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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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喝醉了,你就没事了,免得皮肉痛。我们身上有东西,你的拳头再好,也顶不了一根扳手。这你是最清楚的。”
厉大头与六三从摩托车上下来,两人手里各握着硬家伙。他们熄了车灯。
“干你老母!”刘启明大叫一声。
当启明撂下车子时,厉大头与六三已经跳到他的身边。启明其实明白其中的轻重,他是想边打边跑。厉大头与六三也懂得刘启明想什么,没几下,启明便哼哼唧唧地倒在地上,软巴得像刚死去的人。
厉大头和六三把启明拖到附近的一间屋子里。
“他没死吧?”六三问。
“你打他头壳了?”
“无。”
“那没事。”
像是听到了这句话,刘启明又哼唧几声。
厉大头叫六三把车子牵进小屋子。
厉大头打着打火机,对着刘启明的脸。
“启明,这里没有镜子,不相信,你可以摸摸自己的脸,没有血。我还是要警告你,你哪是(如果)不合作,就不是这样舒服了。这样吧,启明,你现在回去把温顺水叫出来,你什么事就没有了。我们不会对他怎么样。”
“你想啊。”刘启明说。
厉大头往地上吐了口痰。打火机烫手,灭了。
“启明,我没有把痰吐到你的脸上,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让我吐到你的脸上?你不把温顺水叫到街上来,叫到这里来,我就要走了。我走了,后边就有人来。来的人我就管不了了。你嘴可不要对他们硬,你一硬,你就再也见不着你的老婆孩子了。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不是没听说过洞州发生的几件小事?失踪的事?我也不用多说,其实你心里有底。有底!”
“你们要对他怎样?”
厉大头蹲下身子,把脸靠近刘启明。他们的脸碰到了一块。
“我们只想把他关起来一两天,三天后你就可以再见到他了。我们会做得很好看,你现在受了点轻伤,明天可以装得重一点,就看你会不会表演了。事过之后,你想去报案不想去报案,随你的便。只是,报案可以,但不要把我的名字说出去。你要是把我的名字说出去,那你就没命了。因为那样一来,人家会要了我的命。你知道我以前干的事都很干净、漂亮。起来吧。”
刘启明想爬起来还爬不起来。
“六三,你打他哪里了?”厉大头恶狠狠地说。
“我没用大力!”六三也生气了。
“过来,你那边!”
刘启明站起来时靠在墙上,痛得动都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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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桂阳雨回到洞州宾馆。
桂阳河的车把他送到洞州宾馆的大门。桂阳雨当时想说声再见,可是没有说出口。桂阳河同样是什么也没说。
桂阳雨下车时,桂阳河举起手,想拍拍弟弟的后背,那只手最后缩了回来。
开门进去,里面黑洞洞的。他的手伸向电灯开关,马上又缩了回来。
她不在吗?他想起来了,她也出去吃饭了。很好。现在,他不想她了。经历过几个小时前肉体上的狂风暴雨,他的肉体响应机制功能下降了,现在,他不想她了。这个想法很真实。他触摸到了这个真实的想法。
他向后轻轻地推门,门自动关上了。屋内的光线只来自窗外城市上空的红光。他还是把窗帘拉上。身处在一个绝对的黑暗之中。这可以称得上是绝对的黑暗吗?
