,问出辛九姑的居所,一路飞奔,冲到她的房里,果然瞧见她与一个女婴睡在夹层的隔室里。”
拓拔野、蚩尤忍不住转头朝辛九姑瞧去,辛九姑微微颤抖,怒道:“妖女,你害得圣女母女不得团聚,还敢胡言乱语!”龙神冷笑道:“是么?嘿嘿,那贱人敢告诉天下人,纤纤是她的亲生骨肉么?这般自私自利的贱人,不将女儿杀了便算是良心尚存了。”辛九姑怒极,却说不出话来。西王母当年确实不敢认这女儿,是以想假以时日,宣称在山下拣着这遗弃女婴,再行抚养。不料尚未三个月,便被龙神抢走,音信全无。
龙神冷笑几声,又道:“我从这女人手中抢了纤纤,便飞奔下山。当时山上极乱,我一个女子,丝毫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很快便回到洞中。科大哥见着纤纤,极是欢喜。原来一年前那贱人与他分离时,便说已有身孕,但执意堕胎。不想还是生了下来。我们连夜下山,在江上漂流了几天,又改走陆路,回到东海。”
“科大哥在小船之上,逼我发誓,决不将这秘密说与第三人听,嘿嘿,可是她忘了,女人原就是反复无常,说话不算数的。他与纤纤在古浪屿上住下,不肯与我回到龙宫。我见他始终袒护那贱人,又与他吵了一架。那夜他竟然告诉我,今生今世,他唯一喜欢的,便是那女人。不管她是否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嘿嘿,那贱人负他如此,他竟依然这般痴心不渝。我伤心愤怒之下,说了绝情赌气的话,回了龙宫。从那以后的十四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四年前,他托巡海夜叉告诉我,要带纤纤回昆仑山见她母亲一见。我没有理他。没想到他西赴大荒,便卷入蜃楼城之争,下落不明,生死难测。”她目中泫然,低声道:“我找了他四年,什么也没有寻见。嘿嘿,拓拔,那日在东海上瞧见你,我还真以为是他转世呢。”
拓拔野、蚩尤黯然不语,被她那低徊的言语,重新勾起对蜃楼城的回忆。辛九姑在洞角浑身颤抖,满脸抑郁犹豫,终于忍不住大声说道:“妖女,这原是西王母嘱托的秘密,不能公之于众,但我决不能这般任你污蔑圣女。不错,纤纤确实是西王母的女儿,但即便是我,也不知道她的父亲竟是科大侠。十五年前,圣女突然要进白金洞闭关修行,族人只道是她在修行极深的仙术。过了九个月,某天夜里,白帝突然叫醒我,说是有一件极为秘密的事需要我帮忙。”
“我随着他进了白金洞,才发觉圣女竟是临盆生产。白帝便是要我做这产婆来了。我虽然惊骇,但是圣女对我恩重如山,若非她从前相救,我被那负心汉子遗弃后早就不想活了。不管是什么事我也愿意为她去做。将纤纤接生下来之后,我便将她藏在隔房里,每日哺养。这秘密守了近三个月,那金族长老的儿子丹参又来骚扰我,我拼命抵抗之下,不小心触动机关,移开了隔板,让他瞧见了纤纤。那畜生极是奸猾,立时想通了纤纤乃是圣女的女儿,便以此要挟我,将我,将我玷污了……”
辛九姑忆及往事那丑恶一幕,忍不住流下泪来,面上愤怒、羞耻交集,颤声道:“我只道这畜生得了便宜便会守口如瓶。岂料他竟又以此要挟圣女,日夜纠缠。那日蟠桃会上,他又要挟圣女,倘若不从他,他便要将这秘密公之于众。圣女想以缓兵之计周旋,便将他带入房中。”辛九姑指着龙神怒道:“岂料被你这妖女一搅局,弄得更为糟糕。圣女无奈之下将他杀死。而你…而你竟又从我怀中将纤纤抢走!我几日之内,两次负圣女所托,所以才在长老会上自己顶下罪状,编出那禽兽丹参与我相恋,遭到抛弃杀他泄愤的谎言。若非圣女极力救护,我早被杀死,怎能在汤谷苟活今日。”
辛九姑胸口起伏,极是激动,大声道:“你说圣女要伏杀科大侠,这决计不可能。她冒着天大的风险,将纤纤生下来,这种情意还值得怀疑么?若非她被丹参缠住,必定会与科大侠相会!”
龙神冷笑道:“说的好听。她会为了科大哥抛弃圣女之位么?倘若会,又何必这般躲躲闪闪,遮遮拦拦?”辛九姑怒道:“圣女是族中圣位,怎能为一己之私令全族蒙羞?”龙神突然格格而笑,花枝乱颤,正待反唇相讥,忽听水晶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