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夜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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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了我,我却一无所知?全家上上下下,包括何叔也不告诉于我?你,又为何不说?
戚少商收回了纷扰的思绪,将那只手送回了被褥之中,不曾想那只手却忽然动了起来,手指反扣握住了他的手,“戚大人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握着我的手居然发愣了半天?”怀中的人依旧没有睁开眼,话语中却流露出几分戏弄的意味。。
“吵到你了?”戚少商歉意地笑了笑,右手回握住了顾惜朝的左手,左手从背后搂住了他,“你,冷么?这样的雨雪天气…”
“雨雪天气?”顾惜朝的目光移向窗外,呼啸的风席卷着雪粒不断从窗口入侵,有些轻轻洒洒地落入地上,却在片刻间融化成水。“如今外面,可已经是一番银装素裹的景象了?”他低声问道,因连日来不断的受伤,近几日他额头那滚烫的温度,一直未能退下去几分。已有几日都不曾好好注意到窗外的风景了。
“没有,”戚少商更紧地抱住了他,“早晨时分倒几乎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下午却开始下雨。此刻却是雪与雨夹杂着一起下了。这雪虽大,可惜遇上了更为澎湃的雨,最终也只能渐渐地融化了。。”戚少商的说话声中明显带上了几分笑意。从小到大,他都是喜欢雨多过雪的。今年的雨比起往年尤其地多,却也算一步步见证了他与顾惜朝的感情历程,无论过程多么曲折,他还是愿意相信,总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顾惜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他怕下雨。当年林府被灭的前一天晚上,也是下着滂沱的大雨。与戚少商对决的那一天,刺杀傅宗书失败的那一天晚上,都是下着这样茫茫让人心慌的夜雨。现在,又在下雨了。。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身子更往戚少商怀中靠了靠。
“惜朝,关于两枚绣花针,”此言一出,顿觉怀中的人不安地颤动了一下,“今个晚上原本是爹为我出征饯行,宴席上有名姑娘在习舞之时不慎从半空中落下,我上前接住了她而已。却也不知,会不会是她的无心之为?或许,她并不知京城中有这风俗,你也知习舞之人偶尔也会在身上佩带针线之类小物件”这理由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只是无论如何,莫须有的事,总也该为自己辩白一番。
惜朝,你我相知的过程,得来不易,我又怎会不懂好好珍惜?
顾惜朝冷冷地回了一句,“戚少爷武艺高强,竟也会被人在手袖上插了定情信物也不自知?”
戚少商叹了口气,将他的身子扳转过来正对着自己,“你信我么?惜朝?”
信任?从小在戚府见惯了下人之间的你欺我骗,入朝为官后更看透了世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这两个看似简单的字眼如今却早已再难从顾惜朝口中被轻易地念出来了,他将头微微地低了下来,那层被褥被他一点点地拉了开来,一大半往身边的戚少商处移了过来。他的声音不高,但戚少商还是听了个分外清晰,“信,我信。你如此说,我愿意信。。”
也罢,至少现在,他的怀抱是温暖而实在的。顾惜朝自认从不是愿意依赖他人之辈,惟独戚少商的怀抱犹如他的蛊咒,如果能这样躺一辈子,都好。。顾惜朝慢慢合上了眼睛,管它只有一刻还是一晚,此刻,他总是真实的。。。明天和以后所将要发生的事情,暂时留到明天,等到他无法感受到他的气息时,再去思索吧。。。
他看上去真的是太累了,累得连睁开眼的力气也几乎没有了。戚少商伸手摸到了脖颈处的连心玉,连心玉是他几乎从未亲眼见过的娘亲出嫁时的陪嫁之物,玉石表面看来只有一块,事实上却可以从中间打开,两块半弧型正好拼凑成完整的一块玉。此传家之宝原本只能留给戚家的媳妇。几年前爹将这块玉石交予他时,他曾不止一次想将其中的半块玉交到红泪手中,但最终却还是没有能够交递出去,若能做为新婚后的第一份礼物,红泪或许会更开心,他曾这般安慰自己。可现如今…戚少商将双手从顾惜朝腰间腾了出来,用胸膛依托住他,而双手合拢将手心中的玉使劲一拉,两块半弧型的白玉顿时各自在他的左右手间出现。待我明晨离去之时,我便将这玉石留你一半,你我宛如此玉,玉在,人就在,情亦在。。。
这算起来应该是自己送他的第二件礼物。戚少商从小就非一小气吝啬之人,才见到顾惜朝的第四天,他就歪着脑袋问过他,“惜朝,你的生日是何月何日?待你生日时,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买来送你可好?”
