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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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仍然惊惶不安,席临川想了想,又添了一颗定心丸:“陛下清楚。”
。
红衣心中忐忑与迷茫交替着捱到了散席。
帝后二人先行离席,殿中齐整的施礼恭送仿佛惊雷在她心中一震,想想接下来就要处理那莫名其妙牵扯上自己的“通敌”之事,起身时虚得腿都软了。
胳膊被人一搀,她抬眸看过去,席临川的神色没什么波澜,好像扶她这一下只是碰巧。
他略一颔首:“走吧,宣室殿近来有好茶。”
……“好茶”。
这用词让红衣心里打鼓打得更厉害了——看来从古至今,被“有关部门”请去“喝茶”都不是个好事啊!
步出宣室殿,红衣随着席临川往宣室殿走。夜色凄凄的,一轮玉盘在天边挂着,圆却不怎么亮。已接近暗黄的颜色看上去多有些沉闷,跟红衣目下的心情倒是吻合。
帝后二人如料皆在宣室殿里,红衣抬眸看了看,倒是大将军和敏言长公主也在。
再看向另一边,还有张云月和阮淇。
几人都是坐着,谁也不跟谁说话。红衣随着席临川一同见完礼,席临川自去了旁边的空位上坐着,她站在一旁,眉眼微抬再度打量一圈,一个劲地安慰自己“别紧张”。
“该到的都到了。”皇帝显得有点困顿,方才参宴时所着的一袭玄色直裾未换,十二旒也还戴着,以手支颐道,“带那宦官来。”
话音刚落,那宦官就被禁军“提”着带了进来,禁军松手他才得以双脚落地,跪地一拜:“陛下。”
“你再说一遍,这信是谁让你送的、送给谁的?”皇帝手指敲了敲案上的信,问他。
“是张姬娘子和阮姬娘子让臣送给冠军侯身边的舞姬红衣的。臣是张姬娘子身边的人,但是今天下午是阮姬娘子给臣的这信。”
他一席话答得齐全,皇后看向张、阮二人:“你们说。”
阮姬端坐着,微欠了身,笑意浅浅:“臣妾今天下午是去见过张姐姐不假,但可没本事让人送什么东西出祺玉宫。”
她这话说得隐有它意,殿中除了红衣大抵都听出来了,于是众人皆将那宦官的一愣收在眼底。
皇帝看着那宦官眉头一挑:“还不说实话!”
“陛、陛下……”那宦官心存惊意却摸不清情状,不敢妄言地噤了声。
敏言长公主一眼横了过去:“陛下早觉出不对头了,祺玉宫近几日都有陛下近卫在暗处盯着,宫人带了东西出去、见了外人都会禀到宣室殿,你还敢说是张姬阮姬给你的信?”
红衣和那宦官同时一讶,瞠目结舌地看向席临川,席临川却没看她:“说吧,究竟谁指使你的?”
那宦官的冷汗涔涔而下,跪伏在地滞了许久都未再言。
皇帝打了个哈欠:“杖毙了吧。”
红衣一愕。
“唐昭媛废位,着北镇抚司严审,若跟赫契有半点关系,夷三族。若无关……”他说着看向皇后,“只是宫闱之事,就交给梓童了。”
“诺。”皇后颔首。皇帝便起身往寝殿去了,众人一见忙随之起身,一齐施礼。
几人面色都有些沉,皇后看向席临川,又看看大将军,温言道:“你们先回去。”
席临川点了头。
红衣随着他出殿时,又听到皇后说了句:“有劳长公主到长秋宫一叙。”
。
这件通敌的事,来得让人太怕,收场收得又太快。红衣花了一路的时间用来缓神,差不多平定心神之后倏尔觉得好累。
踏进府门她便向席临川一福,想要告退回去休息。席临川却一哂:“不想听听怎么回事?”
红衣一怔。
自然想,若能听个明白,兴许就不用再接着紧张了。
便随着他去了住处,进了侧间,他随口跟婢子要了茶水果脯来,二人一并落座。
“记得我回来那日问你‘不好的事’,还有禁军来府里么?”席临川笑道,“你告诉我唐昭媛找过你,还想让你……咳,侍君。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信的事和唐昭媛有点关系,但宫里的事我又实在不清楚。”
而他又要把红衣的干系脱净,不敢等着禁军都尉府查过来——他不知背后栽赃的人有多大势力,万一连禁军都尉府也跟着一同办事,等着查不就是等着把红衣往死路上送么?
