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陌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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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即使沉静如顾惜朝,心里也不由有些着急,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怕便是对方无动作,漫长的等待和猜测最是难熬。
终于,到了第五日,一名辽兵掀开帐帘,手持大刀对他们一喝:“起来起来,将军传你们去问话!”
顾惜朝闻言站起身,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有劳军爷了。”
他整了整衣袖,随那辽兵出了帐。戚少商自然跟上,一言不发。
一进帅帐,就见耶律南音居中正坐,可奇怪的是他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
“小人拜见将军!”
顾惜朝迅速的瞄了耶律南音一眼,低下头。
耶律南音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的心里实在没底。
“你们叫什么名字?”
耶律南音沉声问。
“回将军,小人姓古,单名一个万字。这是我家的护院阿大。”
“古万,阿大?”
“是。”
“听王勇说,你是经营酒楼的商人?”
“是。”
“哦?”
耶律南音站起身来,走到他们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看了一阵,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顾惜朝的手。
“虎口有茧,这手……可不像是商人的手啊……“
他低声道。
“倒是……很像习武之人的手。”
耶律南音目光炯炯,身子周围顿时生出一股很强的压迫力。
顾惜朝的脸,一下子变得惊慌起来。
“将……将军有所不知;小人家虽世代经商,但家父从小就教导我,开酒馆,当以善厨为本,这些茧,乃是久握菜刀的结果。”
“是吗?”
耶律南音听了冷冷一笑,悠悠道:“本将军怎么没听说过,鼎鼎大名的顾惜朝顾公子还善厨艺?”
被识破了!
电石火光之间,戚少商一跃而起,对着耶律南音便是一掌,他内力本就纯厚,这一掌更是倾尽全力,掌风阵阵的袭上耶律南音。
耶律南音见状却也不退缩,放开顾惜朝,抬手迎上,竟硬生生的接住了。
“砰”的一声,两人被同时震开,耶律南音眼神一变。
“戚少商,你没中毒?”
戚少商落到顾惜朝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将军既然不信我们,戚某身在敌营,又怎敢安心吃阁下送来的食物?”
他顿了顿。
“戚某只是没想到,将军的内力竟也如此深厚。”
“戚大侠过奖了,和戚大侠比起来,我耶律南音还差得远呢。”
耶律南音笑道。
这时,那些潜伏在四周的辽兵通通涌了进来,个个张弓拉箭对着顾惜朝和戚少商。
顾惜朝脸色变得相當难看,他死死的瞪着耶律南音,咬牙道:“你耍我。”
耶律南音冷哼一声,目光如冰。
“既然顾公子喜欢在此给本将军做戏,我耶律南音又怎好意思破坏了顾公子的雅兴。古万,阿大?哼!”
他恨声道。
“顾惜朝,你竟敢戏弄本将军,当我辽人都眼瞎耳聋了吗?”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
耶律南音扬眉笑了笑。
“是将你们五马分尸祭三军,还是凌迟示众祭亡灵,顾公子,你认为哪个更合你意?”
顧惜朝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的环视了四周一眼,忽然诡异的笑了起来。
“在下倒是有第三条路,不知将军可愿一听?”
“但闻其详。”
耶律南音想,难道你还能说出的花来?因此全然不在意。
顾惜朝一字一顿道:“铁手。”
“什么意思?”
“将军应该知道,内子晚晴和铁手是旧识,当年晚晴过世时,曾将在下托付给铁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铁手最重义气,他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将军以为,若今日我命丧于此,铁手会如何?再说了……”
他扬袖一抖。
“戚少商的捕头一职,也是从铁手的手中接来的。我们大宋有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将军认为,铁手会袖手不管吗?”
耶律南音脸色变了变,嘴上却道:“笑话,难道我大辽还会怕他一个铁手不成!”
“是吗?可在下怎么听说,贵国前几次南下,皆是坏在这铁手的手中呢?在大宋,可是连三岁孩童都在唱:铁手留守,辽兵好走。”
“放肆!”
韩镇忍了半天,这下一听顾惜朝的话,当即勃然大怒,扬起一掌直袭顾惜朝。
戚少商见势一惊,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
韩镇用力抽了抽,奈何竟没抽动,一张脸涨的通红。
“你想怎样?”
