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 (女尊)-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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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汉民,直至占领西蜀,带军的首领正是文成公主的儿子。虽然后世对这件促进了民族融合团结的事情表示出了极高度的赞誉,但在如今的太平看来,封建历史上的和亲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战败了被迫和亲是耻辱,战胜了表示宽容大量还和亲纯属脑袋有病,仗都没打送个公主出去和亲那更是无法理解,笼络?一个做父母的都不在乎狠心牺牲了的弱女子,还能指望旁人重视被其笼络?这不是个笑话么。别说什么女生外向忘本没根骨,儒家千年对女子的教育,从父从夫从子,你明明自己洗脑洗得这么彻底了,又把她嫁给了敌人,还有什么脸来要求一个弱女子风骨?就是小采,那么纯善的人,以为自己会出塞远嫁时,不也忍着眼泪跟她说,此生若有再见之日,别厌恶他么?
摇头晃开莫明其妙发散的思维和至今未散的哀伤,心里感觉颇为奇妙,前世她就一没心没肺的大小姐,靠着大树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想过这么严肃的问题?在其位方谋其政,只要愿意,人何时何地都能成长,前世的亲人要是看到现在的她,恐怕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吧?这要是一场梦立时就醒过来,再去混那个同样潭深水混的物质世界,估计也许不需要再躲在父兄的翅膀底下了。原谅她狭隘的民族主义,毕竟她考虑不到千年后的事情,就是唐太宗,他送文成公主入番的时候,也未必想到的就是千年后的民族大融合吧?而且要促进民族大融合也没什么难的,如今浑然一体的燕云十八州不就是一个很好的缩印么?比起磨磨蹭蹭的潜移默化,她个人更欣赏成吉思汗和她们君家老祖宗的做法,征服……
回头看见燕王殿下微微迷起来的眼睛,祁玉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打了个寒颤,赶忙放下车窗纱幕珠帘,裹紧了身上厚厚几层的皮裘,这蛮荒之地果然寒冷,常年如此,怎么活得下去哟。一路走来,大姚使团受到的都是最高规格的接待,姒国官员的态度跟以往大不相同,就是祁玉华这样尚稚嫩的官场新手也看得心里有数,这都是因为燕王殿下的存在,不禁也微微忧郁起来。她与燕王相交一场,对她实在看得相当顺眼,也多得她帮助,心里十分感激,但燕云势大至此实非人臣之道,大小姐的样子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可看那些精悍的士兵守卫着她时笔挺得钢铁一样冷峻的身姿,任傻子也知道没那么简单,有心相劝几句,话到嘴巴却总是说不出口。唉……想到堂上陛下了,如今的大小姐感觉跟陛下差不多,看着可亲,实际心中早有乾坤,这种太过强势的人,世间道理在她们眼里都如蝼蚁一般吧……万死万死,小臣胡说八道~~
到达姒国王庭的第二日便获得了姒帝的接见,姒国的皇宫很有特色,雪白的石料建筑,和蒙古包外型相仿,不过头上多了一个尖顶,就像一顶巨大的雪白毡帽盖在大地上,尖顶上是漆成金色的大圆珠子,帝宫与朝会大殿都是三颗,其余的一般就一颗,连绵一大片宫群,一颗颗闪闪金珠,在阳光底下耀眼夺目,景观壮丽,被称之为“草原明珠”“金光之城”实在贴切得很。彷佛是重现了当年康靖世女初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进宫的状态,一路缓缓行来,四处都是偷偷摸摸乱溜的眼睛,姒国人跟大姚人在好奇心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君家鹰王,在姒在姚人气都是同等的高,虽然这高的性质不一样……
且不提那些双眼闪着仇恨之火的勇士了,天下少年爱做梦的心都是一样的,尤其草原的男子更是奔狂大胆,号称倾世绝的君家女子,就是在草原少年的梦中也是憧憬的白马,而如今的燕云之王也早不是当日在大姚宫廷中边走边打瞌睡的康靖世女了,穿着亲王礼服踩着翻毛的鹿皮靴披着玄狐裘大氅的燕王一路行来,无数探头探脑的草原明珠们张大了嘴巴:确实与长生天的勇士不一样,中原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吗?这样柔和,这样看着似乎比男子还娇弱美丽?长生天呀,是您偏心用清风白玉亲自雕塑了她的容颜,把天上的星辰和花园里的露珠都藏在她的眼睛里了么?她负载着阳光行走在洁白大理石上的身姿比她头上的玉冠衣角的龙纹还要优雅高贵呀……