且禁军都尉府在这事上的效率还颇高——他刚回府不久就得了信儿,说从宫里传出来的那两封信,经比对,似乎是阮氏的字迹。
于是更不敢多加耽搁,他去大将军府见了敏言长公主,不知道哪些事有用哪些事没用,只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来。
敏言长公主听完,一张脸冷到了极处,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这唐氏一贯阴狠,本宫没管过她,她这回倒阴狠到宗亲头上来了。”
这一席话,席临川只听懂了末一句——知道张氏、阮氏是宜宁王送进宫的,若摊上通敌的事,宜宁王必定逃不过干系。至于前两句……
席临川就此听了一出宫闱恶斗。
用敏言长公主的话说,唐昭媛从进宫开始,便不是什么善茬。她进宫比如今的皇后郑思还早些,这么些年来不知多少宫嫔折在她手里。末了是郑思有了孩子、又一贯得宠,唐昭媛才可算吃了次亏,屈居昭媛至今。
“她想把红衣弄进去,左不过是自己近年来过得愈发不济了,又始终没有孩子,眼下再加上张氏、阮氏风头愈胜,她不得不提携个新人给自己铺个后路。”敏言长公主说着沁出冷笑来,“但红衣没答应,她大概多少心里不快,又有心除掉张氏阮氏……拿红衣来这么一出不奇怪。”
席临川听完这些诡计在敏言长公主面前傻了好一阵子,少顷,强缓了缓思路,挤出一句:“虽然舅母这样说,但也未必就是如此。万一不是……”
“查查就知道了。”敏言长公主神色轻松,“咱们有这猜测,便比禁军都尉府按规矩一步步来要省力。”
他们便一同去宫中禀了话。因为信中皆是白纸,连皇帝也觉得,这只是后宫争端的说法兴许是说得通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几方安排,席府里暗中盯着红衣,洗脱她的嫌隙;宫中同样盯着张、阮二人;宫外,还有百余禁军逐个去查目下在长阳城中的赫契人。
结果,是红衣这边毫无疑点、张阮二人也毫无疑点,唐昭媛的嫌疑就更大了。
今日一早,敏言长公主差人传话给席临川,说依她对唐昭媛的了解,唐昭媛下手一贯快而狠,不会慢慢地拖时间——今晚的宫宴于她而言很适合把这事捅出来,不如给她这机会,试试看。
所以席临川带着红衣同去了。事实证明,敏言长公主猜对了。
这迷雾重重的过程……
感觉就跟剥洋葱似的,每一层看上去都差不多,每一层看上去都像是最后一层。
红衣吃惊地缓了一会儿,才可算把一环环都理顺了,思了思,又道:“可是公子还叫杜若问了话……”
“因为府里有人仿你的字迹往外递信,我想弄明白这个人是谁,自然先找与你有仇的。”他说着一喟,“但不是她。至于是谁,只好接着查了。”
红衣心如乱麻。
这不是简单的惊讶,更多的是后怕。在这事里她不是旁观者,而是亲历者,却一直懵懵懂懂,直到他解释了,她才明白。
可这事又这么复杂,牵涉的人这么多,虽然乍看下去,谈笑风生地就把事情解决了,但实则哪一步想错了都可能有无辜之人丧命。
这么一桩关乎人命的事,她这个亲历者夹杂其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当权者来解决。处理得公正,是她幸运;若出了岔子又或他们有“宁可错杀”的心思,她无处喊冤。
红衣感觉一呼一吸都带着凉意,她看向席临川,他正微低着头抿着茶。微白的热气蕴着茶香散出来,衬托着他面上的笑意,很是温和。
他看上去……似乎心情还不错?
“公子……”她试探着开了口,席临川抬了下眼皮:“嗯?”