他用不着摸索就躺在床上。这个房间的摆设就是这么简单,闭着眼睛都知道什么时候往左,什么时候往右,什么时候可以把整个身躯交给富有弹性的床铺。他的行李与吉晖的行李就在壁橱里。那里面的东西并不多。是的,只需几件衣服,只需几件简单的通讯与工作工具,他就可以把日子过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个人的要求变得那么多了?为什么一种简单的生活就不能属于他呢?一个记者的生活需要那么多的生活累赘吗?需要一种银色经典情调吗?豪华的轿车,高尚的住宅,风行的时装,阔绰的出手。这些难道是一个记者的梦想?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怎么,想当一个苦行僧?不不不不不不不。根本不是一回事。行云流水似的生活方式,与苦行僧毫无二致。是啊,为什么就不能称之为苦行僧呢?这个名称是场瘟疫吗?当然,既不是苦行僧,也不是行吟诗人,是一个风餐露宿尽可能记录人类生活真实状况的人,其他什么也不是。在这样一种人上加上各式各样的形容词性的另类称谓,并不能反映它的本质。比喻只不过是比喻,它与被喻体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风马牛不相及。
饱含着私欲的爱呢?它是三月的杨花吗,吹拂着火热的脸?月份是要过去的?它重来时你计在何方?桂阳雨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被动的状态中。这份情爱对他来说,对它的人生选择,是件超大型的奢侈品。——没有人愿意在情爱上承认自己的失算,因为它是一个非等式结构,所以,勇气与莽撞鼓励着人们消费它,品尝它。可是最终,总是得有人去明白,理想的情爱总是镶着月色的银边。渴望永久占有,使得他的心灵如此疲惫。
走廊上有一阵响声,接着又过去了。
他想起跟哥哥的对话。他现在对那一场对话是那么的反感。他不知道为什么反感。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可以不说一句话,不插一个字的。可是他说了。如果把全部的时间都交给哥哥,让他独白,不是更好吗?他为什么要加入个人的想法?那些话语随着神秘的河流漂走了,随着潇潇的江风吹走了。
这场对话使哥哥的形象无比清晰。这个效果他知道也会在桂阳河那里发生。这是不必要的。难道兄弟间就不能不去触动各自的思想吗?思想之河啊,我们兄弟两个只不过是思想之流上漂流的木块。
也许他正在离开他的哥哥,与他保持着距离。但是这种距离是默认的,是自然的,是谁也没有必要感到惊诧的,可是就因为这场对话,在他与哥哥之间,一堵墙就那么砌了起来。他讨厌这堵墙。也许,现在,他想看哥哥,就必须爬上墙去?
啊,什么花博会,什么温顺水,什么桂阳河,什么桂阳雨,通通见鬼去吧!睡觉啊。
不,不想了。
几个小时前的体力消耗与游艇上的酒精,已经同时在他的身上发生作用。他闭上眼睛。他以为自己会睡去。因为这种入睡前的感觉他是熟悉的。他正进入一个无比轻盈的天地中去,像羽毛一样的轻,往下落,往下落,当它落到地上的时候,现实中的一切就被搁置起来。
他感觉得到体内的热量正慢慢下降,下降到他需要拉上薄薄的毛毯病盖在胸前。他的眼前出现幻觉,好像那些热量的丝线正一根根地从他的体内抽走。
但是这种感觉不一会儿就消失了。他重新睁开眼睛。他想看清天花板上是什么东西装饰的,都装饰成什么图案,看不清。他放弃了这种努力。只要他一打开床头灯,就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为什么他就是不想打开床头灯呢?甚至这个想法刚一产生就像气泡一样消失了。他现在谛听着外面,想捉摸出什么比较有意思的声响。
倒是这种想捕捉声响的努力让他睡着了。
他感觉自己正在听一堂趣味横生的课,可是下课钟响了。他想阻止钟声的传来。他醒了,听到了门铃声。吉晖难道忘记带房门卡?他记得吉晖是带着包子出去的。不是吉晖。不是吉晖,就不理了。门铃声坚定地不放过他。那只按在门铃上的手就不曾从它上面离开过。
他旋亮了床头灯。他现在不喜欢灯光,它们像是在展现一切美好的东西的同时,也在侵蚀掉它们,并且,毫不留情,无可反悔,不能追回。几个小时前(他抬手看了看表,噢,他其实尚未进入睡眠,离刚才他大脑还清醒时不到十五分钟),这灯光就展示过一个女人美丽的身体与动人的声音,现在灯光依旧亮着,却照着空虚。
是服务员。他正想问她到底是有什么事。
噢,是索依依。
桂阳雨显然为自己的光身子不好意思。他拿不定主意是先穿长裤还是先穿上衣。
“你从容些。你在家里又不是没有光身过。”索依依说。
上衣压在裤子上面,那自然是抓到什么就穿什么了。
“你应该对旅馆有着特殊的情感。”索依依说。“你身为记者,你的生命的大部分光阴将被旅馆吞噬,而且,这是你乐于接受的方式。”