依稀记得当时顾惜朝的脸登时灰暗了下来,戚少商很少看过一个才六,七岁的孩童脸上会露出此等阴沉的表情,“回少爷的话,是十月初九,不过—”他低下了头,“惜朝从来不过生日的,劳少爷操心了,惜朝不想要任何礼物,先谢过少爷的一番好意了!”
他的生日是十月初九,红泪的生日是十月十一,相距不过两天而已,他既不要生日礼物,自己就尽心地为红泪准备生日礼物便好。越与之接触,就越惊异地察觉到那人看似阳光的五官下却隐藏着极其冷傲的性子,说了不想要过生日,自己是否也就该和他一样,装着不提起那个日子为好?
直到前不久,知晓当年火烧杭州林府之日,恰巧为十月初八。有些事不想则已,一想就益发觉得心痛。生日与家门被灭之日如此接近,怕是每年一想起那个日子就会觉得寒颤。再让他帮着自己一起挑选礼物送予红泪,都不知,他当时的心中,又会是何番滋味?
九霄环佩琴?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自己送予他的第一份礼物。这件唐琴,无论是音色还是造型,都堪称完美,也是传世唐代古琴中最为罕见的一种。此琴乃玉琼楼的雨烟姑娘赠予他之物。有阵子爹经常不在京城之中,一帮朋友就经常拉他一起去京城最闻名的妓院—玉琼楼游玩,皇孙贵胄公子去寻欢做乐也非稀罕之事,戚少商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是既一早已与息红泪订有婚约,他也仅限于在玉琼楼中喝酒听曲而已,包花魁过夜之事倒是从未做过。
玉琼楼红牌姑娘雨烟不但有沉鱼落雁之貌,琴技歌艺,诗书礼仪更是无一不精。戚少商偶尔也会与她畅谈或对弈一番。心中也暗自诧异看上去这般纯洁如水之女子何至于沦身玉琼楼之中,后方得知此雨烟姑娘原本也为一富商之女,只因家道中落才误入风尘,她有一青梅竹马的恋人,只待高中后即会替她赎身,远远地脱离这火坑。顾此,雨烟姑娘坚持只卖艺不卖身,那老鸨几次威逼利诱也未能遂,又知她性子烈,怕闹出人命没了这棵摇钱树,后也随她去了…
不想某日戚少商与一班公子哥去玉琼楼听曲之时,却发现老鸨正架着满脸泪痕的雨烟当众拍卖她的初夜,他不忍看平日里被自己引为知音的雨烟姑娘被一班恶人折辱,上前参与了那次竞拍。那次足足耗费了他1000两银子,但到了当日晚上,他却只是听了一夜的曲,并未曾动过雨烟分毫。也就在那晚,他得知了事情的缘由,原来雨烟姑娘的心上人程秀才的科举之试因官官相护,推荐了某些官员的亲戚上榜之时,也就无情地将他刷下榜来。程秀才求雨烟姑娘帮他筹集到大量银票贿赂官员,以便下次行个方便,能够尽快地当上一官半职。
戚少商听了这番话后在心中也暗自诧异平日里这般冰雪聪明的雨烟姑娘当下怎的也开始犯起糊涂来了?但古语有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已应承了助她,也就不计较这般多了,不巧的是事发突然,身边并未带足够的银票,略一思索即派雨烟姑娘的随从小厮带着自己的随身玉佩到自己府第之中将顾惜朝叫到了玉琼楼之中,亲自将手中一库房的钥匙交予他,嘱咐他从中取足够1000两的银票出来带到玉琼楼支付。
他以往曾亲自问过顾惜朝是否有兴趣与他一起来此听曲喝酒,对方对这些似乎并无兴趣。在回去的途中,戚少商却也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仿佛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两人一路无言,顾惜朝也没问过他要那钱何用,或许连询问都是多余了,除了在接过那把钥匙之时点了点头,其他时候,他没有再说过任何一个字。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兵部尚书府家公子包下京城名妓初夜一事很快在京城中纷纷扬扬地传了开来。这一来倒把刚从浙江办事回来的戚尚书气了个七窍生烟。1000两银子事小,戚家祖上就是富裕殷实的商贾之家,如今虽然做了朝廷命官,未能亲自经营那些商铺,但每年从帮忙管理的亲戚之处收上来的租银也足够令他们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了,令戚尚书感到难堪的是独生子居然会为了一个花魁女子一掷千金,如今还传得风风雨雨,让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搁?不管是何因由,真也好,假也罢,已经无太大意义。更令他气恼的是书童顾惜朝不仅不劝阻少爷,反倒跟着儿子一起疯!盛怒之下他责令将儿子关入祖宗祠堂中罚跪两日两夜整面壁思过,任何人都不得给他送食物与水。至于顾惜朝,处以家法三十五鞭。。。