太平可不知道她对这座美丽宫殿欣赏赞叹的神情引起了多少人对长生天的祈祷和埋怨,祁玉华一本正经要将大姚天朝的气度风范尽体现于一身的做派足够她偷笑了,看她挺胸抬头强忍着瑟缩的样子,显然不习惯塞外的寒风,而且双眼发虚,看来并没有忘记当年曾多次得罪过烾凤太女殿下的事情,希望烾凤太女的记性不要跟她一样好才是,不然,在大姚的传说里,这些草原鞑子可是从来不忌讳斩杀来使的。忍着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敢毛遂自荐的,难道就为了能顺道看梅翧一眼么?她该不该感叹一下美人从古到今千万年永恒不变的神奇魅力?进大殿前顺手拍了她一下,送了一道内力过去,记得大姚的风范气度呀~~
姒国的皇帝是个高大的妇人,草原人特有的丰满粗壮的体型,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或许也是烈马上骁勇矫健的女儿,但明显的发胖了,虽说半百还称不上是老人,但被酒色浸染了多年的身体过早的显出老态来了。头发梳成辫子成曲状垂两耳旁,头上带着紫貂镶黄金玛瑙红宝石的狼型头冠,两耳都带着缀有红宝石的硕大金环,穿着草原传统的高领袍子,外罩翻毛的开襟长衣,袖子宽大,就露半截手掌来,大拇指上带着碧玉扳指,没有束腰带。端坐在白虎皮御座上,板着脸,看起来有些凶狠,一副很有王者风范的样子,至少祁玉华是有点给她镇住了,愣着,表情呆滞,露出年轻人不够城府的一面来,不过太平却很清楚,她其实很少这么有威严一回。
这是一位极富有传说性的帝王,与历代嗜杀好战的姒国皇帝不同,这位皇帝更像一位传统的中原皇帝,好诗好花好美人,最小的一位公主还没满月,据说因为收藏的美人太多后宫不够分配差点要在宫内搭毡包,以至于她现在都不再晋升主位君傧只临幸……这姒国的宫殿好看是好看,毕竟还是不如中原建筑的博大精深,一座宫殿有正殿偏殿东西耳房温室暖室等等无数个房间,可以分配给无数个主子——别看把人传说得那么不堪,没准人这规模还不到三千呢……在位二十八年,前十年太后听朝,两位皇姨八大亲王议政,后十三年太女监国,太平其实对这位皇帝一直挺好奇,也多少有点同情,看王庭外那密密麻麻的帐蓬,烾麟太女监国监惯了,这烾凤太女大概也不会只想当太女的……
一番例行的条陈之后,瞪着太平瞪了好一会儿的姒帝开口了,居然是纯正的中原话还是帝都那边的官话腔:“你是他的女儿,姓君?”太平心里愣了一下,表面上却毫无破绽的微笑道:“我姓君没错,陛下。”
姒帝又瞪着她看了半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那目光极其不礼貌,御座下站着的太女殿下都有些尴尬的侧过了脸去,也就太平还能若无其事的淡然处之。姒帝缓缓收回目光,有些感叹道:“一点也不象,大少爷—你爹他还好吗?”
“父亲甚好。”
“听说他至今还住在寺庙里,心情如何?可是也老了?”
“父亲每日赏花画竹,心静神宁,并不见老。”
姒帝有些唏嘘:“心静神宁,这可不象他,泰阳城中一别转眼就是二十多年,唉,朕是老了,看来此生是难有再见之日了。”烾凤太女连连咳嗽,太平暗笑,并不见有二十多年前姒帝访姚的记载,看来这位皇帝也是跟她二女儿一样,白龙鱼服偷偷去的。
正冷场,恍惚出神的姒帝突然哈哈一笑,摸抚了一下拇指上扳指,两眼有神,再不见刚才浑沌的样子:“眼见故人有后,朕心甚慰,姚朝也就你们姓君的还看得过眼去,君家丫头,既然来了,就在朕这好好逛几天,我塞外的风光虽然比不得你们中原暖红依绿的,却是真女儿才能消受得起的。”太平微微一笑,欠身道:“然。”
平静的看着姒帝摆驾离去的背影,人人都不简单呀,也许这位神奇的皇帝并不需要她的同情,十几年都太女监国固然荒唐,可让烾麟太女那样的人监国监了十几年又岂是普通人可以办到的?暗暗龇了龇牙,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她爹也不事先打个招呼,要知道情报收集何等重要呀,莫非是想存心教训她一下?太平这样想可就是冤枉君大少了,二十多年的往事君大少还记不记得且不说,就算记得,不管君大少本性再怎么不贤良淑德,到底还是男人家,受的是正统贵族教育,怎么可能跟女儿讲自己年少时的韵事?