“说来你可能会吃惊,这个我今天才发现。”
“旅馆对于一个记者来说,其重要性跟一个妓女相当。”索依依坐在半圆形沙发上。她对桌上的火柴感兴趣,划了一根又一根。她掏出烟,用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不用现成的火柴。她的打火机是黑色的,在她白晰的手心,别有一番风味。“身为女性,我对某种妓女倒是充满了羡慕。任情使性,那是女性最不可得的奢侈品,她们得了。不过我对此也很清醒,一个人是不能总任情使性的,即便是可以,久而久之,也没有意思。生活之美,你发现了没有,阳雨,其实正在于约束之中?这如同进入艺术领域,就必须在遵守与突破之间保持一种直觉的平衡,否则就不再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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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阳雨给索依依倒了杯水。他没有请她喝,也没有递给她。他料想她知道那杯水的意义。“你说的是否是关于安宁?我更想知道的是有关安宁与渴望的故事。”
索依依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她端起杯子,想喝一口茉莉花茶,茶太烫了,她不无遗憾地将茶杯放回原位。
“什么时候走?”索依依问。她喷烟的技艺纯熟得与自然无意就是一回事。
“你知道的。”桂阳雨穿好了上衣,也拉好了裤子。他最后一道需要解决的程序就是重新穿上旅游鞋。
“为什么不现在就走?”
“这个时间对我不合适。”
“这是最好的时机。”
“来这送我。”桂阳雨说。“谢谢你。”
“你何必用这种口气?”
“我用了什么口气?”
“谢谢你的口气。”
“这如果都算是打击的话,那么来这里送人,差不多是打击侵略者了。”
“一报还一报。”索依依喷了一口烟。“我们的性情是这么想像。”
“不要搞笑了,光这也算不了相像。”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
“我很好,你也可以说我很坏。都可以。我属于它们,又不属于它们。感觉很好或感觉很坏,的确只是个人的事。个人。这个词叫我胆战。”
“——对不起,我恐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不奇怪,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桂阳雨说。
“是的,我不知道。我恐怕你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呢。”索依依终于觉得茶水的温度嘴唇可以碰了。“吉晖呢?”
“你来又不是想见她,何必付出这份关心。”
“宽恕我的言不由衷。我也像你一样,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以我说我们两人很像,你又不承认。”
“我承认。我承认,这之后呢?我就有了不坏的结果?”
“生活是由现在的片段组成的,是过去的投影,与未来无关。——阳雨,我甚至认为你的命运与我相似!”
“别来这一套。我快走了。”
“你已经走了。”
“抱歉,我听不懂。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已经不在此地了。”索依依不依不饶。
“啊。就算是吧。”
“你萎靡不振。你不是已经承认你的失败?”
“我佩服你洞察事物的能力。可是我还是会等到我该走的时候。”
“花博会结束吗?结束不结束你又能做些什么?”
“我睁着眼睛呢。”
“你只是睁着眼睛。你该承认你已经走了吧?”
“我承认。行了吧?”
“没事。没事。别生气。花博会还没开始其实就已经结束。就像死去一个亲人,悲伤的顶点已经过去,你等候下葬,是仪式。”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这还值得你关心吗?”
“值得。”
“它不值得了。因为你的精神告诉我,你萎靡不振。其实你也不关心了。”
“你说过了。没有新意。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不关心就行了?这丝毫不必如此隐晦。我并不责怪你什么。”
“如果你还关心,你只是在装着关心。如果你连装都不想装了,你的自尊心会受不了。就这么简单。你为什么躺下了?”
“我累了。就听你在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