耶律南音沉着脸,心道:看要你如何。
“放了我们。”
“放了你们?”
耶律南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级反笑,笑容冰冷。
“若放了你们,我耶律南音还不成了世人笑柄!”
“耶律将军自己看着办吧。”
顾惜朝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这时,一旁沉默良久的军师忽然出声喊了声将军,附耳一阵低语。
耶律南音认真听完,抬头朝持剑的辽兵一扬手。
“将他们暂时收押。”
而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走到戚少商面前。
“把这个吃下去。”
戚少商看了耶律南音一眼,也不多说,拿了药粉便往嘴里倒。
耶律南音这下倒有些好奇了。
“你怎么不问这是什么,就不怕我毒死你?”
“你若想让我死,又何须如此麻烦?”
戚少商淡淡道。
耶律南音一愣,哈哈大笑。
“好!好!好!不愧是九现神龙戚少商,若不是……我倒真想结识你。”
“将军,你不会真想放了他们吧!”
顾惜朝和戚少商一被押下去,韩镇便急声问道。戚少商刚才让他在众将士面前丢脸,此刻韩镇只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耶律南音淡淡抬头看他一眼。
“怎么可能?”
“那……”
“军师,你说。”
“是。”
军师略一辑首,道:“若论才智,论武功,顾惜朝和戚少商加起来,恐怕也不及铁手万分之一。那戚少商不过是个莽夫,现在又失了武功,更是不足为惧。关键是那个顾惜朝。”
“说下去。”
军师再一辑首。
“小人听说,顾惜朝当年,可是持剑逼宫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为了两个字。”
“什么?”
“权势。”
“权势?”
“是。”
军师点了点头。
“小人想,他对宋的忠诚,实在有待商榷,
“嗯。”
耶律南音略一沉吟。
“那依军师的意思,对他,我们当招降?”
“将军英明。”
“好,就这么办。铁手好不容易退了公门,不问世事,本将军也确实不想把他又招了出来。”
11。
戚少商迅速抬手封了自己几大要|穴。
“他们刚才给你吃了什么?”
“……十香软筋散。”
他本来并不想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顾惜朝。
顾惜朝抓过戚少商的手腕,两指压向他的脉门。
“……确实。”
他皱着眉,泄气的拉了拉卷曲的头发。
“如果包还在就好了,这种药的解药我有。”
“解药?”
戚少商奇道。
“你有解药?”
“是啊,晚晴是医生,这一年来我无事可作,只好看她的医书了。”
顾惜朝古怪的看他一眼。
“再说出来走江湖,总要有点防身的东西。”
“也是。那怎么又没了?”
“怕被他们发现,被抓之前丢了。”
顾惜朝一脸懊恼。
“否则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戚少商看着他皱在一起的脸,不知为何有点想笑,于是赶紧装模做样的拍拍他的肩。
“没事儿,等逃出去了,我就去找无情,办法总会有的。”
“我……”
顾惜朝张张嘴,脸上一阵挣扎。他愣愣的看着戚少商,忽然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啊?”
戚少商被吓了一跳。顾惜朝杀他兄弟时没说对不起,毁了毁诺城时没说对不起,拆了福威镖局时没说对不起,烧了霹雳堂时没说对不起,甚至连持剑逼宫后,他也没有任何的悔过之心。如今,竟会为了这点小事说对不起?
这个人,真的是他吗?
难道一个人失了忆,真的会连性子都改变吗?
戚少商感到很茫然,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空空的。
“哦,这不关你的事,你也是为了不被他们发现。”
“不是这个!”
顾惜朝遽然抬起头来,一对眼睛霍霍生辉,脸上的表情竟是从没有过的认真。
“戚少商,你曾说过我是你的知己,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并不这么想,但之于我,却一直将你当朋友。”
他抓着戚少商的手,指节发白。
“此番落难,也不知能不能逃出去,万一……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我们两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你能不能,认我这个朋友。”
戚少商呆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的心跳,和着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分不清。
他看进他的眼,他的瞳孔幽黑的,幽深的,好像看进他的心里。
他的唇有些白,手有些抖,他的眼神,他不懂。
“好不好?”
顾惜朝急切的问。
“好……我答应你。”
戚少商轻声叹道,负上他的手。他的手,很冷。
“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戚少商此生,若论知己,仅你顾惜朝一人。”
“此话当真?”