刚恭敬的送走了姒帝,一身太女朝服头戴锦貂金冠腰垂帘幕玉珠的澹台烾凤便满脸笑容的走下来,拉着燕王的手亲切寒暄道:“燕王殿下,几年不见了,孤甚为想念呀,向来可好?哎呀呀,您亲自来也不事先打声招呼,孤就是再忙,也该亲自出迎三十里才是。”太女殿下客气了,自当以国事优先。”太平微笑,很外交的回应道。真没让她失望,跟两年前比简直是派若两人,有资格在这大殿称孤了,以前还一口一个本公主呢。想来这两年多争储的日子也不是白过的,公主跟太女差的虽然只是一点,但这一点何止万里,到底是权势生死最历练人呀,尤其是皇家的孩子,成长速度更不一般,还是原本就是强制压缩的,一遇春风立马化身成林?虽然眼角眉梢还是露出了一点喜色,但她如今春风得意摆高一点姿态也是可以理解的,身份不同了嘛。
澹台烾凤哈哈一笑:“燕王殿下还是这么谦和,国事优先国事优先,不过过几日我府中设宴,燕王您可一定要来。”“太女殿下请,自然是不辞的。”
这两人一来一往说得亲热,全不管旁人听着掉了多少鸡皮疙瘩。当年二龙夺凤的风流佳话可是闹得人尽皆知的,如今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女殿下,另一个也贵为亲王掌管一方,还以为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另有一番龙争虎斗看呢,未曾想都这么恶心人。之日朝见过姒帝以后,燕王殿下立马就开始躲在驿馆里装文弱,使团里的事撒手不管全丢给了祁玉华等人。姒国人区别对待太明显,正使副使受到的待遇那简直天上地下没法比,祁玉华四处忍着受了几天气,号称孔孟弟子斯文人的她也终于忍不住在驿馆里破口大骂,这些不懂礼的鞑子蛮妇,天生就是欠揍!
第五日的时候得到通知可以去觐见长宁帝卿殿下了,祁玉华偷偷摸摸的看了看太平的脸色,小心的问道:“大小姐,你去么?”觐见帝卿不外乎就是问候一下平安,再送上贺礼,正使亲不亲自去都可,尤其太平贵为世袭一字亲王爵,比帝卿还高一阶,更谈不上什么觐见。
凤眼淡淡扫过来:“去。”为什么不呢?黑夜里的那个背影梦绕在心头从未忘却过,人生漫漫,她还能见他几次?祁玉华缩了缩脖子,禁若寒噤。
觐见被安排在太女府,一身簇新太女君朝服的长宁帝卿前呼后拥端庄万千,头戴王冠身着亲王礼服的燕王殿下也是优雅平淡,隔着落落珠帘,淡淡的行礼,淡淡的问候,平静的应答,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只有依稀纠葛的空气知道他在彼端,祁玉华埋头磕磕绊绊的念着长长礼单,不敢去看燕王淡然的侧脸。就在一回头的功夫沧海变成了桑田,就在一眨眼的时间,咫尺天涯。
听着祁玉华磕磕绊绊的声音,看着贴金雕花的石柱,太平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道具,摆好姿势对完台词然后就成了背景,等着导演说:卡!蓦然回首中斩不断的牵牵绊绊,你所有的骄傲的只能在画里飞,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不过是缘来缘散缘如水,她喜欢苍凉的词,却不爱撕心裂肺的演绎方式,前世混乐团那阵,一个人拿着两根木棍就着架子鼓慢慢敲,淡淡唱来,十几岁女孩子没心没肺的声音,曾唱得那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泪流满面。她懂什么呀,慈父慈母手心里锦衣玉食的十几岁女孩子懂什么呀?如今她是懂了,可这东西要懂来做什么呢?跟人比怎样的表情才叫苍凉么?
他是埋在她心里永不消退的刺,此恨绵绵无绝期,祁玉华千里风雪为的是梅翧,她为了什么?一眼之见什么都不是,可谁又能不来见这一眼?那写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诗人,怕是没有这么恨过吧,若能无数,谁希罕胜却人间……太平垂下眼睛淡淡笑了,任你两世为人,任你佛经听了半生,任你才华横溢心中锦绣,任你乾坤在握清心冷情,终也不过是一个俗人尔,在因果的轮回里兜兜转转,哪有尽逍遥的时空。
告退出来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数声惊呼然后就是一阵珠帘的响动,回过头去看,一头撞进那双漆黑得不见底的眼瞳里,剑眉星目,藏着无尽的幽暗的眸,竟是一点