红衣的手往袖中一探,捏紧了近几日一直带在身上的一沓银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尽量平静道:“奴婢……有些事……”
他眉心一跳。
抬眸端详了她一会儿,他敛去笑容:“你从来没在我面前这样自称过。”
至少这辈子没有。他不知道她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倒也懒得挑她这错。
她心里一紧,知道自己紧张小心得过了头,想要佯装从容反倒露了怯,正犹豫着要不要先不提了,他却道:“什么事,说吧。”
“我……”她咬紧了嘴唇,感觉探入袖中的手都快把最外层的两张银票掐破了,终于颤抖着拿了出来,搁在案上,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我攒够了两千两银子,可以赎身么?”
全然措手不及。
好似全无防备地被人捅了一刀,席临川面色一白,错愕不已地盯了那摞银票一会儿,才艰难地将视线转到她面上:“你……”
“公子说过,有两千两银子,我就可以赎身了。”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望着他,不敢放过他一分一毫的神色,又将案上的银票往前推了一推,“这里是两千两银子,一文不少。”
席临川听出她的口吻中轻微的慌乱和惊意,显是怕他不答应。
第46章 脱籍()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席临川尽力如常地问道,神色却仍不自然极了。
“唐昭媛传我入宫的时候,每回都有些赏赐。”红衣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解释,“我把那些东西当了,换的钱。”
席临川感觉心里一揪。
“哦。”他应了一声,听似漫不经心的声音断了一会儿,又问她,“钱都拿来赎身了,出府之后,你怎么活?”
红衣颔了颔首,坦言道:“还有几两结余,够花一阵子。”
他笑音短促,显然觉得她这答案并不靠谱。倚在靠背上抱臂睇了她一会儿,淡声道:“花完之后你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红衣的声音听上去少了些底气,却又执拗十足,她抬了抬眼帘,续说,“天无绝人之路。”
席临川悠悠地点了头,遂伸手将那叠银票拿了起来,有意无意地告诉她:“赎身了无妨,你大可在席府留着。反正已有一个缕词了,不怕再多留你一个。”
他将心下涌动着的挽留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斩钉截铁的拒绝:“不。”
他拿着银票的手顿住,再一次抬眼看向她。
“我、我想要真正的自由……”红衣一字一顿道,那份渴望溢于言表。他略有不解地打量着她,她踌躇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不知他眼下到底是打算答应还是不答应。
“脱籍之后你想做什么,我不会拦你的。”席临川笑喟着将那些银票收了起来,红衣忖度着,觉得这大约就是答应了。
于是她平息着忐忑的情绪,向他道:“我想自己活自己的。”
他眉心一蹙。
“我想让自己的命、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握在自己手里。”她吐字清晰地道,“我不想像缕词这样,即便看上去脱了籍,却还是要在府里,在意别人的脸色。”
席临川沉默未言,似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公子若许我脱籍……就请不要强留我在府里了;否则,公子不如直接不答应,断了我这念想。”她把取舍说得明明白白,水眸目不转睛地定在他面上,等他的回复。
少顷,他的视线迎了过来,略一笑,眼含探询几分:“你就这么讨厌这里?你知不知道,席府在长阳城中都算得名声很好。”
红衣点了下头:“我知道,每个人都这样说,但……”她迟疑片刻,一声哑笑,“我不够聪明,应付不来府里的勾心斗角,更不想牵扯上宫里的。如果胆战心惊才能换来衣食无缺,我宁可……缺一点儿。”
“如果不是缺一点儿呢?”他含着笑,问题尖锐,“如果你饿死在外面呢?”
“那不比被人算计死在府里强么?”她认真地反问道。他微一愣,听得她续说,“府里宫里这么复杂,总有我避不过的时候,如果有朝一日死在这些事上,免不了背着罪名,得多不甘?可如果在外面饿死……那只是我没本事而已,是我自己要把命赌上,我愿赌服输就是了,大概不会有那么多不甘心吧。”
席临川突然觉得再也说不出什么话说服她留下了。
她想得这么清楚,不管他赞不赞同,都不能说她是错的。她显然对席府忍无可忍了,一刻都不愿多等地想摆脱这束缚,大约有很大一半,是拜他所赐。
这事真是可笑。不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