戚少商从小没尝过饥饿的滋味,两天下来只觉这事远比平日里因练剑或比武所受的伤更让人难以忍受。听闻顾惜朝因此事被爹责罚后更觉愧疚难当,原本想,按顾惜朝的功力,受三十五鞭虽也疼痛难当,但只需用真气护体,也不至于会伤到了内里。待亲眼见到顾惜朝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事态远比他想象中更严重,虽说上了伤药,那白色的里衣还是慢慢地渗透出殷红的血水来,他背上的肌肤与衣服几乎是紧紧地粘连在一起的,仿佛只要一扯动他的衣衫就会连带着撕扯开他的皮肤。。即便是见到戚少商,顾惜朝还是几乎连抬眼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他皱着眉头问道,“难道你没动用功力护体?”凭你的功力不至于伤成这般才是,你又怎会让那些家丁如此毒打于你?我知他们所有的人的功夫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你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戚少商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捏住了顾惜朝的手腕,这一握更让他大惊失色,“施行家法前曾有人逼迫你服用过化功散?”此化功散一服用下去,两周内将会功力全无。可不得到爹的允许,那班家奴怕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这般做!若不是爹指示的话,任凭那些家仆中的任意一人,我都可将他们抓来严刑教训一番,可如今。。。。戚少商一时只觉心痛如绞,惜朝,就让我来亲自照顾你,这件事,我也一定会调查个清楚,此是我一人之过,让你受这般折磨,让我如何安心?
“惜朝,来,我扶你起来,喝药。”戚少商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放在了顾惜朝的嘴边,“这次是我的错,好在如今雨烟姑娘也算度过了这一劫,今晨我收到了红泪托凝儿带来的信,她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也谅解了我,但我还是让她伤心了。还连累你至此。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再踏入玉琼楼半步了”他低叹了一口气,“你也知替我去库房取银票为冒险之事,你更不喜玉琼楼,若当时你称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于你,也不至于—”
此言刚罢,顾惜朝忽然起身自己坐了起来,按住他的手将尚烫手的汤药一口气尽数喝了下去,语调也一如往日的冷漠,“既然少爷希望惜朝亲自去办这件事,惜朝就不托于他人!至于惜朝自身怎么想,对少爷来说,重要么?对老爷来说,此事究竟错在何人,又重要么?”他闭上眼也不再去望戚少商一眼,那尚在他怀中的身子却微微地有些颤抖起来。在戚府上下,他最为信任和尊敬的也就是戚家父子2人,如今遭到这般对待,怕是最难以忍受的疼痛,并不在身,而在心了...
“惜朝,”戚少商伸手将那因汗水而粘连在顾惜朝额头的卷发拂开了几缕,“我已知晓此事又是何叔从中捣鬼,他和爹称你经常霸道地欺压其他下人,怕阿昌阿荣他们行法时你怒气上来,将一干人等全部打至重伤,才逼你服下这化功散,以求暂时制住你。何叔在我戚家20余年,爹也是百般信赖于他。但你放心—”他从一边的桌上拿了几粒蜜饯递予他,“此药甚苦,你这样一气吞下,吃几粒蜜饯罢。我已打算待爹消了这口气后,亲自向他提及正式收你为义子之事。如此一来,日后你在家中的身份不同,也就没人敢随便欺负于你。我知你从小熟读圣贤书,为的是有朝一日能为国出力,报效朝廷。你若成了我的义弟,就有资格参与今年的秋试。恰巧今年我也已报名参与了朝廷武状元一试,若此番我们能双双高中,以你这般人才,必会招来不少好姑娘的青睐。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乃人生最大的两件乐事。那时候,就让爹为你说门好亲事,我与红泪,你与你心爱的姑娘,我们兄弟俩双双娶妻生子,大登科复小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