“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就在这时,一名辽军将领装束的人走了进来。
“顾公子,将军有请。”
戚少商一听,方才还有些黯然的脸立刻变得凌厉起来,他迅速松开顾惜朝的手,大步一跨拦在他身前。
“怎么就叫他一人?”
“将军的命令,仅他一人。”
“不行。要去一起去。”
“让你留下就留下,啰嗦什么,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身份,还当自己是大侠呢。”
辽将不耐烦了,作势就要抽刀。
顾惜朝见状,忙拉了拉戚少商的衣袖。
“戚少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去去就来。”
戚少商听了,转头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
看着顾惜朝离去的背影,他觉得自己那些还未愈合的伤,似乎又裂开了。
顾惜朝,我何曾骗过你?一直在说谎的那个人,是你。
只希望这一次,你莫要再骗我。
进了帅帐,帐内却只有耶律南音一个人。
“顾公子,请坐。”
耶律南音站起身来,扬手指向身边的侧席。
案上放了一把琴。
“什么意思?”
顾惜朝撇了眼那把琴,皱眉道。
“顾公子琴艺无双,耶律南音曾有幸得闻公子一曲,无奈当时离得太远,不甚清楚,不知今日公子能否赏脸再奏一曲。”
“将军说笑了,顾惜朝不识音律。”
“是么?”
耶律南音摇头一笑,道:“当日信安城外的一曲《十面埋伏》,耶律南音可是记忆深刻啊。”
顾惜朝眼皮一跳。
“在下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顾公子。”
耶律南音轻声叹道。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郝连的部队,现在恐怕已经到了霸州,就等着将我歼灭吧。若不是凑巧抓了你们,本将军怕是真要上了你的当了。”
他顿了顿,看了眼顾惜朝的脸色。
顾惜朝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耶律南音于是接着说:“你说,若本将军现在折回信安,会怎么样?”
听了这话,顾惜朝不动如山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呵呵,顾公子何必着急。”
耶律南音显然很满意顾惜朝一闪而过的惊慌,懒懒道:“有劳公子奏上一曲,咱们再谈不迟。”
顾惜朝闻言气极,恨声道:“我们宋人有句话,叫做对牛弹琴,恕在下没这个兴趣。”
他死死地瞪着耶律南音,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
耶律南音倒也不以为意,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气氛猛地变得紧张,空气的流动也仿佛变得缓慢了。
良久,顾惜朝败下阵来。
他走到案边,咬了咬牙,俯身坐下。
耶律南音也笑吟吟的坐回自己的位子。
那是一曲《广陵散》。
顾惜朝一指划过琴桥,万籁敛声,几许落寞。
一流清泉飞身而下,西风漫漫,落叶纷纷。
五弦瑟瑟,十指泠泠。
烈马嘶鸣,火星闪现。
一支鸣镝向天空。
曲罢,耶律南音抚掌赞叹:“曲是好曲,琴也是好琴,可是为何,如此重的杀气?”
顾惜朝冷着脸,不予理睬。
“广陵散。相传战国时期,有韩国人聂政,其父为韩王铸剑误期而被杀。聂政为了替父报仇,上泰山刻苦学琴十年,然后他漆身吞炭,改变音容,返回韩国,并在离宫不远处弹琴,他的琴艺十分高超,高超到行人止步,牛马停蹄。韩王得悉后,召他进宫演奏,聂政于是趁其不备,从琴腹抽出匕首刺死韩王,而后毁容自尽。”
耶律南音说完,转头一笑,道:“顾公子,在下说的可对?”
他站起身来,走到顾惜朝的身前。
顾惜朝不动声色。
耶律南音说:“聂政为父报仇,十年习琴,其孝心感天动地,可我若是聂政,却绝不会这么做。”
“那将军会如何?”
顾惜朝忍不住问。
耶律南音笑了笑。
“我?我定会造遍天下名剑,然后通通卖给其他六国,灭了他韩!”
他顿了顿,诚心道:“宋主荒淫,顾公子又何必执著?”
“你!”
顾惜朝没料到他兜了个圈子,居然是这个目的,不由大怒。他正欲拍案而起,却见耶律南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